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叔叔人十分四海,他明知總團長就這樣放走軍師的話,心中一定不舒服,所以他不動聲色,就把十根每根十兩的金條,趁人不覺,揣進了總團長的懷裏。


    總團長突然懷中一沉,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年叔叔若無其事和朋友豁拳呼喝去了,他也就來了個卻之不恭,再也沒有出聲。


    軍師為人何等精細,這一切自然看在眼裏,他心中一笑。


    總團長既然受了賄,那就好說了,可是這時,年叔叔又向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別太為己甚。軍師這時,和年叔叔雖然相識不久,可是已成莫逆,所以他接受了年叔叔的意見。


    他向總團長一揚手:“總團長,今晚我在這裏盡興喝酒,天亮之前必然離去,要是太陽升起,你看我還在屯子裏,死活任憑!”


    總團長笑了一下:“那就不打擾各位了!”


    他雙手一抱拳,轉身就走了出去,軍師和年叔叔相視一笑,軍師把那賣唱的少女和她父親,都叫了進來,一起喝酒唱曲作樂。


    當晚,他並沒有把自己的身份向少女表露,但毫無疑問,那少女的一顆芳心,已然緊緊係在他的身上,等到離開了黃金屯子之後,軍師一表露身份,把這賣唱的父女兩人,唬了個半死,自然更不敢說個“不”字。


    軍師後來,隔不多久,真的十分隆重地娶了那少女做押寨夫人,後來,在馬匪活動之中,那少女仗著自己的聰明伶俐,學會了不少東西,提起“軍師娘子”來,也赫赫有名,軍師千方百計,替她找了兩柄當時極其罕見的小手槍來,軍師娘子也練成了雙手發槍,百發百中的功夫。


    這全是後話,而且和這個故事,也沒有很直接的關係,所以提一提就算。值得說一下的,倒是軍師娶娘子的時候,年叔叔真的以大媒的身份出現。當晚,他向明豔照人的新娘子打趣:“想不到吧,那麽斯文的漢子,竟然會是胡子!”


    新娘子嬌羞無限,對她的丈夫批評了一句:“他才不斯文哩!”


    這一句話,惹得哄堂大笑,新娘垂下了頭,本來雪一樣白膩的頸子,也成了通紅!


    真正值得提,所提不外的是兩件事,這兩件事,和日後的故事發展,都有一定和重要的關係。


    兩件事都在酒酣耳熱之時發生,一件在當時,隻是微不足道的閑談。軍師在喝下了一杯酒之後,忽然歎了一聲,一手按在年叔叔的手背上,呆了片刻,才道:“年兄,我現在雖然落草為寇,可是也是好人家出身!”年叔叔立時點頭:“殆無疑問。”


    軍師又長歎了一聲:“何以竟然會淪落至此,自然也一言難盡了!”


    年叔叔是何等樣人,當然知道其中必然有不足為人道的隱衷在,所以他打了一個“哈哈”:“我隻當你姓軍名師,誰理會得你別的事!”


    他這樣說,是表示對軍師的家世出生,一點也沒有興趣,隻是要結交他這個好朋友。軍師一拍桌子,感到十分痛快,又對飲了一杯,才道:“已經很久沒和人說起我姓什麽了,年兄,我姓馮!”年叔叔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麽。


    軍師忽然有十分古怪的神情,用那種眼光望定了年叔叔,又忽然問了一句:“年兄成親了?”


    年叔叔笑了起來:“你有意替我作媒?”軍師笑得很歡暢:“我有一個妹妹,和年兄可稱匹配,可惜她遠在千裏之外,她從小就在法蘭西念書,不知道會不會說中國話……”


    年叔叔當時,隻覺得相當奇怪。當時,在外國留學的風氣並不盛,尤其是女子,更是絕無僅有。軍師居然有一個妹妹在法國留學,這事情就非同小可,可知他必然有十分顯赫的家世──那時,像年叔叔這樣的人物,也是未曾離開過國門半步的!


    當時,軍師又道:“也難說,或許有緣千裏來相會,誰知道呢?”


    年叔叔也應了一句:“是啊,誰知道呢?”


    這是一件小事,當晚在黃金屯子這個客棧之中,提起的事,一直到若幹年之後,才發生了作用。


    發生的是什麽作用呢?在上一個故事“夜歸”中,一直有年輕人和一個身在瑞士的細菌學家馮夫人,有曖曖昧昧的關係,略運用一下腦筋,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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