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這一刻凝結了,所發生的一切都成了江朝戈眼裏一幀一幀播放地畫麵,他眼看著炙玄刀的利刃以破空之勢咬向了虞人殊,飄搖著火星地銳利刀尖,沒入了那骨骼像要破皮而出的猙獰手臂,他的掌心感覺到了一絲很微弱地阻力,那是穿透皮肉、骨骼時受到的虛弱地抵抗,令本就百斤重的炙玄刀更是沉了幾分,可所向披靡、無堅不摧地麒麟角,最終一定能夠破開所有障礙。


    那股阻力刹那間就消失了,炙玄刀地利刃橫穿過了虞人殊的手臂,那曾經修長的、結實地軀幹,連接著令無數天棱國少女沉醉地漂亮手指的手臂,硬生生從它的主人身上被分離了!


    在江朝戈的視界裏,那截手臂飛上了半空,手心裏還緊緊攥著像是已經與其融為一體的息壤,盡管那手臂骨骼凸出、青筋猙獰,皮膚如炭黑般可怖,可那終究是虞人殊身體的一部分。


    “啊啊——”


    這一聲怒吼,既非來自血注噴濺的虞人殊,也非來自瞠目欲裂地江朝戈,而是天戎,天戎甚至顧不上轉身給江朝戈的脖子一口,他一把抱住了虞人殊,那吼聲悲愴而絕望。


    江朝戈也在自己的腦海裏用力嘶吼起來,瘋狂地攻擊共工,共工的意識縮了一縮,明顯地痛苦了起來,但他的精神力比之江朝戈還是強盛了太多,盡管他隻有一魄。他毫不猶豫地咬破手指,將血滴入了那個焯煙用來召喚媛姬與裂羽的回魂陣中,陣法瞬間重啟,共工詠念起了咒語。


    江朝戈拚命掙紮,操控著自己的牙齒狠狠咬向自己的嘴唇,一口下去,血肉模糊,共工卻隻是頓了一頓,並不停止,恐怕從古至今,自己召喚自己的靈慧之魄,共工定是第一人。


    炙玄猛衝了過來,聲色俱厲,大有要將共工一擊絕殺地凶狠,然而飲川卻飛撲上去,一黑一白兩條身影滾落在雪地上。


    炙玄還未開口,飲川就大聲道:“這是共工離開江朝戈的唯一機會!”


    炙玄瞪大眼睛,牙齒將唇瓣咬出了血來,他死死盯著江朝戈,若共工沒能離開,他一定會將共工再次逼回去。


    虞人殊的手臂一落地,息壤這個最大的談判籌碼就消失了,局勢頓時變得凶險萬分。


    蓐收與天織、重明對視一眼,一時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幾隻異獸都已經全副戒備,唯恐大巫祖發難。


    虞人殊抓住自己的斷臂,喉嚨裏發出痛苦地低吟,五官都因為疼痛而扭曲了,身體顫抖如風中殘燭。


    天戎心痛難當,一腔恨意無處發泄,轉身化作獸形,撲向了江朝戈。


    醉幽一躍而起,擋在了江朝戈身前,龍薌和寺斯都衝了上去,醉幽叫道:“天戎,你冷靜點,那是共工!”


    天戎一步未停,瘋狂地衝了過來,一爪子拍在醉幽的腦袋上,將那美麗優雅地九尾狐狠狠拍飛了出去。


    輪攻擊力,醉幽確實不如天戎,這一下幾乎把他打懵了,似乎因為虞人殊能量的增強,天戎也厲害了好幾倍。天戎毫不遲疑地撲向江朝戈。


    裂羽從天而降,一尾巴抽向天戎,天戎閃電般躲避了開來。


    龍薌怒叫道:“天戎,夠了!他不是江大哥,你趕緊冷靜下來!”


    天戎琥珀色地眼眸裏滿是瘋狂,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完全回歸了獸形,此時他大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將所有傷害虞人殊的人咬成碎肉。


    紅淵飛了過來,一爪子將天戎按在了地上,天戎發出嘶啞而凶狠地獸吼,聽得人心酸不已。


    “天戎……”虞人殊咬著牙,發出微弱地呼喚,“回來,我身邊。”


    天戎的身體怔了一怔,眼中終於湧出了熱淚,將紅淵的翎羽抓得血肉模糊地爪子終於無力地垂了下去。


    江朝戈對共工的恨意融入了他的骨血,可他更痛恨自己在共工麵前的孱弱無力。


    他能感覺到共工的靈慧之魄在慢慢抽離自己的身體,向著回魂陣而去,回魂陣按理已經配合異獸身體的某一部分做為魂器,才能讓召喚而來的魂魄有所依存,否則就會遊蕩於天地之間,而共工要的便是如此。此一戰役,天兵死亡千萬,他們的魂魄絕無可能送入冥界,那會至冥界大亂,玉帝必須把這些魂魄收回,而最好的方式便是通過息壤吸收。萬千魂魄聚合在一起,難分彼此,共工便要混入其中,待到下一元,以自己的記憶重生。


    當共工的靈慧之魄逐漸脫離江朝戈的身體時,他也正在慢慢拿回身體的主控權。


    恍惚間,他聽到共工在猖狂地笑:“人類,我很欣賞你,可惜我們再也不會相見了。”


    江朝戈握緊拳頭,冷笑道:“共工,你想脫離我的身體,進入息壤,在下一元重塑肉身?我告訴你,做夢,我要讓你親眼看看自己唯一的希望是如何落空的!”


    共工微怔,隨即不屑道:“你能做什麽?”


    江朝戈抓起炙玄刀,毫不猶豫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道,鮮血頓時噴湧而出,滴落在腳下的回魂陣中,由於極度地低溫,那熱騰騰地鮮血竟以肉眼可見地速度凝結成了冰!


    共工突然慌了:“你……”


    江朝戈陰聲道:“你以為你失去了肉身,這世間就沒有東西可以束縛你的魂魄?別忘了,我身體裏全是你的血!共工,我要將你的靈慧之魄永遠囚禁於這魂器之內,讓你也嚐嚐沉睡萬年之苦,永生永世再不能見天日!”


    共工嘶聲吼道:“你敢!人類——”共工最後一絲靈慧之魄,突然開始掙紮著不肯離開江朝戈的身體,然而為時已晚,江朝戈傾注巫力,大聲詠念咒語,回魂陣光芒大作,愈發強盛,硬生生將共工殘存地一點靈魂之魄拽出了江朝戈體內!


    混沌地大腦突然恢複了從未有過地清明,江朝戈感覺身體一輕,他無法準確形容那一刻地感受,仿佛是破殼而出地新生感,又似是瞬間卸下了千噸重擔。總之,他知道大腦裏那個讓他厭惡、恐懼、憎恨地存在真的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共工的靈慧之魄真的離開了!


    隻是,由於他的血液和共工還有著深深地羈絆,於是他依然能聽到共工不甘而又絕望地怒吼,江朝戈仰天長笑,幾乎笑出了眼淚:“共工,你這一縷孤魂終於去了正確的地方,你對我與炙玄做過的一切,都在那無休無止無盡頭地魂器中慢慢懺悔吧,哈哈哈哈哈——”


    共工掙紮著、怒嚎著、嘶吼著,盡管這一切隻有江朝戈能聽見,但見江朝戈狀若瘋狂地舉動與言語,眾人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那回魂陣法的巫力之強大,是共工一手打造的,他的靈慧之魄終究不堪抵抗,被毫無留情地封印進了自己的血液中!


    回魂陣瞬間熄滅,噗咚一聲,江朝戈單膝著地,長刀抵住身體,感覺身上的力氣被一抽而空,隻能勉強靠炙玄刀穩住身形。


    炙玄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甚至忘了動作,整個人如石化一般,就那麽看著江朝戈。


    蓐收幽幽道:“嗯,這該如何是好。”


    虞人殊用膝蓋在雪地上一步步挪行,終於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手臂依然有著人類的體溫,卻已經和他的身體徹底分離,他深深將頭埋進了雪裏,剛到深沉地絕望。


    天織道:“既然息壤已經與人皇後裔分離,我們現在就可以將息壤帶回天庭。”


    英招吼道:“殺異獸,誅巫祖,完成玉帝地旨意!”


    蓐收冷道:“英招,你一介敗軍之將,怎敢多言。現在他們是我的任務。”


    英招額上青筋暴突,敢怒不敢言。


    飲川深吸一口氣:“蓐收,息壤雖與虞人殊分離,但顓頊的血液已經融入虞人殊的身體,你無論找來他多少個弟妹,都不能比他更好地操控息壤。”


    蓐收道:“玉帝不需要一個人類來操控息壤,他隻需要人皇後裔將息壤帶回天庭,僅這一點,我們不需要他了。”


    虞人殊用右手抓住了息壤,顫聲道:“我……還有一隻手……”


    蓐收居高臨下道:“你還有多少巫力威脅我們呢?息壤與你分離了,現在我已經可以殺了你了。”


    飲川沉聲道:“蓐收,你應謹遵玉帝旨意,你說過,絕無反悔。”


    重明冷哼一聲:“飲川,少占言語便宜,玉帝格外開恩,基於人皇後裔擁有息壤!”


    蓐收閉上了眼睛,沉吟片刻:“你說得對,我謹遵玉帝旨意,絕無反悔,在我睜開眼睛的時候,你們就要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永遠不要回來。”


    英招厲聲道:“蓐收!你好大膽子!”


    天織與重明也滿臉不可思議。


    蓐收冷聲道:“英招,你好大膽子,敢忤逆玉帝旨意?!”


    飲川毫不猶豫道:“炙玄,將昆侖山的雪化成水!”


    炙玄口吐千米烈焰,昆侖山上的積雪不堪高溫,萬噸白雪在短時間內融化成了一灘淺湖。


    飲川又喊道:“以水為媒,合力打開異界之門!”


    大國師領頭,雲息與虞人奎紛紛釋放巫力,詠念咒語,白矖和刑天見情況危急,也被迫加入,在五個大巫祖的力量加持下,那一灘淺湖中央漸漸出現了渦流,那渦流與當時寐江湖的異界之門開啟時一模一樣。


    江朝戈耳朵裏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但身體已經沒有半點力氣,恍惚間,他感覺自己被人扛了起來,他半眯著眼睛,勉強看到龍薌稚氣未脫地側顏。


    啊,從什麽時候開始,當初那個還有些單薄地少年,身體已經如此結實有力,原來他來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兩年……


    接下去的場麵異常混亂,他看到了很多無法理解的畫麵以及熟悉卻焦慮地麵孔,耳邊傳來叫嚷聲、水流聲,之後一切都平靜了,平靜得好像回到了母體的子-宮,安寧祥和,渾身溫暖如昔,最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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