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外,應景地響起了一串鞭炮聲。


    好吧,這些都是耿公公的安排,到底是府裏小輩第一次辦喜事,便是並非是迎娶嫡福晉,但是相比起來,還是比一般納妾的場麵要大了些。


    因為並非是迎娶之禮,兩個西洋女郎都沒有蓋著蓋頭,很快就隨著弘暉進來了。


    隻見弘暉穿著一套褐紅色的長袍馬褂,頭上戴著一頂鑲嵌著紅瑪瑙的瓜皮小帽子,臉上全無喜色,兩側各立著一個穿戴著淡紅色旗裝的金發女郎,對著上首端坐的四爺和爾芙先後見禮敬茶,頗有些不倫不類的怪異感覺。


    這種怪異感覺,不但是因為這場納妾禮的流程有些怪,更是因為新進門的女子相貌太過奇怪,尤其是看在爾芙眼裏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別提多別扭了,兩個金發大妞,穿戴著旗頭和大襟旗裝,腳下踩著花盆底的繡花鞋,再配上她們二人那口怪腔怪調的官話……


    那感覺就別提多酸爽了。


    好在,爾芙心裏早有準備,也知道二人會穿著旗裝過來敬茶,不然她真的會笑場。


    “你二人雖然並非我大清朝人士,但是既然來到這裏,便要學這裏的規矩。


    俗話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不管你們在你們的故鄉什麽樣,也不管你們之前是何身份,但是既然被抬進了四爺府裏就要遵著府裏的規矩。”作為弘暉的嫡額娘,作為兩個洋媳婦的婆婆,爾芙強忍笑意地坐正身子,正色道。


    說完,她對著詩蘭點點頭,詩蘭就將她早就準備好的見麵禮,分別送了過去。


    一人一支鑲紅珊瑚珠子的赤金掐絲花簪,公平合理,且不偏不倚。


    兩人恭恭敬敬地高舉雙手接過裝著金簪的巴掌大錦盒,又異口同聲地應是道:“婢妾定當謹遵福晉教誨,安守本分、盡心伺候好大爺。”


    啊咧……這是個什麽稱呼呢!


    爾芙聞言,有些不適地抬頭瞟了下四爺,這才對著二人點頭說道:“行吧,我相信你們都是懂規矩、識禮數的好孩子,快去見見其他長輩吧!”


    說完,她就擺擺手,示意二人身側的宮女扶著這兩個西洋女郎起身了。


    而她目送著二人往下首去給李荷茱李側福晉和烏拉那拉氏側福晉見禮,這才側過身來,對著旁邊麵色不明的四爺,低聲問道:“弘暉都成爺了,咱們以後這稱呼是不是都要改一改了!”


    “咳咳咳……”四爺被爾芙那詭異的小眼神瞧得頭皮發緊,愣是被口水嗆到了。


    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也生出了一種自個兒好像有些老了的感覺。


    不過現在這種場合,他又是大家長,怎麽能流露出任何不自信的情緒來呢,所以他並沒有理爾芙的話,反而難得一見地丟給了爾芙一記白眼兒,顯然他是不大喜歡爾芙在這種時候調侃自個兒的。


    爾芙瞧見四爺這副做派,卻高興了不少,這就叫獨鬱悶不如同鬱悶啊。


    下首,烏拉那拉氏更是一口老血扼在嗓子眼兒的感覺。


    便是她現在已經換了個驅殼,便是她早就知道了弘暉要納的是兩個西洋女郎,但是當她親眼瞧見兩個金發碧眼的西洋女郎跪在自個兒跟前兒見禮的時候,她還是感覺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恨不得將那兩杯茶水都潑在她們臉上,也好省得她們在自個兒跟前兒礙眼了。


    呼……比起爾芙的強忍笑意,她連連深吸了兩口氣,心情才稍稍平複些,壓下了已經擠到嗓子眼兒的咒罵和不滿,抬手接過了二人奉上的熱茶,微微點點頭,繃著臉道:“好好好,都是乖孩子。”


    說完,她也顧不上是不是有些失禮,直接扭過頭去了。


    烏拉那拉氏是最後入府的側福晉,隨著二人給烏拉那拉氏見過禮,便也不需要再對著其他的格格們敬茶,挨著個地屈膝見禮,挨著個地收禮物,這場有些不倫不類的納妾禮就算完事了。


    再然後,便是這四爺府裏的一眾主子們同坐一堂的大吃大喝一頓了。


    略過這些過程不提,總歸是一句話:這是一場還算和諧、還算圓滿的納妾禮。


    納妾禮完畢,弘暉就領著他的一對洋小妾回自個兒的春暉閣了。


    四爺並沒有回到後院休息,而是在正院稍作停留,便也回到前院去了。


    顯然,四爺這個父親並不如表現得那般放心弘暉就這樣和那一雙小妾混在一塊,他還是打算去和弘暉深談一番,這是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對話,這也是一個父親給兒子上的一堂生理衛生課。


    對於這點,爾芙並沒有什麽意見。


    因為弘暉的身邊兒,還沒有安排合適的宮女引導那方麵的事,要是沒有人好好提醒一番,難免會有不懂節製的風險,早些和弘暉說明白了這些,也免得他不懂分寸,傷到了根基。


    所以……


    爾芙送走了四爺,便直接洗漱歇下了。


    她可不認為這樣一番深談之後,四爺還有精神往後院跑。


    事實亦是如此,四爺和弘暉深談了兩個多時辰,幾近天明才歇下,差點連早起進宮上朝的事兒都耽誤了,可見這次深談是讓四爺多麽的心力憔悴、心神俱疲了。


    而爾芙則是一夜好眠。


    次日早起,她梳妝洗漱好,整個人都顯得神清氣爽、倍精神兒的坐在穿堂裏,和一眾情敵進行著日常打嘴仗的磨牙活動。


    烏拉那拉氏則顯得憔悴多了,黑眼圈重得連脂粉都蓋不住了。


    “瞧著妹妹氣色不大好,可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爾芙惡趣味的關心道。


    “勞福晉惦記了,妾身就是貪黑看話本子,沒有休息好而已。”烏拉那拉氏聞言,笑著答道,她才不會讓爾芙有看自個兒熱鬧的機會呢。


    不過爾芙也就是隨口一問,她根本就不關心烏拉那拉氏的身體如何,所以不管烏拉那拉氏怎麽說,她都會很傻很天真的相信,她笑嗬嗬的點點頭,故作關心的囑咐道:“話本子再好看,但是也是打發時間的東西,可不能為了看話本子就不顧休息,那豈不是本末倒置。”


    “是,妾身記下了,下次定不會如此了。”烏拉那拉氏乖順答道。


    爾芙又留著一幫情敵在穿堂裏稍坐坐,正覺得無聊,打算給在場眾女下逐客令的時候,外麵快步走進來一個小宮女,一臉尷尬窘迫地躬身見禮,輕聲道:“啟稟福晉,兩位小格格在外求見。


    兩位小格格?難道是小七和茉雅琦過來了?


    爾芙心裏想著,點點頭道:“既然來了,那就讓她們進來吧!”


    說完,她還好似很奇怪般地對著下首同樣好奇的李荷茱李側福晉和烏拉那拉氏等人說道,“這倆孩子怎麽這會兒過來了,還真是奇怪呢!”


    隻不過爾芙話音才落,她就懊惱地想要連扇自個兒兩個嘴巴。


    因為小宮女所說的小格格,並非指府裏的小七和茉雅琦,而是弘暉的一對妾侍。


    這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好在爾芙是府裏的嫡福晉,在場就算是有人想要笑話她出糗,卻也唯有在心裏過過幹癮,誰也不敢當著她的麵就出言調侃,不然爾芙還真不知道會不會糗得鑽進地縫裏。


    爾芙瞧著眼前屈膝見禮的一雙金發女郎,擺手道:“快坐下說話吧!”


    說完,她又抬手摸摸鼻尖,別開了落在二女身上的目光,即便已經不是第一次瞧見二女做這般打扮了,到底還是覺得有些古怪和別扭。


    另一側,詩蘭也已經麻利地替二女上了熱茶。


    “福晉姐姐,您瞧她們長得好白淨啊。”隨著二女正式落座,烏拉那拉氏等人都不約而同地將注意力落在了她們的身上,不同於烏拉那拉氏過於挑剔的眼神兒,其他人卻是滿滿的好奇,尤其是自恃身份比較特別的烏雅赫赫童鞋,竟然還不等爾芙開口,便已經先出聲了。


    爾芙聞言,清清嗓子道:“妹妹所言極是,隻是妹妹這樣對一個女眷評頭論足的,還是顯得太過隨心所欲了,她們是咱們府裏的小輩還好說,要是在外麵,怕是要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妹妹這心直口快的毛病,還是該好好改一改了。”


    說著,她又一次將目光落在了最末尾坐著的二女身上。


    她招呼著二女的名字,笑著問道:“不是早就已經讓人傳話給你們,沒什麽事兒就不必跑來跑去地過來請安了,你們怎麽還是過來了,該不會是底下人慢待了你們吧!”


    “福晉,春暉閣裏裏外外的宮婢仆從待婢妾們都很是恭敬,並未有不妥之處。


    隻是婢妾們想著諸位長輩都日日過來請安,便實在不敢懶怠了,而且婢妾初來大清國不久,對一些規矩禮儀,也不甚了解,便想著趁著晨昏定省的機會能多跟在福晉身邊學學,還請福晉不要怪婢妾們自作主張呢!”二女之中身材更為高挑的甄妮格格聞言,忙替自個兒和同伴解釋道。


    她一旁坐著的戴斯,亦是連連點頭。


    不過因為戴斯的官話學得不好,並沒有和甄妮那樣出言解釋。


    “我不讓你們過來請安,一來是心疼你們年紀尚輕,正是貪睡的年紀,二來亦是前後院隔得太遠,怕你們奔波辛苦,但是既然你們有此心思的話,我要是再拒絕,怕是也不好,那以後你們就跟著府裏的其他內眷一塊吧,一塊坐坐說說話兒。


    至於什麽學規矩,咱們在府裏,便是一家人,不講究那些虛禮。


    再說烏拉那拉側福晉也已經傳信給內務府的郎官,命他們安排合適的教習嬤嬤了,到時候你們跟著教習嬤嬤學著些就是了。”


    “婢妾謝福晉體恤,也謝側福晉關心。”甄妮聞言,拉了拉身側的戴斯,一塊站起身來,先是對著爾芙屈膝行禮的謝道,又微微側身對烏拉那拉側福晉屈膝行禮道。


    任何時代、任何地點,這家裏的女眷多了,是非也就多了。


    不但是清朝如此,其實已經初現禮儀修養等各種規矩的西洋國度亦是如此,所以宅鬥這事兒,還真不是我中原特有的玩意兒,別看甄妮對官話會說不會寫,一些清朝特有的名詞,也並不理解,但是她從爾芙說話的語氣和神情來判斷,還是明白了這位烏拉那拉側福晉安排教習嬤嬤的做法,絕不是對她們的嗬護體貼。


    不過她們身份卑微、輩分也低,也就剩下聽喝的命了。


    別看甄妮和戴斯笑眯眯地對著烏拉那拉氏行禮道謝,但是心裏卻是多了些不喜。


    這也是爾芙想要達到的目的,不然她又何必特別點出是烏拉那拉氏安排的教習嬤嬤呢,畢竟內務府那些教習嬤嬤都是很吹毛求疵的主兒,折騰起人來,更是讓你找不到半點反駁的借口和理由,隻能苦熬忍耐。


    她相信,當甄妮和戴斯感覺到那些教習嬤嬤的刁難時,一定會更討厭烏拉那拉氏。


    雖然她也知道二女未必能對烏拉那拉氏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來,不過添堵這種事,總歸是多多益善,瞧著烏拉那拉氏有苦說不出地擺出黑臉來,爾芙就會覺得心情舒暢如三伏天喝下一杯加冰可樂般痛快。


    因為二女突然過來請安,爾芙原本要給在座眾女下逐客令的話就不好說出口了,她隻得拉著在座的一眾情敵和兩個小輩妾侍又扯了會兒閑篇,直到她要去博爾康大人府上赴宴的時辰接近,再不回房梳妝更衣,怕是就要遲到了,這才稍顯歉意地讓眾女散了。


    同時,她還特地讓詩蘭將早就準備好的兩本家規送給甄妮和戴斯。


    “你們初入王府,對府裏的規矩,難免會有不清楚的地方,便是你們都有身邊宮婢麵傳口述,但是到底會有疏漏,這兩本家規送給你們,沒事翻翻看看,也省得不知不覺地就違反了家規。


    不過你們也不必太擔心,因為家規家規,顧名思義也就是家裏頭的一些規矩罷了,裏麵記錄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而已。”


    為了讓二女安心,她還特地安慰了二女幾句,見二女重展笑顏,這才讓詩蘭送她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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