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果幫蘭生一早跑腿去了,沒在。有花香兒在另一輛車上,來不及。所以車簾輕易讓對方攻破,打進一道白光。


    南月淩慘呼一聲,向後仰倒,一手遮眼,像吸血鬼見了太陽,麵上驚栗。金薇玉蕊,不知何時坐得離車門有些遠,貼壁筆直。


    蘭生好笑,一個個要不要這麽誇張?


    她回頭一看,脫口而出,“不像煞星,像匹諾曹。”


    聲音沉磁似屬帥哥,但圓頭圓腦笑眯眼,鼻子無梁翹鼻尖,胡子渣青敷圓臉,細脖子一根,身材瘦得很知識分子,身高屬於二等殘,嘴巴咧大笑哈哈,頭戴一頂烏冠,不過弱冠年紀,穿華貴雲衫藍空袍,卻一點不顯華貴。


    “匹諾曹是吉星麽?”長相好笑的這人,那麽好聽的聲音就像諷刺他一般,隻是他性格似乎十分開朗,一點不介懷他人目光。


    “一個很努力,最後變成人的木偶,你說吉不吉?”蘭生反問。


    那人孩子氣的眼睛一眯,笑得褶子都出來了,“蘭大姑娘果然與常人不同,怪不得輕鬆弄廢了白羊祭。”


    “也沒那麽輕鬆,還是很傷腦的。”蘭生不是謙虛,三天頭發都揪下一把了,“請問公子哪位?想當初我剛一到家就讓這些弟弟妹妹欺負,以為他們天不怕地不怕呢。如今好了,跟公子交個朋友,以後這三個要是不聽話,就搬出你來嚇唬他們。”


    圓頭公子居然露出靦腆神情,“在下京暮,讓天女聖女,還有淩小弟當成煞星,實在有些冤。”


    “京氏?那京秋——”帝都京氏比南月氏了不起得多,是要進了名流圈才會發現的事實。


    “這位是繁京派宗主,也是欽天監大人的嫡長子京暮大公子,和京秋小姐是親兄妹。”南月淩怕光的姿勢已經換掉,卻仍小心翼翼,對京暮哼,“冤什麽?我每回遇到你都不會發生好事。前年我買書,正巧碰到京大公子跟我拿同一本書,結果摔折了腿,在床上躺了一個月。金薇姐姐去四象館講堂,大公子你在廚房開小灶,結果燒到她上課的那間屋子,為了救學生,她差點葬身火海。再說一件玉蕊姐姐的事,她布藥施粥,你不過騎馬經過,結果馬蹄子濺糞進粥鍋裏。”三個鐵般的事實,讓人不信邪都不行。


    “這......這隻是巧合啊,又不是我故意為之。”京暮無辜相。


    “不必狡辯了,爹和金薇姐姐都搖出同樣的卦象,明月流若是水,京大公子就是火,咱們水火不容,平時離得越遠越好。”南月淩揮手趕人。


    “京大公子確實與我們衝煞,並非私人恩怨。”玉蕊說得要良善得多。


    金薇靜著,但她本身就是一塊難融的冰,一句話也不說,卻是讓人敬而遠之的明示。


    “命格麵相衝煞吉兆,這些對我們普通人而言實在太過於玄妙了,難有說服力。與其信易經,不如學孔子儒家,先把做人的道理學會,再說天地陰陽五行之大道。再說,絕對不是每一回都煞——到你們,前日你們三人在我通天書閣裏為蘭大姑娘助威,不是平平安安回府了嗎?”京暮笑侃。


    蘭生卻因京暮提孔子而大覺新鮮。大榮不是隻說易經?而且繁京派和明月流雖暗中較量得厲害,卻都以國書為基本,數理和權策運用上的分歧而已。這位可能繼承繁京派未來的人竟說儒,不是有點意思,是非常有意思了。


    “你一個繁京派的人說儒,也不怕人聽見!”南月淩吃驚。


    易經是大榮唯一教本,其餘他說他著都或多或少是歪門邪道,比如風水說是禁得很厲害的。春秋戰國諸子百家,當然除道家之外,多為閑散無用說,當作不可宣不可揚,或者為彰顯道家成就的綠葉,在民間小部分讀書人中流傳。在帝都權貴圈裏,說儒就等著被道家學子抨擊。


    金薇卻聽出另一層暗示,“京大公子是通天書閣的主人?”


    “正是區區在下。”京暮不與南月淩論儒評道,“沒辦法,我若不奉道為尊,家父就不養我,無奈之下隻能開間書閣維持一日三餐溫飽。”


    金薇冷麵冷笑,“一萬多兩買園子,京大公子這溫飽還真貴呢。”


    京暮又裝蒜,噓一聲壓低了音量,“那是我娘貼己銀子,叫我偷拿出來的。誰讓蘭大姑娘這園子造在通天書閣對麵,要讓別人買去開茶館書樓,我那兒肯定關門了。”


    蘭生但笑不語。說白了,她那樓那塔就是以商業價值為主要賣點,要不然就是開放公眾當名勝,用來當自家住宅需要住戶很“特別”很“勇氣”的品位。


    京暮感覺蘭生話不多卻了然於心,年紀如此輕,還是女子,一戰成名卻能沉得住氣,心中暗讚,接著說明來意,“蘭大姑娘,我冒昧前來,其實是想跟你談買賣。”


    蘭生並未顯得受抬舉那樣欣喜,雖然大概知道對方要談什麽,卻也不自以為是,“京大公子請說。”


    “請蘭大姑娘接了樓裏細修的活兒,銀子方麵絕不會虧待你和工隊。怎麽裝怎麽修,隻要符合我的大要求,隨蘭大姑娘擺弄。說實話,我就算想破腦袋,也不如蘭大姑娘的妙思一著。”京暮要找蘭生裝修。


    “我以為賣園子的時候原主那邊就跟大家說清楚了,我不擅做樓內裝修,京大公子最好請專門的人做專門的事。”建築設計和室內設計是不同的兩個領域,而她自己擅長的領域都好不容易才完成,更欠缺經驗。


    “蘭大姑娘莫謙虛,工造還分什麽裏外。這樓這園是你構思你建造,裏麵要保持同樣水準,非你不可,不然找別人搞砸了,豈不是白花我銀子?請蘭大姑娘別推辭,我願出高價。”京暮不是木偶,擁有頭腦和眼光。


    他誠懇相談,要是一昧推辭,反而顯得傲慢,蘭生沉吟片刻就道,“放了工隊幾日假,等他們回來,我再跟他們商量一下,不知可否?”


    “難道不是蘭大姑娘自己能作主的事?”蘭生說考慮,京暮卻還不解。


    “不是。”答得很幹脆,“是要商量的事。”雖說僥幸過了白羊祭,她得到的教訓是不能自作主張,也不能打沒準備的仗。


    京暮認真看了看蘭生,確認她不是應酬自己,點頭身退,“好,我靜候蘭大姑娘佳音,消息送到通天書閣就是。不過三日之後,大姑娘要是沒消息,我就派人上新門裏候著了。”


    “無論接還是不接,總會給京大公子一個交待。”哪怕他那個妹妹京秋不咋地,還有他家和她家暗中別勁,可他知道新門裏,當然會知道自己還是六皇子妃,如此還願意送買賣上門,她就應該抱著感謝之心。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說了想帶弟弟妹妹們參觀園子。


    京暮說當然可以,又笑自己最好還是離三位遠一點,免得又無枉當了他們的煞星,還請他們參觀時千萬小心,人摔了哪裏不要緊,別弄壞他的樓梯闌幹柱子,甚至地板,因為處處都是寶。


    這人實在幽默,蘭生笑想。


    金薇看蘭生對衝煞之說不以為然,就道,“不說明月繁京,此人額藏銳角,麵相雖圓,卻無圓合之氣,眉峰立崖,眼角垂哀,是逆鱗孤命之兆,易招大凶。但他八字富貴吉祥,有轉災傳病之吉運,我和玉蕊似乎因為天能的關係,特別容易轉他的凶煞,所以你別和他走太近。”


    “我不也是克母煞命?”蘭生眨眨眼,說笑,“煞星也有克星,沒準我能克他。今晚回去看,要是都平安無事,那我就鎮住他了。”


    四人在裏麵逛了半個時辰才出來,什麽事故也沒出。南月淩的調皮性子跑出來,說大姐沒準真克京暮,就見馬車前等了一人。


    身材高大,隨便一件舊布衫就穿出明星效應,不喜歡笑,敲得一手好鼓鈴,人稱柴鬼,花王會上蘭生南月淩一組的主要得簪手。這時立在慶雲坊的街上,吸引四麵八方“傷春”女子特別“熱情”的目光。


    南月淩卻酸溜溜大喊,“是你?你不是去天玄道了嗎?”本來該成為關門弟子的是自己!


    柴鬼對蘭生抱拳,“師叔出關了,聽柏老板說你找他,問你這會兒要不要見。”


    蘭生就遲鈍起來,想她原本為什麽想找遙空來著。半晌才記起,是為了臘月十八不能出門的事。不過她既然已經嫁給六皇子了,問也沒轍,於是搖頭道不用。


    “去吧,時辰還早。”金薇卻說。


    玉蕊也說去,“明日祭祖,後日要跟祖母去東平王府聽戲,不能盡興了。”


    響應大家的意見,無視有花的抗議,蘭生決定去。


    但柴鬼沒領她們去玲瓏水榭,而是出了城向東十來裏路,從河邊上一條大渡船到對岸,馬車駕過一片無人煙的灘地,又駕過一片雜草叢生的密林。在蘭生懷疑這位居心叵測時,眼前景象忽然一變。


    春風一陣,飛起桃花十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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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周末愉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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