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聽說蘭生造宅的事時,奇妃有點懵。她出身名門,吃穿不愁,一嫁龍門,腦子裏根本沒有賺錢這兩個字。再說,工造都是男人的活兒,哪有女子從事的呢?


    但懵了半天之後,就怒了。


    蘭生回南月府住之後,每幾日都有人跟奇妃報告她的情況。雖對她每日出門頗有微詞,但聽說是去給六兒尋福求吉,所以就沒說什麽。直到前日,幾位郡主,還有安丞相的女兒安紋佩,來給太後請安,正好讓奇妃遇上,才知道蘭生在外做的事。


    安紋佩是寵壞的性子,而安丞相曾暗示這顆掌上明珠是適合當六皇子妃的人選,說話顯然酸溜溜的,所以奇妃起先就當胡說八道。可雲華郡主伯嫚是沉穩大方的人,她也說蘭生在慶雲坊給人造宅子,那就假不了了。


    奇妃做人一向講究妥當,不急著找蘭生來質問,立刻著人暗中去查。果然,探子親眼看到蘭生在慶雲坊進出,且以蘭大姑娘的名義挑戰長風造,誓要入行做工造。哪裏是給皇兒求福,分明拿它當借口卻做著自己的事。而且,更可氣的是,蘭生進宮幾回,竟一次也沒提過。她讚她體貼賢德的時候,眼睛不眨居然說是自己應該做的。真是,看她找了個什麽樣的好兒媳?!


    奇妃能在後宮獨大,自認什麽心計都看得穿,卻想不到兒媳在自己眼皮底下玩花樣,感覺被蘭生當了一回傻瓜。然而,她心知皇兒還要靠蘭生避凶險,再怒也得壓著。而民間什麽工造行,什麽行規,什麽白羊祭,什麽剁指約定,聽了都感覺髒耳。她是皇族,平民是匍匐在腳下的牛馬羊。


    在她看來,隻有一件事符合自己高貴的身份,就是阻止這種荒謬的行為舉止。


    所以,奇妃麵上還有笑容,不到眼裏去而已,“你如今又不缺嫁妝又不必貼補,要多少銀子,直接跟本宮說就是了,難道還能不給?”


    蘭生鳳眼卻含笑,“雖不知娘娘從哪兒聽了這事,又是聽人如何說的,恐怕娘娘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奇妃心裏道聲狡猾厲害的丫頭,神情不動,“這麽說來,你身為皇族一員且婚後還拋頭露麵,是另有隱情。”


    “正是。”蘭生答道,又突然湊到奇妃耳邊說了一陣悄悄話。


    奇妃眼一睜,又驚又喜,“真的?”


    蘭生起身謹福禮,“娘娘不信,明日可微服出宮,看過便知。”


    “本宮怎能隨意踏出宮門呢?”奇妃雖然這麽說,語氣卻柔和。如同太後能時不時看侄子去,她要出宮也不是難於登天。


    “不然口說無憑,蘭生隻能覺著冤枉了。眾口鑠金,便是我渾身長嘴,娘娘也會覺得是狡辯。”蘭生的語氣更像撒嬌。


    “聽說明日會有很多人瞧熱鬧去,我就算去不了,也未必不能知道真相。難道個個說謊不成?”奇妃伸食指輕點一下蘭生的腦門,“六皇子妃造宅子,怎麽想都不像話。可你既然都這麽說了,我若不看明日結果,似乎還不好說你的不是。你真是跟你娘年輕時一模一樣,想什麽做什麽的主。罷了,我暫時不管,不過——”


    “娘娘,明日蘭生若丟了皇家顏麵,自然再沒臉出門,從今往後守著殿下寸步不離。”應付得差不多了,“蘭生告退。”


    奇妃笑送著蘭生,等蘭生一走卻肅冷了臉,讓人找寒索過來。吩咐他調去南月府的宮衛明日要分出一半跟著蘭生,並及時向她稟報慶雲坊的詳細情形。


    寒索即刻傳簿馬來,照奇妃的吩咐下令。


    簿馬才知蘭生那麽忙進忙出到底為什麽了。他告訴自己不該在意,哪怕近來他覺得六皇子妃還是不錯的主子,見麵既不擺架子,吩咐他做事也相當客氣。隻是過了一晚後,心裏就有些沉,顯在麵上更黑,連一早來找皇子妃的聖女都看出來了。


    “簿將軍氣色不好,要小心變成病氣。”玉蕊笑言。


    金薇皺眉,對妹妹神色無奈,“別胡說,你何時還會看人麵相?”


    玉蕊吐吐舌頭,“怎麽不會,看病先看麵。簿將軍生氣呢,黑黑的一張臉。”


    在來南月府之前,簿馬不知聖女會說笑,天女會沒轍,但她們在六皇子妃這間小小的院子裏會歡鬧會撒嬌,像尋常人家的女兒們。


    “天女大人,聖女大人,今天也要隨子妃娘娘一起去慶雲坊?”


    帶他的老校尉說過,不能建立忠心,就不能成為最好的侍衛。他迄今碌碌無為,並非他不願,而是皇族裏沒有讓他能許下肝膽忠誠的人。昏聵的皇帝,各有心思的宮妃,幾位毫無品德的殿下,他冷眼旁觀,誰也不想選,誰也不值得。


    “簿將軍知道了?”金薇看他一眼。


    簿馬點頭,“奇妃娘娘吩咐下來的。”


    “奇妃娘娘也知道了?”玉蕊驚。


    “我還以為大清早麻雀吵,想不到是兩位好小姐和簿將軍在聊天。”有花開門,對簿馬謹慎一瞥,“早膳已擺好。”


    玉蕊往亭子裏看,“大姐怎麽不在?”


    “還在跟六殿下說話,你們先用,省得涼了。”有花轉身就走。她今日也要跟去,所以得先打理好家事,很忙。


    而金薇,玉蕊,簿馬,不約而同往六皇子寢屋看去,很——懷疑?


    “今天我是打算豁出去了,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你要是能靈魂出竅,也可以來看看。”蘭生卻難得沒運動,而是難得在老公屋裏打了個盹。夫妻生活這麽“和諧”,仿佛一輩子也能過得下去。


    床上的人當然不會回應。


    蘭生走過去,彎腰近看著他。妖美不再,麵頰深陷,顴骨高起,麵色連剛出宮時的微弱光澤都不帶了。


    “你母妃說我瘦了,可我覺得你才真瘦了。一直都隻喝湯藥,終是撐不下去的,你大概也知道。”植物人可以靠先進的醫學儀器和藥物助活幾年,甚至更久,但古代呢?這人現在還能呼吸,她認為是創造了當世的醫學奇跡。


    “想活,就趕緊醒。想死,就別不舍。”她的手不知不覺伸過去戳戳他的臉。


    然後,明明白白,她看見自己的指尖凝出一縷紫氣,隨著他的呼吸,進到他身體裏去了。


    她一驚,想收回手,身體竟動不了,紫氣卷成了她最熟悉不過的風,很快在他身上浮起一層,微微起伏。他的呼吸有力起來,風層轉眼就變薄了,似乎從每一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裏滲入。接著,她的掌心出現成形的紫風,卷得越來越快,全給他了。


    但沒多久蘭生就察覺到,這回的紫風並非像前幾次一樣心隨念轉喚出來的,不受自己控製,正由六皇子身上某種解釋不了的力量源源不斷抽取。


    腦海裏立刻冒出四個大字:吸星大法。雖然覺得好笑,但幾乎同時,她開始奮力往後掙。這麽一掙,像磁鐵一般的力量就更強了,竟產生拉力,將她整個拉向他。


    “子妃娘娘?”


    小坡子充滿奇怪語氣的聲音,乍聽起來很遠,但蘭生抓住了。開口想讓他過來,喉嚨裏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憋得她都急冒了汗。


    咕嚕嚕——


    眼前景象一變。氣泡無數,正在上升,除此之外一切渾濁不清。身上很冷,手一握,水質感。腳下踩不到地,好像一直往下沉。水草往僅有的一團光亮直上,卻又始終溫柔刷著她的臉。胸口都快炸了,無法呼吸,越來越模糊的視線裏,光圈縮成了光點。忽然,大顆大顆的氣泡壓向自己,光點時隱時現,如頑皮孩子的手遮在她的眼睛,卻又不能完全覆蓋,玩猜猜猜——


    一道彎成半弧的黑影!魚?誰!


    她徒然睜大著眼,卻什麽也看不到了,隻感覺手腕纏上一圈比水還冷的冰意,滲入皮膚卻是暖的。那絲暖漸漸大到能包圍自己,似繭。那顆快停的心髒又跳了起來。


    刹那明亮。


    一雙墨彩的妖瞳,一張月華般冷美的俊顏。


    刹那暗淡。


    淡薄的眼線,削蒼無生氣的麵龐。


    “子妃娘娘!子妃娘娘!”


    小坡子的聲音一下子大如擂鼓,敲回蘭生的意識,發現自己趴在六皇子身上,手裏已經無風。剛才如正常人一般呼吸,仿佛就要睜眼醒來的人,仍呈垂死之相。


    夢嗎?


    蘭生撐著六皇子起身,完全忘了某人脆弱得可能一根稻草都會壓死的狀況。突然,心口灼痛,眼冒金星,差點站不穩。


    “娘娘!”小坡子連忙來扶,“娘娘臉色很差,聖女大人就在外麵,奴才立刻 去請。”


    “你剛才進來時看到什麽?”蘭生卻問。


    “奴才看到娘娘捉著自己的右手腕子,好像在跟自己拔河似的,忽然倒在殿下身上一動不動。不過,我一叫您,您就起來了。”小坡子察言觀色,見蘭生神情不定,轉著眼珠子又道,“娘娘故意跟殿下鬧著玩吧,如同您當殿下醒著一樣,給他讀書,和他說話。娘娘用心良苦,殿下說不定真看得到聽得到,很快就會醒的。”


    “不用驚動別人,否則當我神智不清。”胸口疼得眼前發黑,但蘭生硬撐出一絲莞爾的笑,隻道更衣,回房去了。


    就剩他一個。小坡子慢慢走到六皇子身旁,似萬分小心。


    “……殿下?”


    靜,可聽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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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卡文,居然。一千字反複刪一天,決定重寫了,以我的龜速來看,要通宵。難道,這是老天讓我看阿根廷的暗示?


    封推的具體日期還沒接到,編編跟我說十天內,這時候卡文真是太痛苦了,好不容易有兩章存稿。


    感謝親們今天的粉紅支持,繼續厚顏求粉中,目前沒推薦,就靠粉紅票榜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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