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6章


    到了胡太醫一行人也住進來以後,這前院就算是一間空房間都沒有了,連倒座房和院牆夾道裏的那些圍房中,統統住滿了人,在這樣的條件下,哪怕是胡太醫這樣一位有品級的太醫,也隻能委屈地住在正房中的一個小小的單間裏了,好在林於氏安排得還算妥帖,布置上,特別考慮到了胡太醫的喜好,詢問了胡太醫身邊跟著的小藥童,將不算大的房間,布置得很是溫馨、愜意,讓胡太醫一回到房間就能有一個舒適的休息環境。


    當然,哪怕是這麽舒適的休息環境,也沒有讓胡太醫能輕鬆下來,他有些不安地摩挲著手邊放著的從老父親那裏承襲過來的百年老藥箱,取出了在爾芙那裏剛開出來的方子,猶豫了片刻,這才交到了小藥童的手裏,輕聲吩咐道:“照著這方子去找張保公公抓藥吧!”


    小藥童才不過十一二歲,姓喬名耀祖,是胡太醫家鄉一個遠房親戚家的孩子,跟著胡太醫也有好幾個年頭了,天分出眾,又是個勤學好問的,所以別看他現在年紀小,但是把脈問診這些事,他是不比一般醫館裏的坐堂大夫差多少,就是比之胡太醫的其他幾個徒弟,也不差不多。


    胡太醫將藥方交給他手裏,他隻隨意掃了一眼就笑著將藥方收進了袖管,隨即走到門邊擺著的洗手架上,取過了小丫鬟送過來的洗手盆,小心地端到了胡太醫的身前,低聲說道:“師傅,這些小事就交給徒弟吧,您身子還沒大好,師娘特地囑咐過的,讓您多多休息,不如您洗漱一下就先休息會吧。”


    “這大宅門裏的事情,你還是見識的太少,這方子上的藥材,你全都認識不假,可是這藥方是要給側福晉用的,所以要格外的小心,你雖然很有天分,但是經驗太少,我不放心你去煎藥。


    一會兒,你抓了藥就回來,我親自煎好了給側福晉送去。”胡太醫接過擰濕的帕子擦了擦手,又就著溫水,順了順被風吹得亂糟糟的山羊胡子,端過手邊的熱茶漱了漱口,正色道。


    他不想讓喬耀祖小小年紀就接觸到社會的陰暗麵,但是卻不能不為喬耀祖擔心,這四爺府裏,誰能把瓜爾佳氏這麽一個親王側福晉逼得裝病出府躲避,他不需要太多合計就能想得出來,憑那人對府中上下的掌握程度來說,要是想要在瓜爾佳氏的藥裏動些手腳,那真是太容易了,而喬耀祖的年紀,到底還是太小,見識不夠,他雖然並不想攪和進四爺府裏的這些女人的勾心鬥角中,卻也絕對不希望禍根兒落在他這,所以他就隻能更小心了。


    想到這裏,他又不放心地和喬耀祖交代了幾句,這才讓喬耀祖拿著藥方去找張保抓藥了。


    要不說,這做事情就怕細心二字。


    別看鈕祜祿氏安排了鄭醫士來送爾芙最後一程的事情被陳福差了出來,但是那些藥材都是鄭醫士領人準備的這點,卻被張保很偶然的給忘記了,若論造假功夫,這國人的技術,真是沒話說,喬耀祖這個已經跟著胡太醫學習了幾年醫術,跟藥材打交道有幾年工夫的小藥童,很不幸的就被糊弄了過去,要不是胡太醫特地交代要親自檢查過藥材才能煎藥,那麽這碗混合了多種毒物的藥湯就要送到爾芙的手裏了。


    喬耀祖看著一樣樣被胡太醫挑出來的假藥材,臉都紅透了。


    “師傅,徒弟實在是太無能了!”小小年紀的喬耀祖,打從來到胡太醫身邊就可謂是被眾多師兄哄著長大的,耳邊聽到的都是讚揚之聲,猛然被人這麽戲耍一番,他這傲嬌的自尊心都受傷了,整個人顯得格外頹廢地低著頭,喃喃說道。


    胡太醫笑著放下了手裏篩選了一半的藥材,起身來到了喬耀祖的身邊,抬手摸了摸喬耀祖光溜溜的大腦門,眼瞧著小徒弟就要掉下金疙瘩來,這才拉著他坐在了圓桌旁邊,開始安撫這個自尊心受挫的寶貝小徒弟,“這點小事,你哪個師兄沒遇到過。


    買的沒有賣的精,這句話在各個行當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你別看那些個倒騰藥材的商人,對醫術不如你精通,但是就選藥材這事,十個你都比不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那個個都是個中翹楚,就說你今個兒拿過來的這些藥材,其中有幾味是你沒注意,這才沒有發現不對勁,若是你仔細分辨分辨的話,你就會發現這些藥材和你以往接觸的那些是不大相同的,咱們是做大夫的,為的是治病救人,最要緊的就是細心二字,今個兒這事就算是給你個教訓吧,就罰你把張保帶過來的那些藥材都重新分辨一番,仔細分出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受潮發黴處理過的,哪些又是徹頭徹尾的假藥!”說完,胡太醫就將已經篩選過的藥材往一塊摻和了一番,將藥包胡亂一包就拉著仍然垂頭喪氣的喬耀祖去了擺著藥鬥子的房間走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作為爾芙身邊唯一一個知道爾芙裝病的宮女,丫兒送著胡太醫出了門就忙回到了爾芙的身邊,滿是憂色的輕聲問道:“主子,您就不怕胡太醫將您裝病的這事說出去,要不您還是請白嬌姑娘從外麵請可靠的大夫過來替您診治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胡太醫為我打理身子多年,別看有的時候,他這個人有些迂腐,但是醫術、醫德都是很有保證的,且我並沒有害人的心思,不過就是想要自保而已,他定然不會將這事說出去的,你就別擔心這些事情了,還是抓緊在林於氏安排過來的那些小丫頭裏挑挑人,我身邊的這攤子事,總不能單靠你和瑤琴兩個張羅,還有小廚房那邊,你也要讓小生子好好查一查才是,別讓人趁亂安排了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進去。”爾芙單手托腮地坐在羅漢床上,慵懶地斜了一眼丫兒,柔聲解釋道。


    這點,爾芙看的不錯。


    胡太醫這個人就是這麽個性子,或者該說是越是年紀大就越是謹慎吧,他雖然覺得爾芙不是個為了達到目的就不擇手段的性子,卻也擔心爾芙在受到喪子那麽強烈的刺激下,性格有所轉變,所以他左右猶豫一番,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配合爾芙裝病,生怕爾芙會在他知道自己個兒的計劃,又不願意配合就對他下了黑手。


    兩人正說著話,小廚房那邊送糖水和午間小食的小丫鬟就過來了,爾芙揉了揉還不算餓的肚子,領著丫兒就將小點心給廂房住著的百合送了去,一直等到秋梨湯都有些涼了,她這才重新回到了上房。


    喝過甜滋滋的秋梨湯,被甜得受不了的爾芙,忙讓丫兒送了盞濃茶上來,直到丫兒捧著濃茶過來,她還在嘮嘮叨叨地念叨著,“這秋梨湯被小生子熬的,實在是太甜了。”說著話,爾芙就要伸手接過丫兒送上的濃茶漱口,解一解嗓子眼裏的粘稠感覺,可是她這手才剛伸到丫兒的手邊,還不等她碰到茶碗,一隻手就將那盞濃茶給接了過去。


    她順著搶了自己漱口濃茶的手看去,正對上瑤琴的黑臉,“主子,您現在正病著,又在喝藥,怎麽能喝濃茶,這可是解藥性的,您實在是太不在意自己個兒的身子了!”


    被瑤琴一番言辭責怪,爾芙訕訕一笑,縮回了手,“實在是小生子熬製的秋梨湯太甜膩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去歲存的梨子走了水分,這甜味太重了,我都覺得嗓子不舒服了,這才讓丫兒取杯水來漱漱口,哪知道,這個丫頭太糊塗了,居然弄了這麽一杯濃茶上來,也虧得你發現的及時,不然我這就要喝完了秋梨湯的,又喝苦茶的繼續難受了。”


    對於爾芙這種格外沒擔當的推卸責任行為,丫兒早就習慣了,她無奈地攤了攤手,便算是認下了這個黑鍋,就在她以為瑤琴要好好說教她一番的時候,老天爺開眼了。


    原來就在爾芙喝秋梨湯的時候,瑤琴就已經到了上房的後門外,隻不過她瞧見上房後的圍欄扶手上,落滿了灰塵,便直接從茶室取了個雞毛撣子就過去收拾了,這才沒有進來上房給爾芙請安,但是她就在後麵的回廊上,所以爾芙吐槽小生子將秋梨湯熬成糖漿的話和吩咐丫兒去準備濃茶漱口的話,她是一句沒落下的都聽在了耳朵裏。


    被戳破謊話的爾芙,難得地紅了紅臉,陪笑道:“我這就是一時忘記了,不過就是喝口茶罷了,應該也影響不到哪裏去吧,你就不要這麽嚴肅了,小心我說你不敬主子,把你送到慎刑司去受罰。”


    “主子,您這次的病不同以往,絕對不是小事,稍有不慎,您就要一輩子留在這裏了,奴婢知道您還在為了小主子們離去的事情,怨著主子爺,可是這府裏的女人沒了恩寵就活不了,您也許覺得自己個兒就住在陪嫁莊子上,又有著大筆的體己銀子做靠山,哪怕是不回府,也會在這裏過得好好的,但是奴大欺主,您還是要早早打算,旁的不說,您若是一直住在莊子上,您在外的那些產業都會受到波及的,那您打算替小七格格積攢大筆嫁妝的想法,怕是就要落空了。”這話,若是放在往日,瑤琴絕對不會和爾芙這麽說的,畢竟礙著主仆身份有別,她就算是明知道爾芙的打算,也會裝作不知道的配合著爾芙,但是昨個兒在廂房,爾芙對她說的那番話,在她心裏起了很大的作用,讓她多了一些與以往不同的爽利和灑脫來,再看爾芙又是這副賴皮賴臉的樣子,她就直接發飆了。


    好吧,一貫沉穩的瑤琴發火了,爾芙還是怕怕的,尤其是當瑤琴說起她不打算回府的時候,爾芙都覺得心髒快要被嚇得偷停了,也虧得瑤琴說這話就是一帶而過就算了,不然爾芙一定能被她嚇尿的。


    不過就算如此,爾芙還是心虛地點了點頭,差點就要伸出三隻手指保證一定要好好喝藥養病,絕對不再生出幺蛾子來了。


    這邊,主仆三人的關係,又一次進了一步。


    廂房那邊的百合,在吃過爾芙送來的小點心以後,找了個借口,打發了身邊伺候著的幾個丫鬟,隻留下了一個看起來就是個憨頭憨頭的小丫鬟,借著無事閑聊的由頭,從小丫頭的嘴裏,開始套起了爾芙的一些情況。


    隻是她的打算,那是注定要落空的,爾芙從來到莊子上就沒有表現出半點病人的樣子,以至於除了林於氏這個出入爾芙房間的莊頭娘子以外,也就隻有丫兒和瑤琴才知道爾芙病著,其他人根本句是完全都不知道的,所以她就算是巧舌如簧,那丫頭又是個大嘴巴的,她一直說得口幹舌燥,也沒有得到半點有用的信息,反而賠了一件如意暗紋的鑲紫邊的琵琶襟小馬甲出去。


    “到底是怎麽回事呢!”百合在確定小丫頭沒有半點有用的信息能提供後,終於撕破了臉上虛偽的笑容,憤憤地將一問三不知的小丫頭轟出了門,起身站在窗邊掛著的紗幔後,隻露出一隻眼睛在外麵,直勾勾地盯著上房的方向,喃喃道。


    她卻沒有想到,她在盯著上房動靜的同時,剛剛被她轟出去的小丫鬟就已經躡手躡腳地繞到了廂房後麵,給一直等在後罩房裏的林於氏送信去了。


    今個兒,爾芙吩咐瑤琴盯著百合那邊的動靜,但是瑤琴卻知道自己個兒的目標太明顯,並不適合盯梢,所以她在征求了爾芙意見後,就找到了林於氏安排人手幫忙,這個看起來就憨頭憨頭的小丫頭就是林於氏精挑細選出來的裝傻高手,除了林於氏以外,誰都不知道就這個憨頭憨腦的小丫頭,曾經從白嬌的手裏,騙得了一套價值千兩的赤金頭麵,要不是後來白嬌很偶然的碰到了這丫頭,怕是現在這丫頭還在外麵過著揮金如土的瀟灑日子呢!


    “她都說了什麽?”林於氏擰著眉頭,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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