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果不知兩人說什麽,隻道,“小姐,我去林子裏牽馬,你們最好往回走,和夫人寧伯會合。”


    南月蘭生沉吟,開口否決了無果的主意,“不,我們去碼頭等。”


    “萬一碰到那些人——”無果擔心這個。


    “那些人既沒看清你的相貌,更不知我們有幾個人,從哪裏能認出來?出了鎮再回去才會引人注目。他們要是走山路還好,要是走水路,個個凶神惡煞反而能讓我們盯準了,從此以後避得遠遠的,免得再招惹到。”對無果說完,南月蘭生又對有花說道,“你今天撲粉了?”


    “……沒,我天生麗質。”南月蘭生病好後對有花最大的一個好處就是——上品的胭脂水粉都歸了她,因為這位大小姐說用不著要丟。


    “洗了。”誰管她麗不麗。


    “為什麽?”有花對南月蘭生說的話都抱有懷疑的態度,後來入了都城,發現自己好命,小姐能讓丫頭竄到頭上撒野。


    “因為你的茉莉粉太香,有人隻要聞到這味道,就知道他要滅口的是誰了。”南月蘭生剛看過,附近隻有幾棵飄香的花樹,那人也許會混淆香氣而不在意,但如果人湊到他麵前,那可難保。


    “切,那蒙麵人如果能聞到粉香,就會知道我們藏哪兒,直接宰了就是,那番話一聽便是唬人,你還真信。”有花不聽話。


    “無果,帶她去洗臉,不,把她丟進溪裏,馬鞍下有我一套換洗衣物。”但打定主意的南月蘭生更不軟弱。


    無果拎著喋喋抱怨的有花進林子。兩人再追上時,有花真換過了衣服,隻是一臉不滿,卻一反常態緊閉嘴巴。南月蘭生樂得兩耳清靜,裝作看山看雲。三人二馬,悶頭趕路,半個時辰到了碼頭村落。


    鎮小,村小,碼頭小,靠岸停了兩艘船,一艘是普通客船,一艘是南月府包船。


    有花看著三三兩兩上客船的人,終於開腔,“都是土包子,哪來凶惡的蒙麵客?”


    “可能喬裝了。”無果道。


    有花瞪無果好一會兒,恨不得罵他叛徒,趁南月蘭生跟一位大娘說話的當兒,惡狠狠道,“好你個無果,如今幫她不幫我。”


    有花十六,無果十五,鄔梅撿到兩人是同村不同處,多年下來就是血親。


    無果呆苦著眼,慣常沉默。


    而南月蘭生問完過來,“今日船客都是村上和鎮上的熟麵孔,沒有生人。”


    “我就說嘛,他們騎快馬,又是幹見不得人的事,怎麽可能光明正大坐船?”有花攪著頭發,還濕的。


    “你沒說過,隻是不肯洗掉茉莉香。你今後換一種香粉,不然我聞一次洗你一次。”這種調製過的茉莉香據說是上品中的上品,對脂粉熟悉的人很輕易就能將它區分出來。她雖然不清楚蒙麵男子有沒有那麽靈的鼻子,小心為上。


    有花不以為然,卻讓南月蘭生認真的眼神懾住,不情願點了點頭,說聲知道了。


    過了晌午,鄔梅的馬車準時到。


    寧管事一邊盯著仆人們搬箱,一邊說起聽濤觀著火的事,“小姐不是說要去道觀,夫人看到濃煙嚇了一跳,立刻吩咐我上山找小姐。”


    依她看,肯定是他提議。他一直致力於修繕她和鄔梅的母女關係,純粹好心,故而南月蘭生也不拆穿,“我們看到著火就沒上去,無果平時不多話,今日特別堅持,我拗不過。寧伯既然上了山,可知聽濤觀如何了?”


    寧管事歎口氣,“火勢衝天,山路兩邊的樹都燒成一片,根本不能再往前。我去時正遇到王公子,他聽到消息特意趕來救火,卻也束手無策。我想著小姐不可能冒如此危險非要進觀,果然您安然無恙。”


    “王麟也被阻在山路上?”蒙麵一撥,王麟一撥,是同伴還是兩派?


    “是啊,他說會等火勢轉小再前行。我們沒聽到半點呼救聲,想來觀主已經帶著道士們避下了山,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有人來問事,寧久忙去了。


    “我到門前時也沒聽到人聲。”如此一來,無果成了離出事現場最近的唯一目擊證人。


    “避出去了嗎?”行李箱快搬完了,就要出發了,南月蘭生心思有些飄遠。


    “也許——”死了。


    有花捂住他的嘴,“沒有也許,就是避出去了唄。再者,那些道士的死活說到底關我們什麽事。說好了,從今往後連聽濤觀三個字都別再提。”


    無果看向南月蘭生。


    南月蘭生點點頭,下巴衝著神情不悅還站得遠遠的南月萍,“我本來想知道自己落水是否有蹊蹺,如今看來隻是正好不走運。那火燒得好,守口如瓶讓這事過去,跟我們可以一點不相幹。眼前還是顧著自己些吧,單是這個妹妹就不似好妹妹,那頭的家裏有我們頭疼呢。”


    行李不多,半個時辰不到就全搬上了船。仆人丫頭也不多,全是鄔梅從外地買入,總共十一口。沒有人手忙腳亂,做事迅速又到位,想找碴的南月萍連碴子都沒瞧見,鄔梅已經儼然成了船上的主人,吩咐出發。南月萍暗自懊惱,賭氣回船艙去,完全沒想到對自己的突如其來,有人卻早在兩個月前就準備好這一切,勢在必行。


    睡了一踏實的午覺,南月蘭生上甲板,回望兩岸青山,河流蜿蜒處已沒有小村碼頭。


    “蘭生,學我,永遠別往後看。”船頭立一女子,仍然明豔動人的麵容映出真心愉快,她的一雙水袖在風裏舞成翅膀,為了高空中的太陽會丟棄身後的所有。


    南月蘭生知道,因為鄔梅從來不偽裝她自己是個會為女兒奉獻的娘親。比起女兒,她更珍惜自己,她一向坦然承認這一點。她要飛得更高,如果這個平庸的女兒跟不上,那被拋在身後也是理所應當。


    南月蘭生是重生的,真要論起來,也可以說她已不是鄔梅的女兒,所以鄔梅的放任會引起從前南月蘭生的憤然不平,對她反而少了來自母輩的桎梏。


    她懂鄔梅,鄔梅卻不懂她。風浪顛簸,對這個時空一片懵懂,暫時看不到自己的方向,唯有向後記住來處。(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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