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氣跑出幾裏地外的曹洪開始被傷口糾纏,他身上傷口的巨痛和無可遏製的眩暈幾乎讓他無法坐穩馬背,低頭隻見盔甲上滿是鮮血,後背被羽箭擦過的地方、以及被肩膀被砍中的地方,已經呈現出凝固的醬紫色和流動的鮮紅色,一呼一吸之間,嘴裏和傷口都不斷地湧出鮮血的泡沫,胸肺翻騰不止,可見情況之嚴重!


    這種情況已經算是曹洪從軍生涯中第一次這麽狼狽!


    恥辱!這是奇恥大辱!


    他引馬步入一處偏僻林中,翻身下馬,靠在樹邊,一邊劇烈的喘息,一邊細細想著這麽多天來的得與失。(.無彈窗廣告)


    思想間,曹操威嚴的麵容時而浮現出來,痛苦的熱淚止不住地狂湧而出!


    太驕傲了!太囂張了!這是曹操屢次告誡的事情:為將者,不驕不躁!而他卻屢屢犯戒!若不是他狂妄自大,利用韋康招募而來的二十萬流民準備在涼州境內胡搞,今時今日,也不會混到這種下場?韋康的背叛,實屬被他個人逼走!若不是自己用涼州百姓來做為流民們的點心,也不會讓韋康如此心寒!當然,天水郡城戰事的不利,也占有很大的一個因素。韋康與曹氏勢力最初商定的結果,就是占領天水郡城,以擊倒涼州圖騰標誌物一般的馬氏家族,來擊潰涼州的民心,從而進軍整個涼州!但,這個戰事因為損失太大,他選擇了放棄,對韋康來說也算是太大的打擊!


    沒有了韋康這個涼州引路人,沒有了身邊簇擁的親信軍隊,這些都不重要!問題是,曹洪已經失去了一個將者應有的信心!


    頹廢、落魄、痛苦、悲傷、質疑,各種負麵情緒一一浮現在臉上。這一次打擊,對於曹洪這位傳世名將來說,不是一般的打擊。


    曹操在青州攻略的同時進行的大涼州攻略,難道就要這樣結束了嗎?這個時候,曹洪對自己個人的傷勢渾然不在意,胸腹劇烈的翻騰,讓他咳嗽一聲,但他卻沒有顧得上撐起身子來處理傷口,腦中急劇的運轉,都在思考著涼州大勢!


    曹氏勢力在涼州攻略準備有三條路線,一,通過韋康在涼州盤根錯節的關係,全部發動起來,趁著曾瑜遠征西域,在涼州搞個天翻地覆,最重要扶持韋康成為新的涼州之主,到時再奏請天子,讓韋康名正言順!二,派遣大將李典、於禁分頭潛入西域,利用曹操的名聲來吸引西域諸國來對抗曾瑜進西域的路線!三,派大將夏侯淵再次進發並州,不能讓陳宮與曾瑜聯成一線。


    計劃周全的三條路線,隻要能做到,就能讓涼州勢力土崩離析,最重要,還可以扶持新的涼州之主是屬於他們曹氏勢力自己的人。


    功虧一簣呀!曹洪閉上雙眼,疲倦的他幾乎不想起來,或者說死在這裏,就是他最佳的歸宿吧?


    “這裏有痕跡!追下去!”


    “快!快!他受傷了,跑不遠!”


    ……


    曹洪正思想間,遠處喧鬧的聲音隱隱傳來,這是追兵,這是涼州人沿著他逃跑的路徑追上來。


    下過雨的土地,清晰將他的痕跡展現出來!這是他現在麵臨致命的危險。


    身體不自覺抽搐了一下,曹洪猛然翻身而起,抓過一把身邊的草,連根莖一起拔出,稀裏嘩啦就往身上緊貼而去,血從草葉上滲了出來,染紅了本來就被血汙了的雙手,一團糟。


    不過,好歹讓傷勢緩解了一下!


    他眉頭連皺都沒皺一下,握過大刀,抓過韁繩,翻身上馬。


    雙腳一磕馬腹,熟知心意的戰馬猛然躍起,巨大的黑影揚起勁風吹卷一大片草叢。


    他是王者!他是戰者!寧死也不能忍受普通的士卒就敢來搜索他痕跡的侮辱,他要給涼州人一個巨大的驚喜!


    “他在這裏!”滿身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汙的曹洪顯現出在涼州斥候的視線之中,頓時引起空氣中一陣急劇的顫動,這是斥候的高音在空氣中流動。


    曹洪不管那麽多,他是殺戮者!不會為涼州人考慮什麽思想!他腦海中充滿了殺意,他要將這些追尋者一一殺光,來泄心頭之恨!他連武將技都懶得用上,拍馬直上。


    戰馬向前衝去,大刀橫握,巨大的衝力頓時將一個迎麵的涼州騎士給攔腰砍斷,緊接著一變招,刀側著猛然變為戳,刀鋒從另外一個衝過來的涼州騎士的眼睛裏捅了進去,再拔了出來,白色的腦漿四處飛濺。


    嗥聲如狼!這支小隊的隊正見著手下被曹洪如此屠戮,雙目頓時通紅一片,持弓搭箭,一串連珠箭登時飛射出來。


    “噔噔噔!”曹洪麵容猙獰,血色浸透的臉,格外扭曲,大刀來回挑動,將箭矢一一格開。


    雙腳再磕馬腹,馬兒一受驚,猛然竄出,大刀狂舞過來,勢要將這個挑釁他威嚴者,劈成兩半。


    那隊正棄弓握槍直刺,應對方法中規中矩,照這隊正毒辣的目光看來,曹洪傷勢嚴重,隻要他招架好了,未必不能兔博虎獅!


    這位隊正,也是千挑萬選的萬戰西涼鐵騎!悍勇非常!曆經生死的他,勇武已經800+,他自信,他的武力並不會遜色受重傷的曹洪!


    但是,傳世名將的差距和精銳的騎士,並不是以戰力來區別的!悍勇、戰法、心態、氣勢各個方麵都是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這不,雖然槍身長過刀身,銳利的槍頭率先衝刺到曹洪的麵門前方,在這個隊正的預想之中,曹洪應該收刀退讓,然後他就可以將長槍橫擺,咄咄逼人。


    不,但實質交手之中,曹洪根本沒有按照他的思路來走,他撤出一隻左手掌徑直抓了過來,反手一抄,鋒銳的槍頭緊緊握在他的掌心,鮮血淋漓,但曹洪臉色絲毫沒有動容,刀鋒仍然不改路線劈了過來。


    那隊正似乎完全沒有料到曹洪如此傷勢,還如此悍勇,一招料錯,全盤料錯,他一側身,慌忙鬆開握槍的手欲滾落下馬,避開必殺一招。


    但,已經晚了一步!曹洪刀法鬼魅,雖然被隊正避過一招,但是那刀刃如蛇信一般刁鑽,一劃,直接掌握住了隊正身著的精銳鐵甲的紋路,一片甲葉被挑了開來,刀刃就這麽捅了進去。


    隊正被殺,其他從樹林中趕過來的十數人皆狂嚎起來,這些涼州斥候,袍澤情深,也不逃跑,皆狂衝過來。


    這些涼州人竟然如此凶悍?明知不是對手,也要上前拚命?曹洪雖然手腳不停,刀舞得呼呼作響,皆連將衝過來的涼州人砍落馬下,但是腦袋裏卻一直隆隆作響。


    不過片刻功夫,這支小隊十數個人都被曹洪清的幹淨,大好涼州兒郎皆不是他一合之敵。


    但,立在橫七八豎的屍體現場的曹洪,卻感到渾身冰冷,沒有什麽擺現一番武力後的驚喜感。今番見到的涼州兵士,還有天水郡城那些堅韌不拔的兵士,都是與韋康招攬而來的暴民,有天壤之別!難道,涼州人這麽團結嗎?這麽團結的涼州人,是他們曹氏勢力可以插手進來的嗎?


    這些疑問,一個一個湧上曹洪的心頭,令他迷茫不解,但是已經到了這一步,與涼州結仇,已經是沒有可能化解的事情!無論如何,他也要讓涼州戰略繼續進行下去!


    蹄音沉重,代表著曹洪的心意,他要去與夏侯淵匯合!再來商定事情該怎麽繼續進行?曹氏勢力的多方戰略,拖累了曹氏勢力大量的人力物力!日後的發展該怎麽繼續?他還是第一次對前途這麽迷茫!


    相比而說,此時的李典,要比曹洪的心情要舒暢的多。


    伊吾國的遭遇,是一個典型例子,震懾了不敢反抗的西域人!同樣也激起了敢於向強權對峙的西域人的憤怒之心。碎葉城的國王就是一個在李典麵前表現的極為憤怒的西域人。


    李典過了輪台、張堡守捉、石漆河、沿伊犁河穀到達弓月城幾個西域還算蠻大的城郭國,可是得到的結果,都是讓他極為失望!但是最後他來到碎葉城,終於得到了碎葉國王的認同,並迎入宮中,引為上賓。


    碎葉是中亞的遊牧民族建立起來的城池,碎葉人帶有塞種以及匈奴的血統,也是日後突厥人的先祖。


    就算現在,他們的碎葉國,也如匈奴那般,為可汗製度。


    今任碎葉可汗為阿米那,非常具有特點的獅子鼻,相貌極為醜陋,但是也顯得格外的威嚴,一雙虎目閃閃生輝,裏麵有殺氣、有戾氣、也有憐憫。


    這是一個複雜的人,李典進了宮中,微微端詳過後,當即拜倒:“來自東方國度的李典,見過尊貴的阿米那可汗!”


    “起來吧!你的來意,某家已經知曉!”阿米那自我的稱呼並不以孤王自居,反而以大漢國通俗的自稱,讓李典覺得有些親切。碎葉距離大漢那麽遠,竟然還能找到知音,果然是一件非常有緣的事情!


    李典心裏已經有幾分期待,他依言坐下,拱手道:“涼州人在伊吾犯下滔天罪行!為人神共憤!有良知者,群起而攻之!不知尊敬的阿米那可汗有何看法?”


    阿米那銅鈴大眼瞪得滾圓,轟隆隆的聲音在宮殿中回蕩:“涼州人狼子野心,何人不知?何人不曉?他們早得前兩年就派人入西域,四處拉攏和剿滅馬匪,來獲取我們西域人的好感!其實某家早就瞅出了他們狼子野心的目的!不是人子!他們就是想吞並我們西域!”


    “曹公使者,你的來意,你的心意!某家都了解!抵抗涼州人是勢在必行的事情!刻不容緩!”阿米那手用力拍在王座上,發出“砰!”的聲響,還未說到幾句,阿米那就表態道:“李典,你為上將,某願借你兩萬兵馬,堵截涼州人!你可有把握?”


    聲音揚而不亢,響而不銳,清晰明了,將這個喜訊傳入李典耳中,李典當即大喜,離座拜倒道:“大汗深明大義,果然為雄中之主!”


    阿米那先是一陣震耳大笑,爾後又道:“涼州人這是來席卷我們整個西域!難道某家就如前麵那些小國一樣嗎?甘願為奴為婢嗎?涼州,不過隻是大漢國十二州之內的一個州而已!這種不對稱的身份,豈能讓某家臣服?”


    李典誇讚道:“可汗偉大的胸襟,果然是非常人所能為之!在下過車師後國、輪台、張堡守捉、弓月城幾個西域還算蠻大的城郭國,他們都對涼州人畏如猛虎!嚇得接待!這些小國,哪裏有可汗這般的胸襟抱負?一國之君,不想著獨擋一麵,而是想著依附涼州人過日子,鐵定是不成氣候的!”


    阿米那神光電射,揮手道:“李典奉承的話,就少說點!某隻問你一句,就憑兩萬碎葉騎兵,可敵涼州人否?”言畢,阿米那緊緊盯住李典的麵目表情,他肯出兵助李典,那是因為他不願意成為曾瑜的附庸,但是不代表他敢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李典身上,伊吾的前車之鑒,他可不想鬧得一個滅國之難。


    這位可汗還是有所疑慮呀?李典稍作思想,也不逞能,很老實說道:“兩萬兵馬,不夠涼州大軍塞牙縫,這是事實!但是,隻要有可汗做出榜樣,在下再去聯絡其他國家,亦會容易多了。到時,齊聚十萬大軍阻敵,定不會讓可汗覺得沒有把握!”


    阿米那開口就給予李典兩萬人馬,不過隻是試探而已。待李典誠懇回複之後,阿米那立時放下心來。


    因為他覺得李典至少沒有欺騙他,如果李典打包票說兩萬人馬能戰勝十萬涼州大軍,那他怎麽也不會相信的!雖然,他不希望他的碎葉城成為涼州人的地盤!但是,至少他的小命比這碎葉城還要值錢!通過車師後國投靠涼州人換來的結局,他發現涼州人其實挺仁慈,阿餘王的國君頭銜和待遇並沒有減少,反而有所增加。至少涼州人許諾了涼州境內的優惠政策給車師國!


    阿米那看似粗豪,但是內心什麽都計算好了,如果能趁著李典的武力,將涼州堵截在前路上,那麽他們碎葉城就可以在西域名聲大噪,獲取許多民心!而且又可以保持自己的自立自主的權益!但是,如果李典沒有堵截住,那他也一定會將李典賣得幹幹淨淨!絕對不會像阿餘王那般對待李典和善。


    待李典將實際情況說完後,阿米那點了點頭,眸子中異芒閃爍,顯是心中算計這些厲害關係,不久後,他又道:“可以!李典將軍為曹氏大將,有曹公的威名在前,定然是員良將!決計不會讓某家失望!就這樣說定了,待會傳兵符一份!你便可以隨侍衛去校場,點齊兩萬精兵!你也可以借此資本,招攬其他諸國的兵馬,到時大軍會盟,齊頭並進,定讓涼州賊子死無葬身之地!”在阿米那看來,用兩萬兵馬博一個威名,也是值得的事情!若是李典進軍不利,他又可以命手下的兵馬反水,將李典給擒給涼州人,兩邊都能得利!所以,他毫不猶豫下定了決心!


    這是厚待!李典亦是曹軍中有數的佼佼者,城府也是極為深厚,若要往常若碰到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他一定會小心提防。阿米那的小算盤也能察覺得到。但是屢屢碰壁之後,他卻沒有得到任何的回音,所以,忽然有人支持他的看法,讓他格外興奮,也沒有想那麽多,頓時應承下來。


    涼州,是曹氏勢力的心腹大患!上次令曹氏勢力在並州損兵折將,已經讓每一個曹氏勢力的將領怒不可遏!將日益壯大的涼州扼殺,這是每一個曹氏將領應該做到的事情!


    這一番來西域,眼睜睜看著涼州人百戰百勝,連番占領了西域許多城池,眼睜睜看著敵對勢力越來越壯大,這是一件多麽恐怖的事情!這或許沒有這個事情,李典還不會感到這麽受寵若驚!但是有了這個事情之後,李典已經迫不及待手中需要有兵馬去填進去了!


    婉拒了阿米那留宴的邀請,李典急匆匆就與宮中侍衛往校場而去了。


    此時,他心中的熱血已經開始翻騰了,遭遇了幾個小國的冷遇,能受到這種待遇,幾乎讓他對阿米那有種推心置腹的感覺。恨不得馬上就上崗,為阿米那,為曹氏,付出自己的心血!讓涼州人狠狠翻一個大跟鬥。


    轟隆隆!震天的鼓聲響起,繡有蒼狼圖騰的黑色戰旗也在傳令官的手中猛力揮下。


    “殺啊!殺啊!”震天的喊殺聲穿破雲霄,嘶喊的士卒們手握木質兵器,在遠道而來的李典大將麵前展現出他們的雄威!


    “怎麽樣?李典大將!這可是我們碎葉城最精銳的兩萬士卒了!還請您多多指點!”劉龍是個異人,不過卻與其他看起來文文弱弱的異人不一樣,身材彪悍,臂長身粗,是一個以武力見長的異人。他滿臉興奮站在李典的旁邊,能得到絕頂名將的指點,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雖然李典對阿米那可汗頗具好感,但是不得不說,他也知道阿米那的野心不小,是一個野心家。否則也不會斷然把兵馬就交給一個剛剛認識的人手中!所以,這個劉龍異人,想必就是阿米那悉心培養的武將了。劉龍這點小心思,在老將李典麵前一覽無餘。


    李典閃爍了下目光,拍手道:“果然是精銳之卒!不過在訓兵的時候,應該從……”李典估摸著涼州人來到這裏還有幾天,又看在阿米那的份上,便開始悉心教導劉龍在練兵方麵的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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