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吟歌對冷幽篁說的話,其實並不全是胡說。


    起碼,她總結的那兩條是有道理的——一個長得很好看,卻臉皮很厚的人,能力是驚人的。比如武則天,既有美貌,又通透,還能容下別人不能容之事。這樣的人,有王者資本。


    她跟冷幽篁透露這兩個信息,其實是告訴她:如果蕭然真要謀奪你的江山,你可要小心了。要記著,人家既有三十萬雄兵的硬實力,又有美姿顏的軟資本,更有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心態。


    可惜,冷幽篁不懂。


    她此刻已經被顧吟歌折騰得暈乎乎了,不自覺,竟來到了張瞳的宮裏。


    張瞳住的寢宮叫靜元宮,當初取名,就是寓意那是皇帝第一個女人的寢宮。並且,勸誡後宮女子要以“靜”為念,不要到處胡說八道、惹是生非。


    如今看來,張瞳住進去倒正好合適。


    隻是,冷幽篁來這裏卻“靜”不下來。


    盡管張瞳從不說話,冷幽篁依然覺得心裏不平靜。這倒不是說心動之類,而是一種毛毛的飽含著愧疚與不安的感覺。


    當初一時意氣選了張瞳,事後還是有些愧疚的。畢竟,她這樣的皇帝,選了誰就是害了誰。


    或許,她應該選一個物質虛榮的女子,隻圖一個皇後的虛名,對其他別無所求。


    而張瞳,顯然不是。


    這從婚後她幽幽望著自己的眼神裏,就看得出來。


    每次麵對那幽幽的眼,冷幽篁就覺得愧疚莫名,覺得自己特人渣。


    好在,這一次,他找到一個心安理得的理由:哼,居然讓你兄長給你搜羅什麽虎鞭牛鞭,然後燉給我喝……唔,平日外表一副清幽純淨的樣子,內地裏想的卻全是那種事!


    如此想著,她心裏平衡了些。


    待張瞳驚喜見到她時,她略略覺得可以麵對對方的眼光了。


    “愛妃,近來可好啊?”冷幽篁笑眯眯問。


    既然對方跟自己玩虛的,那自己也就可以心安理得玩虛的了。不就是皇帝對妃子的噓寒問暖嘛,soeasy。


    張瞳倒是不知道這些,陡然被冷幽篁主動關心,激動得眼神都亮了幾分。她點了點頭,就去幫冷幽篁脫外套。


    可憐的孩子,並不知道,對於冷幽篁來說,以前的回避是因為愧疚,且不想耽誤對方,在認真考慮對方未來的事。如今的噓寒問暖,反是實打實的逢場作戲了。


    冷幽篁享受著張瞳的賢惠,也不推辭,看她為自己脫下外袍,看她為自己忙裏忙外,看她給自己……燉湯。


    於是,黑線了:又是湯!


    “你就這麽想讓朕喝這些?”


    冷幽篁眼帶嘲諷,望著張瞳。


    張瞳愣住,呆呆望著冷幽篁。


    她不知道冷幽篁是什麽意思。


    冷幽篁被她看得心裏一抖,瞬間覺得在那眼神下,愧疚之心又湧上來了。


    再一想到張瞳背著自己做的事,覺得愧疚完全沒必要。


    於是硬氣心腸,轉身:“算了,朕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甩袖而去,隻留下張瞳眼淚汪汪。


    她本不是個愛哭的人,但不知為何,在麵對冷幽篁時,眼淚這麽輕易就流出。


    而這一幕看在來皇宮探望妹妹的張老丞相眼裏,卻無疑是自己的妹妹被欺負了。畢竟,皇帝那麽強勢,而自家妹子那麽柔弱。


    “妹妹,皇上對你做了什麽?”他關切問。


    對這個小妹,他是極盡疼愛的。幾乎已經當成女兒在疼愛了。若皇上真的欺負她,他是定要去討個說法的。


    張瞳吸吸鼻子,擦幹淚,搖頭。


    如果皇上對她做了什麽就好了,關鍵是什麽都沒做。


    “怎麽了?”張丞相歎氣,“上次為兄給你的東西,你燉給皇上喝過沒有?”


    張瞳再度搖頭,默默起身,從櫃子裏拿出一個布包。


    布包裏,正是整整齊齊碼的各種虎鞭牛鞭材料,一點沒動。


    張丞相歎了口氣,不語。


    翌日,便是送蕭然出征。


    依然是十分隆重。隻是這一次,冷幽篁沒有親自相送。畢竟,她是人主,偶爾給麵子,那是殊榮。如果每次都低姿態跪舔臣子,那就成low逼了。


    所以,這一次,主持歡送的,是張丞相等朝中大臣。


    而顧吟歌,則隨軍出征。


    這是昨夜冷幽篁突然給她的臨時任務。


    皇上的理由很充分:“朕跟你說過……蕭元帥那邊,就讓你……看著。”


    她斟酌所有詞匯,最終隻說出這句話。因為現在不管是說“刀鞘”,還是說“壓製”,都覺得別扭。


    顧吟歌笑意婉轉,沒有再挑話氣她,而是深深望了望冷幽篁,意有所指:“皇上,真的舍得,讓微臣遠去麽?”


    冷幽篁一愣。她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自從她在溪邊把這位江湖磊落的青衫才子撿回來,一路升她為侍中、再到代理丞相,是從未分開過的。


    “皇上,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顧吟歌嬉笑的聲音裏,卻透著隱隱的認真,“微臣的定力可不夠,萬一被蕭元帥掰彎了,可就回不來了。”


    冷幽篁聞言,又是兩道黑線。


    “你能說點正經的麽?就知道掰彎掰彎掰彎!別說蕭元帥不彎,就算他是彎的,也看不上你!”


    顧吟歌摸摸鼻子,隻是苦笑,沒再說話。


    就這樣,顧吟歌隨軍出征的事,定下了。


    文臣隨軍出征,大都是從事參軍或者軍師之類的文秘工作。顧吟歌也不例外。所以,他特地讓人帶了兩大車書,說是行軍打仗需要翻閱的寶貴兵書。


    蕭然隻拿起書翻了翻,便笑笑放下了。


    書裏,當然寫的不是兵法,而是——那檔子事。並且,圖文並茂。並且,還有女女款。


    “顧相好興致。”


    蕭然隻留了這麽一句,就任那兩車書歸隊,然後招呼人去了。


    今日來送行的人很多,幾乎文武百官裏沒事的都來了。


    當然,也包括趙淩。


    趙淩是個天生搞氣氛的。幾杯酒下肚,就開始亂說:“來來來,蕭元帥,顧丞相,我祝你們此行一往無前、二龍戲珠,早日平叛攜手歸來。來,幹!”


    所有官員全滴了汗。


    唯有顧吟歌笑意不改,以及蕭然麵不改色。


    喝完送行酒,蕭然和顧吟歌便真的出發了。


    原本有兩頂轎子,一頂是蕭然坐的,還有一頂是連夜為顧吟歌準備的。但,顧吟歌帶來兩大車書,不多不少,剛好把那兩頂轎子裝滿。


    於是,蕭然隻得和顧吟歌騎馬。


    “我說蕭帥,你一個兵馬大元帥,怎麽不愛騎馬,愛坐轎啊?”


    顧吟歌坐定後,開始拉著韁繩跟蕭然聊天。


    蕭然眉眼舒展,臉色如常:“不是不愛,隻是想少些麻煩。”


    似乎,她說的是最普通不過的事情。


    顧吟歌眨巴了一下眼,沒聽明白。


    坐轎,居然比騎馬少些麻煩麽?


    是什麽麻煩?


    似乎回應她的想法,很快,“麻煩”來了。


    兩人走出沒都遠,便聽到遠處喊聲震天。


    顧吟歌皺眉:按理,蕭然出兵的路線是國家機密,除了那個神秘組織,不可能有人知道。如今怎麽突然有人攔路?難道是叛賊囂張至此?但這不可能啊,如果真是叛賊,就算冷幽篁和蕭然不知道,自己手下的那批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啊。


    再看一旁的蕭然,卻見他麵色如常,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顧吟歌轉了轉眼珠,也沒有說話。隻跟著蕭然往前。


    走得近了,才聽清,人家喊的是“蕭帥蕭帥我愛你”。


    “……”顧吟歌望向蕭然。


    蕭然苦笑:“現在知道我為什麽不騎馬,而坐轎子了吧。”


    說著,正色朝軍士揮揮手:“將她們趕到三裏開外。”


    “是!”


    軍士顯然也習慣了。


    於是,顧吟歌看著一群紅妝美人被人如趕鴨子般趕遠,連同“蕭帥蕭帥我愛你”的呐喊。


    她心中略有些五味陳雜:同樣都是人,不,同樣都是女扮男裝的女人,難道自己的魅力真的比蕭然差那麽多?


    她摸摸下巴,開始理解了可憐的皇上陛下。


    蕭然誤會了顧吟歌的意思,以為是那幫花癡女吵到她了,便再揮了揮手:“再趕三裏!”


    “是!”


    又一批軍士領命,騎著馬朝那群分明已經被趕遠了的花癡女們奔去。


    “顧相,打擾了。”


    蕭然拱手。


    “呃,哪裏哪裏。”顧吟歌這才從呆立狀態中反應過來,心道:如果是衝我來的打擾,我寧可天天被打擾啊。


    輕咳一聲,顧吟歌四下環顧緩解氣氛,“唔,人都說蕭帥是‘男子美資顏’排行榜第一,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什麽‘美資顏’排行榜?”蕭然皺眉,怎麽覺得這名字這麽惡俗,“我一般沒時間關注那些的。怎麽,丞相有關注?”


    “我……啊,也沒有,也沒有,我也很忙的,咳。”


    顧吟歌正色否認,一副完全不閑的蛋疼的表情。


    蕭然望了望她,頗有些意味深長。


    顧吟歌心虛:“蕭帥不信?”


    蕭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提著馬的韁繩任它鐵蹄踏踏。


    過了一會兒,才道:“其實,所謂的‘男子美資顏’排行榜,跟我沒什麽關係。我以為顧相跟我已經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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