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地吹。雲,輕輕地飄。地上幾個人,臉色卻一點不晴。


    蘭生還真不能顧自己痛快,要衝到嘴邊的話讓兩排白牙咬住,對東平王妃笑道,“將冉殿下教成如此謙謙君子,王妃娘娘一定用了不少心。”


    東平王妃立刻明白蘭生的用意,暗讚她剔透玲瓏,本來有些尷尬的神情就輕快起來,“是用心不少,若依著他兒時皮猴樣,這會兒我就沒這個好兒媳了,誰家女兒肯嫁。”


    肩上的力道仍重,蘭生卻硬是轉了身,對泫冉道謝,“剛才差點摔了,多虧冉殿下眼明手快,不然家裏又多一個動彈不得的人。”


    泫冉當然不是無知,以為自己早就將她理出去了,卻在白羊祭那日看她意氣風發,看她扭轉乾坤,看她擊敗赫赫有名的民間組織長風造,看她帶萬眾拜三尊,他的心竟又狂跳了起來。


    還是喜歡她!不似從前定不下心的少年郎,隻要他的腦袋有空暇,她的身影就會來占據。還有一種他從未感覺的疼痛,在夜深人靜時令他輾轉無法入眠。他曾以為除了他娘和他妹妹不能換,女人都是可以相互取代的。一張新,換一張舊,剛開始時麵貌不同性子不同,到了後來大同小異。但他錯了,蘭生不同。一開始就吸引他的是什麽,他從不清楚,然而他很清楚,這個女子直到此時此刻,還能吸引他的全副心神。怎麽辦?


    泫冉陰鬱的神情忽然恢複如陽光般俊朗,語氣也明快,“蘭生妹妹,真是服了你,我不過扶你一把,和我娘用不用心教有何幹係?跟君子更是扯不上。”


    蘭生妹妹?蘭生抬頭,目光都快成狠瞪了。


    泫冉笑容更大,“老六是我堂弟,論理該叫你一聲弟妹,不過我二人相識得早,還照以前兄妹相稱吧。”


    他和她什麽時候也沒兄妹相稱過!蘭生咬唇抿嘴,笑就顯得十分詭異。明明她已經幫他找了個台階,隻要承認君子所為,他為何要把事情弄得這麽複雜?很多愛情就是從認哥哥妹妹開始,掛羊頭賣狗肉。兩方都單身的,屬於愛情童話。一方不單的,往往就害人了。兩方都不單的,那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會造成可怕的後果。


    “那我以後就不叫蘭嫂嫂了,跟著大哥喊蘭姐姐。”會搭漂亮台階的,還有泫悠然,“娘,你說行麽?”


    東平王妃心裏怪兒子胡鬧,卻不好當眾說,借女兒的台階下來,“私下這麽喊無妨,到太後皇上麵前可不行。走吧,真要遲了。”伸了手,等兒媳婦來挽。


    無論什麽質地的台階,都沒讓伯嫚刷白的臉色重現紅潤,但她沒有拿這樣的臉色對著蘭生,而是對著泫冉。


    泫冉冷冷看回去,“傻了嗎?沒看見娘在等你?”


    外麵那麽多關於世子夫婦恩愛美好的傳聞,這時卻似稀薄的泡沫,陽光一照就碎。


    伯嫚的目光漸漸驕傲,回身勾進婆婆的臂彎,優雅嫻靜得走到前麵,將背後那段空間大方留給丈夫。


    貴婦正妻,必須人前美好。哪怕傳聞她們的愛情實質上很虛幻,但她們長遠強大的目標,持續不懈的忍耐,最終會成就人人羨慕的閃亮人生。而丈夫作為擺設娶來的她們,守到兒女長成,花嫁迎娶,有媳有婿之時,就能把丈夫們當成擺設了。到了那時,再花心的丈夫都會成為孩子一般的糟老頭,對她們百依百順。這叫守得雲開見月明。所以,這個位置不是人人能坐的,智慧,耐性,手腕,天賦,還有幸運,缺一不可。


    蘭生看伯嫚挺直的背影,顯然有忍到白頭的覺悟,但她沒有橫刀奪愛的興趣,刻意走慢,想要落到最後頭去。值得慶幸的是,泫冉似乎還知道分寸,任她拉開距離,再沒有任何引人誤會的言談舉止。


    一入禧鳳宮,得知宴席擺在大殿,蘭生還有些沒明白,心想家宴還那麽正式?


    “惠哥,那個穿得最素淨,走起來一點女兒家嬌媚都沒有的,就是南月大小姐,也是老六的正妃了。”泫勝個子最高,聲音就傳得廣。


    蘭生已習慣泫勝充氣式的腔調,倒是對他喊的惠哥挺好奇。她聽說過,泫惠是北平王的獨子。


    泫氏算得上一大家子,但在帝都,作為最高貴族而來往於宮中的隻有皇帝同胞弟弟們東平王和西平王,以及家裏人。居住在封地的泫氏子孫是不能隨便入都的,而後代和直係隔得越遠,享受的皇族權利也會越少。其中例外的是北平王。北平王是先帝在世時就送到封地去了,作為四兄弟中的老幺,據說十分聰穎,深受先帝喜愛。然而,一山不容二虎,最終太子立長,先帝怕兄弟反目,覺得自己快不行的時候,給幼子安排好出路。


    不過,先帝去後,並沒有發生大家擔心的兄弟勾心鬥角。相反,皇帝與北平王的感情不比另兩個弟弟少,不但特許北平王和家裏人可以任意回都,北平王還擁有白龍軍二十萬眾的邊防兵權。


    蘭生循聲找泫惠,看到站在泫賽泫勝中間的那張生麵孔,心中一亮。兄弟友愛,給予兵權,原來如此。


    生麵孔,具有泫氏俊美高挑的基因,卻是俏眼柳眉,櫻唇玉膚。長發披肩,沒綰發式,隻率性編起幾束細辮,嵌了三彩的珠繩。服飾也不同帝都女子風情,豎領立襟,綢窄袖收口,短上裝修以皮飾,半身長裙不及腳踝,穿褲蹬靴。腰間一把半月彎刀,看著絕對不是裝飾品。


    惠哥其實是惠姐。北平王沒有獨子,隻有一個獨女,取名泫惠,小名惠哥。既然無兒子可繼承王位,北平王當然就沒啥野心了。


    蘭生瞧著泫惠,泫惠也瞧著蘭生,竟同時相視一笑。她們都是獨立的女子,能即刻傳達友善。


    蘭生輕巧福身,“惠哥多大?”


    泫惠卻是作揖,“十九,比你小一歲,要叫你六嫂,還是蘭生?”


    “惠哥請隨意,我剛嫁進來沒多久,對稱呼之類的很是頭疼,尤其家人同輩之間。”有些人,可以一見如故。


    “那就蘭生吧,六弟比我小,你又比我大,叫嫂子你我都別扭。”泫惠說罷,伸手給泫勝後腦勺一記。


    泫勝啊呀叫疼,表情無辜,“惠哥無緣無故打我作甚?”


    “一個大男人學女人嚼舌根。蘭生不像女兒家,我也不像,你最像。我看你日子過得太閑了,這回就跟著到我家去,怎樣?”泫惠拍拍手,過去拉著蘭生一道走。


    “我不去!”看自家親大哥和泫冉去一年後就練粗礪了,不用想都知邊關生活艱苦,“我家老大快成親,我這弟弟怎能缺席?”


    “你又不是新郎官。缺了你,新娘子難道會哭?”泫惠說話很大大落落,颯爽之風。


    “賽兒要成親了麽?我怎沒聽說?”太後到,看到泫惠就高興不得了,卻佯裝板臉,“惠公主好大的架子,回來三天了,也不想著探望老祖母,還要我設宴請你。”


    泫惠趕緊上前討好,“哪有三天?回來時夜了,第二天睡到黃昏,把家裏整整幹淨,第三天就進來瞧老祖母。老祖母比去年春天時年輕,再瞧我眼睛一圈的褶子,您這是要跟惠哥當姐妹倆了?”


    太後明知那是馬屁,樂得消受,“既然來了,得陪我住上十天半個月,明日咱姐倆先比比馬。”


    一群人歡笑。


    有些人生來討喜歡,蘭生不羨慕,自己要是長得再討喜歡的話,拖後腿的要用卡車來裝,隻嘀咕一聲。


    “惠公主?”


    泫賽不知何時站在她旁邊,耳朵尖得很,為她解答,“惠哥是北平王獨生女,不能繼承王位,因此皇帝封她為公主,將來可招駙馬,為北平王一支繼續香火。”


    蘭生抬麵看他,“恭喜。誰家女兒這麽有福氣?”


    泫賽就是好喝一口,有點悶葫蘆石頭臉,但比好色強得多。想到這兒,她覺得自己應該早點發掘這位才是,盡惦記著李家郎幹啥呢。哎哎,這麽適合當好老公的人選,而且也是世子爺,完全近水樓台睜眼瞎啊!


    “還沒定。”泫賽硬聲。


    “都快成親了,還沒定?”是不是一夫多妻就不用擔心娶到質量不好的?這些殿下都一點不關心自己的婚姻大事。


    泫賽聳聳肩,果然一副娶誰都一樣的無所謂表情。


    蘭生眼翻天頭搖擺。


    “為何搖頭?”泫賽耳尖,還眼尖。


    她也聳聳肩,不試圖去掰正他的觀念。


    別說古代,就算現代,很多豪門出身的子弟婚姻也受家族控製,對愛情沒期待。像遊戲,婚前婚後都可以玩著,是他們窮奢極侈生活的調劑品。物質的不缺乏,反而難以觸動靈魂,而接近他們的人,不能說全部,多多少少衝著錢的麵子。他們既然看不清,索性一棒子打死,養成了唯我獨尊。其實,是迷路的人,以為擁有了一切,但心靈還想尋找更多,卻不知尋錯方向。觸動靈魂的,恰恰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蘭生窮過,但她甚至忙到沒時間去想自己有多窮,打工,賺錢,付錢,讀書,每天周而複始,在別人看來簡直是悲慘世界,然而她懷抱著夢想,充實踏實,路反而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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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還是要早早睡覺,雙更——嗯——周末時候,要是粉紅滿180,就給大家福利。


    哎,我發現我很善良,親們覺得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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