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竹船,竹船中載著金白的瓷片燈盞,將這片水麵點成星空,匯集處更如條條銀河玉帶。而腳下,就成了星橋。星橋縱橫通各處,剪了成雙成對的影,再落了甜情蜜意入水中,拾燈許願。


    星河玉帶,一年一度,專為七夕的情人們搭橋。


    泫冉聽到蘭生輕笑,心弦為之而顫。他的眼裏隻看進她的笑顏,痛楚到不能再望。他不知道,真不知道,刻意離得這麽遠了,也已經各自成家,對她的感情卻能越來越深。他甚至不清楚她到底哪裏好,可就是吸引自己。早知如此,那時就不該輕易鬆手,他要是拚了命求——


    “好美的星河。可惜,鵲橋搭錯伴,隻得辜負今宵妙景。”


    蘭生的笑言立刻錚斷了泫冉的心弦,鮮血淋漓。他告訴自己,走吧,別理這女子了,他和她今生已經結不成良緣,再糾纏下去,等於自取其辱。跨出半步,但,收了回來。


    “星光”中,他看到她的神情仿佛在說——還不走?這讓他驚覺,他從來沒有為她付出過什麽,以為說娶她就是給予的最大榮耀。而兩人見麵的幾乎每一次,他總是先走掉的那個,因為覺得自己是大丈夫,是東平世子,是不會對一個女子卑微的。然而,他竟忘了最重要的一點,像她這麽獨立堅強的女子,怎麽可能會為男子的欽慕而膚淺得神魂顛倒?他耍嘴皮子說曖昧,又如何獲得她的真心?


    “蘭生,可以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嗎?”泫冉想知道一件事。


    蘭生扶著橋欄,點點頭。


    “你……”想不到對著女人也有需要謹慎措辭的時候,泫冉沉吟片刻,“那日你跳下水,是去救錦繡山莊少東?”


    他救到她時,她拚命想甩開他,對沉下水的那道黑影,雙手徒勞抓了一次又一次。後來他才得知蘭生造會仙緣的材料都是向錦繡山莊買的。長風造為了刁難蘭生,早就跟各大造商料商打過招呼,雖說景氏叔侄是老六的家臣,但蘭生跳下去,似乎不為救忠,而為救友。友,是好聽的說法。三哥毫不忌諱說兩人有私情,他不信,但感覺不太尋常。


    “是。”沒有猶豫,這是蘭生對景荻的尊重。


    “你和他……”


    蘭生挑眉,“恐怕要讓冉殿下失望,到他身故之前,我和他僅止於好友。要是多給些時日,太子殿下的玩笑說不定能成真,紅杏出牆,諸如此類。”


    泫冉沒生氣,但歎,“我並無此意,隻是好奇你何以能豁出性命下水救他。”


    “因為我若落水他也會豁命救我的情義,隻可意會,不必言傳。我亦不想再多說,死者已矣,心中為他留一片清靜記念。”再問,蘭生打算沉默以對。


    “蘭生,從今往後——”


    蘭生心中挺快樂地,等待陽光般的殿下跟自己說拜拜。


    “就讓我這麽一直喜歡著你吧。”


    太好了——呃?呃?星星河,玉帶橋,氛圍不錯,她才聽岔?


    “但我不說了。再也不會說。”言愛確實過於容易,他總那樣輕而易舉得了女子的喜愛,也因此痛失了她。他本該為她做些什麽,而不是說些什麽。


    “若哪一天我心裏放得開你,反而會拿來玩笑,到時你卻別信了我。在那之前,你如果需要我幫忙,但凡我能做到,都會為你去做。我也知你未必信這話,我卻當成最重要的承諾贈給你了。此諾到我再說出喜歡你的話為止,否則即使將來我回了封地,兒女成群,頭發都白了,也會一直遵守。”


    “泫冉……”這是他跟她較真,還是他跟他自己較真?但他加了條件的承諾,讓她連反駁都不能。說什麽呢?別喜歡她?人家說了,說不準哪天就放開了,不是一根筋死守。


    “走吧,我既答應了送,自然送你到底。這座橋,你覺得錯搭,我卻覺得正好。七夕,星河,你,全對了。從此,你當我朋友也罷,夫兄也罷,不必再尷尬。”坦誠過心事,再不同她曖昧不明,突然豁然開朗,不管別人怎麽看,在他對她有這種牽念和喜愛的感情時,他會惜她如寶。


    到了廊間,眾女正圍一桌吃酒。爽朗的惠哥笑得開懷,刁萌的朵蜜笑得拍桌,引其他人也是笑若銀鈴,都難得放下了千金的淑女涵養。


    玉蕊最先看到蘭生,一聲大姐就跑過來拉手,將所有視線招過來。別人卻不似玉蕊天真,看到泫冉送蘭生過來的,笑聲頓減到無,各有心思輾轉。


    惠公主最先想到圓場,“世子爺來接世子妃走鵲橋麽?快快帶去,你娘子坐立不定,原來時時盼得是你。”


    伯嫚本來神情不好看,因惠公主這話,麵色竟有些嬌羞,任一群女子起哄,卻是不肯起來。


    蘭生心裏歎氣,既然這麽喜歡泫冉,主動點好不好?兩人畢竟是夫妻關係,天天朝夕相對,一個秀美,一個多情,日久生情的機率很大。可不像她和泫瑾楓,同樣是包辦婚姻,性格差距太大,完全不是一國的,也想不出處於一國的景象,會掐架的。


    “我受六弟之托送六弟妹過來。”泫冉卻沒再和另一女子走星河玉帶的打算,拿三皇子當擋箭牌,對伯嫚點頭示意,“三哥喝多了,怕再惹出事來,我不好久留,郡主見諒。”稱呼也生分。


    伯嫚才想說不妨事,泫冉已經走了出去,弄得她咬緊牙關,擠出一個笑模樣。


    惠公主圓場沒成功,反而幫了倒忙之感,又想到轉移話題,問蘭生,“我聽阿冉的意思,三哥喝多惹事了?”


    蘭生隻當沒瞧見伯嫚投在自己身上的冷冷目光,和金薇玉蕊坐一起,將太子殺人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她沒帶當時的憤怒情緒,敘述得很客觀,自覺沒有放進褒貶之論,人人卻驚變了臉色。


    “聽六皇子妃的話中意思,對太子殿下頗為不滿。話說回來,送六皇子妃來的人不應該是六皇子麽?隨便差使世子爺,不太合適吧。”伯嫚不甘於被蘭生無視過去。


    伯嫚一直一直忍耐著,好像除了剛定下婚事的那幾日是真高興,之後就因為蘭生橫插在她和夫君之間,沒過過一日好。什麽新婚甜蜜?什麽如膠似漆?什麽東平世子追妻寫情詩?還有什麽被她拒了世子買醉?全部都是假的!有些是她讓人傳得,有些是市井流謠。但凡有一點真,她也不至於失了風度,同蘭生計較。


    得知蘭生嫁六皇子的消息,伯嫚暗暗鬆口氣。她不想接納蘭生,因她清楚一旦蘭生成泫冉側妃,自己就等於進冷宮了。她當然會想盡辦法守住正妃位,圖謀長遠,但蘭生的沉慧讓她心慌。她嫁泫冉,是希望自己的愛情能得到回應,幸福過日子,而不是一嫁進去就鬥丈夫的其他女人。贏了,失去丈夫;輸了,也失去丈夫。


    她喜歡泫冉的時間可以追溯到十二歲,立下泫冉新娘這個目標,多年來學習如何掌家,廚藝,女紅,禮儀,還有配合箏所學的琴,增進情趣的詩書畫,等等。她爹娘隻以為她想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大家族嫡妻,卻不知她就是為泫冉而學的。


    六皇子病倒,一躺四五個月,幾乎沒有生望,她卻看到丈夫望蘭生的目光咄咄。大榮皇族還存在古製,泫冉若想兄娶弟妻,未必不可能。於是,她日夜祈求上天別收走六皇子的命,從來未曾那麽虔誠拜過三尊。


    好不容易,六皇子醒了,她想這回丈夫一定絕了念頭。再怎麽心頭愛煞了,六皇子在,六皇子妃是不能改嫁的。結果,不讓她安生片刻, 泫冉和蘭生堂而皇之出雙入對,還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叫她如何忍?


    麵對伯嫚明目挑釁,蘭生但笑不語。她不語,其他人幫她語。


    玉蕊是無條件支持蘭生的,直說大姐沒這個意思。金薇說聲郡主多想。兩人是蘭生的妹妹,幫襯護短都應該。但泫悠然想半天,問六皇子妃哪句話是對太子不滿,她怎麽沒聽出來。這就把伯嫚氣得臉上血色褪白,稱忽然身體不舒服,直接回府了。


    惠公主一旁看著,一句話也插不上,直到伯嫚走了,才對眾女道,“你們何必氣她?換了你們自己試試看,心愛的丈夫不愛自己,眼裏看得是別人。”


    蘭生喲一聲,好笑,“惠哥,我要喊冤。”


    “去!”惠公主斜睨蘭生,語氣並不真怨,“最不冤的人就是你。連我這個剛回城的,都聽說了阿冉為你跟他爹娘鬧得不可開交,你早點答應不就沒這些糟心事了?”


    蘭生駭然瞪眼,“放著好好的六皇子正妃我不當,幹嘛給世子爺當側妃去?不像話!”


    “是啊,是啊,老六和你情比金堅。”惠公主和蘭生認識的時日實在很短,卻是一見如故,玩笑往大了開,也知對方明白自己。


    蘭生聳聳肩。


    “嫂子該把心放寬,整天疑神疑鬼,針尖大的心眼,更嚇跑了丈夫。”泫悠然則是另類小姑。


    朵蜜托著腮幫子,雙腳騰空晃蕩,苦一張小臉,“嫚姐姐其實挺可憐的,我家勝哥哥要是喜歡了別人,那我可怎麽辦哪?”


    惠公主和泫悠然一人捏朵蜜一邊臉頰,同聲大笑,“誰是你家的?不害臊!”


    七夕,此刻方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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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一更,第二更還沒寫,所以會很晚很晚,爭取十二點前。


    但是,求粉啊,求訂閱啊,求賞啊,不然喝西北風下去,隻能給你們看西北風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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