追上來的有花看到安鵠,十分詫異,“是你?你回來了啊?”


    安鵠娘親過世沒多久,他就外放為官,一晃已兩年。


    安鵠笑著作一個深揖,連語氣都和從前大不同,圓融之中頗為自信,“下官見過蘭子妃娘娘,娘娘別來無恙?”


    今天看到的婀姬,不是身著火焰有靈魂的第一美人,隻是千篇一律的美豔貴婦,而再看到的安鵠,也非當年惶惶然憂慮的鄰家兄長,是大榮官場正要得誌的一員。蘭生望著熟悉卻陌生的麵孔,不禁想到遠在北關的泫瑾楓,他也會變得麵目全非麽?


    “安大人免禮。不知你這是回來述職,還是調任?”官腔對官腔。


    “調回來了,前些日子剛到,任戶司簿記官。”安鵠直起身,望向蘭生的目光淡而有禮,仿佛一點迷戀也沒有。


    這讓蘭生安心,說話也能自在些,“這是升官了?”


    “六品上五品,算是值得慶賀的事。”安鵠眼中鋪滿嬉鬥館的貝殼藍,謙謙美禮之外深不見底,“聽說是娘娘的造行建了這美輪美奐的金館,還有會仙緣。別人問起下官,下官真得大吃一驚,雖說小時候和娘娘情同兄妹,竟完全不知娘娘有此心氣。”


    “人是會變的。”蘭生今晚最大的感慨。


    安鵠微微點頭,“的確如此,若想娘娘七歲時,再看娘娘如今,說是換了一人,下官恐怕也會信的。”


    蘭生神情不動,“安大人的變化也給我同感,想來你我都獲上天垂憐,這時也算活出些自己來了。而且,我看安大人今後會更好的。”


    “借娘娘吉言。”安鵠一揖,“下官不會忘記自己是明月流的學生,無論今後變得多好,南月府永遠是下官的家。外傳國師不存南月將垮,娘娘不必為此憂心,下官一定會盡綿薄之力,以報師恩。”


    蘭生當安鵠講場麵話,隻是一笑而過,忽聽身後腳步聲。


    “安大人去哪兒了?叫奴才這通好找。”來得是個小公公,畢恭畢敬,“太子殿下問起您好幾回,說沒有安大人與他痛飲,今晚宴席就不痛快了。”


    安鵠點了點頭,讓小公公先去回話,就向蘭生告退。


    蘭生看他走出幾步,突然對他那番報恩的言論有所感悟,叫住了他,“安大人回來後可曾見過萍妹?你我小時候雖熟,但我七歲就離開帝都,怎麽看都是萍妹與你更近兄妹情份。”


    安鵠回身,卻是低垂著眼,“見過了,一晃眼萍妹也到嫁人的年齡,還頗為感慨。”


    蘭生鳳眸眯冷,“今晚的事……和安大人不會有什麽關聯吧?”不會吧?


    安鵠緩緩抬起頭來,麵上卻無一點表情,“不知娘娘所指何事?”


    蘭生看不清楚他,當然不會多說,“罷了,太子在等大人,大人快去吧。”她轉過了身。


    “如娘娘所言,我與萍妹的兄妹情份更深一些。妹妹愁嫁,身為兄長,既然是舉手之勞,總要讓她心想事成。”君子一般溫柔似水的聲音,卻令人起寒。


    蘭生猛轉回身,驚愕看向安鵠。李氏南月萍要給太子設局,手還不夠長,她想可能有太子身邊的人牽線搭橋。但萬萬沒料到,這人竟是安鵠!她問他,隻是因為太子好像很器重他,也因為他來的方向似乎偏客舍,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念頭火花,沒有期望得到最糟糕的答案。


    “娘娘為何如此驚訝?”安鵠雙手攏入袖中,再次垂了頭。


    他居然問她為何驚訝?!蘭生瞪著,突然發現他發間牙簪雕金琢玉,價值不菲。安鵠,出身貴族卻是庶子,加上受到嫡兄妹們的欺辱,手頭從不寬裕,但如今他已用得起貴重之物。這意味著什麽呢?


    蘭生輕聲嗬笑,“安大人真是情深意重,相比之下我這個當大姐的,反而太冷漠了。好一個心想事成!我剛才還頭疼呢,不知這下家裏又得怎麽雞飛狗跳,原來是我多慮。萍妹有安大人這個好兄長,事情自然會十分圓滿。”


    安鵠規矩地看著地上,“娘娘哪裏話,下官隻有微薄之力,出個主意也就罷了,之後還要看正主的意思,當然希望能夠圓滿,但誰也說不準。”


    她看他,當簿記太大材小用,外交部長都綽綽有餘。蘭生已無話可說。


    但安鵠還有話說,“一家姐妹若都嫁得好,對娘娘其實是件好事,畢竟血脈相連,平時家中磕磕絆絆,關鍵時候還是會齊心協力的。”


    “這麽說,安大人居然是在幫我?”喲,謝謝了。


    安鵠聽得蘭生的嘲諷語氣,依然不抬頭,“下官在幫恩師。今夜無月,金館照不遠,娘娘回去的路上小心。”鞠身,落袖,走入館中去。


    有花嘀咕一聲,“這個安鵠不窩囊相了。”


    但蘭生不覺得有什麽好欣慰,窩囊的時候至少真心,不窩囊的時候卻腐壞了。


    兩人快走到內牆門外時,有人喊蘭大姑娘。


    蘭生見京暮跑過來,有點意外,卻因那顆匹諾曹的腦袋心情輕鬆,“京大公子,不會是讓賽殿下打傷了哪兒,向我討公道?”


    京暮笑道,“蘭大姑娘幾個比如下來,再笨也明白了,哪裏會受傷。呃——”略一沉吟,“在下剛才遠遠瞧見您和安大人說話。”


    帝都權貴形形色色,蘭生從不天真,即便熟悉了對方,也不會以為自己能看透,總保持著適當距離。她這時看他,沒有生疑,沒有不滿,目光很靜。


    “在下並未聽到什麽,隻有一事相告。”京暮的目光也很安寧。


    “聽到也無妨,安大人是我爹的學生,還是我小時候的玩伴,見了麵當然會聊幾句。”


    她和安鵠說南月萍的事,是以一種非常隱晦,彼此心中有數的方式,連安鵠她都防著,更不用擔心被人聽去。而京暮對南月氏是黴星,蘭生卻免疫,雖不到朋友的程度,和他喝茶閑談至少不失愉快,所以她並不覺得冒犯。


    “安大人是白嶺剿匪的參軍,太子能獲得皇上和百官的褒揚,安大人算得上他的第一功臣,因此才能這麽快回帝都來。”京暮說完了,來得快,走得也快。


    有花愣愣看著京暮的身影被黑暗籠罩,“這個京大公子,什麽意思啊?”


    蘭生推開門,跨過檻,“告訴我人心不再的意思。”


    不過她這會兒比較好奇的是,京暮特意過來提醒她又是為什麽?他姓京,她姓南月,就是冤家了。而他就算是京家的叛逆,她和他隻是點頭吃茶的交情。難道因為她是六皇子妃,而安鵠成了太子黨羽?但這些關京大公子何事?


    蘭生沒想明白,也沒想著一定要明白,但很清楚一點,京暮沒有給她製造問題。那就行了。


    等了半個時辰,無果來回嬉鬥館散席,蘭生才吩咐備車。夫君不在,又不跟公婆同住,她就是六皇子府說一不二的老大,半夜要回娘家,誰會說一個閑字。再者,惜園,爾月庭,仕女樓,所有仆人由有花和錢管事嚴格把關挑選,一旦發現愛嚼舌頭的,立刻撤換,經過這麽久,就剩下二十來人,屬於十分精粹的組成。


    至於那邊喜字裏的空降部隊,白天可以兩邊走,入夜卻過不來了。一條水道分雙喜,六皇子妃規定夜間必須鎖橋,就巧妙將雙喜變成了日月。日落月升,兩不相擾,這才是蘭生真正的設計精妙。也就是說,即便六皇子回來,他的活動區域隻能是賢士樓,爾日庭,珍園和嬉鬥館那一半,尤其太陽下山之後。


    她很壞,她知道。有時逍遙獨坐爾月庭,溫壺小酒,從容製畫,眺望著爾日庭的燈火,想象著某人麵黑的臉色,她就很得意,超得意。他說過雙喜的六皇子府最不錯,那就得好好堅持這份不錯,不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


    馬車從偏門出去,另半邊早進入夢鄉,嬉鬥館有那麽塊大石頭激起的浪花,竟一滴不浸。月亮挪出,更是波瀾不驚,隻有水道輕嘩。


    蘭生回家不走大門,走新門裏。鄔梅將北院撥給了金薇和玉蕊,對自己的女兒都放任,對侄女更不管,安排足夠的護師,就隨她們自由出入。老夫人原本想封門,但自從南月涯病倒之後也就沒精力管了。所以,北院仍是蘭生搬走以前的氛圍,隻不過外院建好後,內外換了一下,巴掌大的舊內院白日裏成了玉蕊的醫館。


    蘭生穿過昔日的小院,風神亭還在,風杖叮叮,藥香濃鬱,溫馨勝舊。她本想不驚動人,穿過北院直接找南月萍去,誰知還沒走出北院範圍,就讓金薇追上了。


    “深更半夜回家來,你可真是不怕人說閑話。”


    “住得近還是有好處的,想當初我還希望夫家離娘家遠一點。”蘭生向後揮揮手,算是招呼過,“深更半夜不睡覺,你要是不困,跟著吧,家裏要天翻地覆了。”


    金薇立刻皺眉,“爹的病沒有好轉,祖母又犯了咳喘,家裏的事還不夠多,難道又是李氏和萍妹?”


    是啊,一點驚喜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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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又寫晚了,看粉紅,還差9票?冷汗!


    明天一定多寫點,我保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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