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5章


    您看,這才從海裏掏出來的大螃蟹,稍微洗洗,連鹽都不需要放,更不用其他的調味料調味,往籠屜裏一扔,待水汽湧上來就出鍋,就著那股子熱氣,咬上一口滿滿的蟹黃,那滋味怎是一個鮮字能形容的。”說完,他就示意身旁布菜的小丫鬟將一隻足有成年男子巴掌大小的螃蟹,送到了爾芙眼前的盤子裏。


    爾芙有些為難地瞧瞧眼前這隻比自個兒臉都要打上一圈的螃蟹,忍住嘴裏已經泛濫成災的口水,笑著寒暄道:“丁將軍,咱們就不要這麽客氣了吧,您看這大人來、大人去的,聽著也別扭,如果丁將軍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叫我一聲兄弟好了。”


    同時,她也在心裏腹誹著丁誌勝是不是故意難為自個兒。


    這麽大的螃蟹,清蒸著吃,味道極鮮,但是吃起來就很難展現出優雅的一麵了,如果是三五個親近的人湊在一塊兒,那確實是一種很愜意的享受,反之……幾個陌生不熟悉的人坐在一塊,要依靠著精巧精細的蟹八件來吃螃蟹,這就是自己找罪受了。


    最重要的問題就是爾芙根本不會使用蟹八件好伐……


    她就不是土生土長的名門閨秀,要想將優雅刻在骨子裏,那簡直就是癡人說夢,加之四爺有意放縱,雖然她在這時代生活了十餘年了,還是洗不去骨子裏女漢子的一麵。


    好在,詩蘭很快就察覺到了爾芙的無奈。


    她微微上前一步,趁著爾芙側身和丁誌勝說話的空檔,動作嫻熟地擺弄起了盤子裏的大螃蟹。


    而旁邊丁誌勝也沒有將太多注意力放在桌上,笑嗬嗬地回答道:“淩柱大人都不嫌棄我一個粗人,我又怎麽會嫌棄您呢,那我就真不客套了。”


    “這是最好的,不然我這飯都吃不安生。”爾芙也是滿臉堆笑地配合道。


    “好好好,那我不客氣了? 兄弟。”


    “那我也不客氣了,丁大哥。”爾芙笑著點點頭,柔聲答道。


    隨著兩人正式改變了對對方的稱呼? 原本還有些拘束的桌上氣氛? 很快就融洽了起來? 而就在此時,秦有良也隨著上菜擺盤的小丫鬟,溜達進了將軍府的正堂裏。


    “這位是……”爾芙瞧著眼前這位主不主、仆不仆的秦有良? 低聲詢問道。


    “哦? 讓兄弟看笑話了,這是我房裏一位妾室的娘家兄弟,經常來我這裏胡鬧? 今個兒這真是趕巧了。


    來來來? 秦有良? 既然來了就別躲躲閃閃的了? 快過來給淩柱大人問安。”丁誌勝先是有些尷尬地介紹了一下秦有良的身份? 見爾芙並沒有流露出任何負麵的情緒? 這才對著在門口畏畏縮縮、不進來、也不離開的秦有良招招手,朗聲介紹道。


    “學生秦有良見過淩柱大人。”秦有良聞聲,立刻順杆爬地湊到了桌邊兒拱手道。


    爾芙聞言,微微欠身,笑著招呼道:“既然是兄長的親戚? 那就一塊坐吧。”


    秦有良就等著爾芙這句話呢……


    隨著爾芙的話音落地? 秦有良動作利落地坐到了末梢位置的空位上了。


    丁誌勝是打心眼裏瞧不起自個兒這個便宜小舅子? 但是這會兒當著爾芙的麵? 秦有良也已經入席,他實在是豁不出臉麵去出聲攆人,隻能當沒瞧見秦有良那副諂媚模樣? 盡量不給自個兒添堵了。


    可惜,他不去看秦有良,不代表秦有良不努力給自己加戲。


    畢竟秦有良的目的就是要在京中來的欽差大臣跟前兒刷夠好感度、刷夠存在感的,要是他就這樣縮手縮腳地坐在下首陪坐,那他的目的不就泡湯了麽……


    so……


    他才入座沒一會兒,便喧賓奪主地搶過丁誌勝待客的主人職責,一副自來熟模樣地給爾芙介紹起了桌上的菜品。


    相比起丁誌勝,他也確實有這個本錢。


    因為這望海樓本就是他的產業,別看他這幾年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城外的坤峰園了,但是也要比丁誌勝了解望海樓的這些招牌菜,介紹起來,那真是嚼舌如簧,愣是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將在座眾人都說得口水泛濫成災了。


    尤其是爾芙。


    畢竟在這個交通不便的年代,海鮮又是一種保鮮期很短的食材,便是她貴為親王福晉之尊,想要如此大快朵頤地吃海鮮,那也是挺難的,尤其是她又特別喜歡吃海鮮,這壓在心裏十餘年的饞蟲,可算是徹底被秦有良勾起來了。


    如果不是場合不合適、心裏還惦記著失蹤的四爺,她都已經打算擼袖子大吃了。


    不過有了秦有良在這裏滔滔不絕的打岔搶白,一直想要開口尋求丁誌勝幫助尋找四爺和十四爺下落的爾芙,愣是直到酒宴結束,也沒能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將心裏打算說出口,而且也沒有吃好喝好,弄得爾芙離開堂屋的時候,這本來都已經開朗許多的臉色,又一次陰沉下來了。


    回到自個兒的房間裏,爾芙再也壓不住被搶白導致的火氣了,冷聲吐槽道:“這什麽小舅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呢,你們說是不是丁誌勝特地安排出來給我添惡心的啊!”說完,她接過詩蘭奉上的熱茶就咕嘟咕嘟地灌了個水飽。


    “依奴婢看,這應該就是湊巧了,奴婢瞧著丁將軍的臉色都綠了。”


    “是啊,本來丁將軍就顯得有些不自在,從那個秦有良進來以後就更不自在了。”


    聽了身邊兩個近身婢女的分析,爾芙總算是覺得心裏自在了些,她抬手拂了拂緊蹙的眉心,搖頭歎息道:“如果知道是這樣的情況,我又何必為難我自個兒呢,真是白費勁了,快給我端碗醒酒湯過來吧,我這胃裏都快翻騰死了。”


    說完,她就捂著腦門,如同被煮熟的大蝦似的彎腰躺在了窗邊的美人榻上了。


    作為一個擁有一杯倒體質的人,愣是靠藥物壓製住醉意,還要擺出頗為豪爽的做派來一通暢飲,那種痛苦,比起單純醉酒,還要更加難受,天知道爾芙如何保持著清醒的狀態走回到客院裏的,總之現在她是一動都不想動,恨不能長在這張不算舒適的美人榻上。


    少時片刻,一碗熱騰騰的醒酒茶送到了她的跟前兒。


    她示意詩蘭扶起自個兒,連胳膊都不抬地咕嘟嘟喝了兩口,便又一次躺回到了美人榻上,幽幽道:“詩蘭啊,一會兒你替我去趟丁將軍那裏,便說我約他明兒一塊去海邊巡視防務,措辭柔和些,盡量不要引起對方反感。”


    “得,奴婢一會兒就過去……”詩蘭笑著應道,同時將一個軟枕塞到了爾芙腦下。


    有了軟枕枕著,身上也有軟被搭著,酒意上湧的爾芙迷迷糊糊地就睡過去了。


    而就在她安睡的時候,臉上泛著酒色回到自個兒家裏的秦有良,卻賊兮兮地笑了。


    作為一個頗有些天賦的商人,不但需要發現商機的觸覺,更要有敏銳觀察力,秦有良就是這方麵的個中高手,雖然爾芙的言行舉止都有陳福陳公公特別指正過,衣著服飾上,也是格外注意,連耳朵眼兒都特地堵起來了,但是就她那頭梳成麻花辮兒的青絲長發就泄露了她是女子的秘密。


    別看今個兒秦有良坐的位置有些偏,但是一心想要討好爾芙的他,真是將爾芙從頭到腳地觀察了一番,連丁誌勝都沒有注意到的小秘密,也被他毫無意外地察覺到了。


    雖然現在已經到康熙朝末年了,原本的金錢鼠尾的小辮辮,有了些許改良改進,但是在粗細上,被剃去了一部分頭發的男子發辮,總比不上未剃頭的女子發辮粗,這也不是什麽特別明顯的不同,而且爾芙也不可能為了女扮男裝就將長發剃去,所以為了掩飾這點不同,陳福還特地準備了幾條妝點發辮的流蘇穗兒。


    正因為如此,一路上,也不曾有人發現爾芙女扮男裝的秘密。


    可惜,這次就在秦有良這兒露餡了。


    秦有良發現了爾芙辮子上的小秘密,又著重觀察了下爾芙露在外麵的一雙玉手,很快就確定了爾芙的女子身份。


    當然,他發現秘密以後,並沒有流露出絲毫不妥之處。


    因為他知道他就是一個不起眼的商賈,就算是有個舉子身份,在爾芙跟前兒,也算不得一個能上得台麵的人,他要是敢跑去揭穿爾芙的身份,那等著他的就是一場天大的災難,但是要是換成他姐夫丁誌勝出麵,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


    不過他還需要考慮下該如何說服丁誌勝出麵,所以他僅竊喜一會兒就開始犯愁了。


    秦有良真是不虧他商人的身份,僅僅是一刻鍾左右,他就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讓自家長姐偷偷透露口風給丁誌勝,然後再由他出麵搞定丁誌勝,他相信他的便宜姐夫也不會甘心一輩子留在這窮鄉僻野的地方,如今有一個能傍大腿的機會,丁誌勝怎麽可能不動心呢,到時候丁誌勝吃肉,而他趁機撈口湯喝就夠了。


    打定主意的他,笑嘻嘻地回到自家娘子房裏……


    他一個男子,即便是他是秦氏的親弟弟,但是也不好經常去見秦氏,自家娘子就不同了,同為女子不說,還曾是閨中好姐妹,怎麽都比他和秦氏說話方便些,而且這也是一件對自個兒有好處的事兒,夫榮妻貴,自家娘子一定會格外上心的。


    果然,秦有良和妻子劉氏一說,劉氏就拍著胸脯答應了下來。


    而就在此時,他斥巨資在城外修建的坤峰園外,出現了一雙奇怪的兄弟。


    兩人雖然模樣狼狽,但是一身貴氣,卻是怎麽都遮掩不住的。


    坤峰園的院工孟老憨是個性格憨厚的本分人,他見兩人一副落了難的模樣,也沒有故意刁難人,笑著詢問兩句,便將人讓進了自個兒的小屋子裏。


    他一邊將自個兒才找出來的兩套幹淨衣裳,遞給眼前渾身上下如落湯雞似的兩兄弟手裏,一邊笑著說道:“你們先歇歇腿兒,老頭子我去張羅些吃食兒。”說完,還不等兩人道謝的話說出口呢,他就已經麻利地往旁邊的廚房跑去了。


    此時,出現在坤峰園裏的一雙兄弟不是旁人,正是落海失蹤的四爺和十四爺。


    這也幸虧他們落海的地點,比較靠近海岸線位置,加之當時海上的風浪不算太大,所以即便是當時沒有人發現他們落海,他們也愣是憑借著意誌力熬到了海邊兒。


    隻是因為海上沒有一個明確的標誌物,他們也分不清東西南北,所以他們上岸的位置有些偏。


    那是一處呈凹形的荒涼海灘,到處都是硌腳難行的砂石粒。


    兩人落海時,又都是一身比較顯眼的戎裝,為了避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好不容易找到有人的地方,便是先換了身衣裳,而且這一路就沒敢泄露身份,直到偶然聽說一個行商說起京裏派來的欽差大臣是鈕祜祿氏淩柱,兩人這才一路追著爾芙的行蹤趕到崇武城外。


    這也是四爺和爾芙心有靈犀了,不然他都要和老十四一塊回泉州府的軍營去了。


    別看現在沒有了八爺黨和大阿哥胤禔給四爺找麻煩,但是也不代表朝中就沒有人盼著他能永遠失蹤。


    他和老十四這一路上,之所以不敢泄露身份,不敢貿然接觸府衙,便是因為在他最初想要隨便找個衙門求救的時候,竟然在那個縣衙的外麵,瞧見了一個他很眼熟的人,而且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那人應該是老九跟前兒頗為得臉的管事,他可不相信老九得人突然出現在那麽一個窮鄉僻野的地方是偶然,加之他偷偷探聽得來的消息,也證明了老九的管事是急忙從府城趕過去的。


    so……


    為了安全起見,他和老十四一商量,便決定不要冒險表露身份了。


    正所謂千金之子戒垂堂,比起冒險去縣衙求救,區區趕路的這一點點辛苦,也就不算什麽事兒了,尤其是當他們得知鈕祜祿氏淩柱作為欽差來到這裏以後,但是他們卻忘記了他們身上沒有官憑路引,根本進不去戒備更為嚴森的崇武城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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