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裕滿去盛京接百合的時候,她也有那麽一瞬間控製不住情緒的失態,這次又是如此,爾芙看著快步走到百合身邊,急急拉著百合的手就上下打量、檢查的裕滿,臉上的苦悶,更重了幾分,為了不讓自己個兒的失態被大家夥兒注意到,她鬱鬱地端起了手邊放了好一會兒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眼下,百合還沒有獲得足夠的權勢,她可不想就這麽和爾芙鬧翻,她從一進門就發現爾芙的情緒有些不對勁,眼見裕滿就要將話題扯得太遠,更是說著話就要將她帶走,她自是千百個不願意的,她忙拉著裕滿回到了爾芙身側,將裕滿重新按回到太師椅上,笑著倚在他的膝邊,扯著身上的煙粉色繡海棠花的琵琶襟馬甲,柔聲說道:“阿瑪,姐姐待百合很好,瞧百合這幾日都有些長胖了,連身上的衣裳都緊了些呢。”


    “你這丫頭……”裕滿捋著頜下的連腮胡子,大笑著點了點百合的腦門,很是寵溺地嘀咕了一句,他扭頭看了看默默喝茶的爾芙,心裏想著四爺說的那些話,心裏仍有些不大自在,但是見百合這麽開心,又一副對爾芙很是親昵的樣子,便也知道爾芙並沒有虧待百合。


    不過作為父親,他自然不會為了自己個兒的有些唐突的話,便給爾芙道歉,這或許就是每個父親的通病吧,越發不自在的裕滿,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將爾芙和百合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個兒身上,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阿瑪知道你們姐妹倆感情好,可是爾芙現在的身子不好,該好好靜養才是,百合的性子跳脫,難得跟著教習嬤嬤才學得穩重了些,可別讓她再玩得忘了分寸,還是跟阿瑪一塊回京裏吧,也免得她在這裏打擾你修養身子!”


    果然,這場麵話是誰都會說的。


    爾芙實在是不想看裕滿和百合在她跟前表現父女情深,聽裕滿這麽一說,她便也就不以為然的點了點頭,順坡下驢的讓眼前的這雙父女抓緊消失了,“阿瑪說得有理,百合在這裏怕是也待悶了,可憐我這個做姐姐的身子不爭氣,也沒法子陪她多出去,讓她自己個兒出去,我又實在是不放心。


    正巧阿瑪過來,那就麻煩阿瑪將妹妹送回京中吧。


    現在天色雖說還早,但是這裏離京城不近,阿瑪晚上還要趕回豐台大營,那妹妹就抓緊跟丫頭回去,收拾收拾東西吧,也免得路上太趕了些。”說完,她就笑吟吟地站起了身子,吩咐瑤琴去準備馬車了。


    少時片刻,約莫半個時辰,百合就收拾好了行李。


    來了莊子上,一直沒好好用過一碗茶的裕滿,終於捧著熱茶,咕嘟嘟的喝了幾口,便領著百合來到了院子裏,親自扶著百合上了回城的馬車,這才扭頭看了看站在房門口看著他的爾芙,低聲說道:“等過些日子,阿瑪再過來看你!”


    說完,裕滿就一翻身,坐上了小廝牽過來的快馬。


    爾芙披著薄披風站在院子的大門口,瞧著裕滿坐在馬背上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這個過些日子,怕是要等到過年了吧。


    自己本來就是個盜版貨,裕滿更不是她的親爹,算了!


    爾芙撓了撓腦後的圓髻,幽幽歎了口氣,伸手搭在了瑤琴的手腕上,轉身就往內院的上房走去。


    不管她的心情有多鬱悶,總歸是將百合送走了!


    這應該算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吧。


    抱著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想法,爾芙一步步地回到了上房中,揉了揉咕咕叫起來的肚子,笑著吩咐丫兒去小廚房傳菜,轉身進了西次間的書房,從博古架上取出了一疊羅紋紙,開始給白嬌那丫頭寫信。


    事情有了其他的變化,她要離開的打算,貌似要無限期延後。


    爾芙捏著墨塊,一邊緩緩研磨著,一邊在心裏措著詞,隻是她越想越煩,手下的動作就漸漸亂了,幾下就將硯池裏的墨汁弄得到處都是……


    “主子,您這是怎麽了!”站在一旁伺候著的瑤琴,忙上前取下爾芙手裏攥著的墨塊,低聲詢問著。


    爾芙聞言,輕輕搖了搖頭,無聲地坐到了書案後。


    她其實是在煩惱,她該怎麽和已經開始準備離開事宜的白嬌說起她又不想要離開的事情,弘軒的假死是一個秘密,她不知道弘軒在哪裏,她實在舍不得丟下任何一個孩子就這麽離開四爺府……但是她又不能將弘軒沒死的事情告訴白嬌,倒不是她不信任白嬌,她隻是擔心知道的人多了,這秘密就不再是秘密了。


    如此這般,她在左右為難著,可是這些話,她不能告訴瑤琴。


    瑤琴見爾芙不肯說,也便沒有再追問,她拿過帕子,將爾芙弄到書案上的點點墨汁,一一擦拭幹淨,拿著爾芙放在硯池邊的墨塊,繼續著爾芙沒做完的事情。


    研墨是個很考驗耐心的活計。


    爾芙默默地注視著硯池裏,漸漸多起來的墨汁,終於將浸泡在筆洗中的毛筆拿在了手裏,浸滿了墨汁,掭好了筆尖,提筆寫下了一封給白嬌的信。


    信中,她並沒有說出她要放棄離開的打算,她隻寫了讓白嬌來莊子上一趟,順便給她帶來幾塊料子,她現在還不能回府,但是她迫切地想要給小七做些什麽,哪怕是一件簡單的常服,那也是極好的。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的信就寫的很流暢了。


    “你拿過去交給張保,讓他送去炫彩坊,親手交給白嬌。”爾芙仔細封好了信封,笑著將信封交到了瑤琴的手裏,輕聲吩咐道。


    瑤琴笑著應了個聲,接過了信封,轉身往外走去。


    ——————


    “那邊有消息傳過來了麽!”四爺府裏,難得休沐一天的四爺,身穿著藏青色的長袍,很是悠閑地坐在假山旁的躺椅上,一邊喝著蘇培盛送上的熱茶,吃著後院女人送來的小點心,扭頭對著垂首站在一旁的陳福,輕聲問道。


    陳福不敢怠慢,忙上前一步的恭聲答道:“還沒有消息。”


    “早知道就該再下記猛藥就好了。”四爺摩挲著頜下的呼吸,略有些不痛快地嘟噥著。


    他可不希望那麽危險的女人留在爾芙的身邊。


    從陳福搜集來的情報看,那女人是個為了得到榮華富貴就不擇手段的人,連自己個兒的親生母親都能下手除去,何況是旁人,想想這些,四爺都覺得心驚肉跳的,他怎麽沒早點發現百合的可疑,居然讓百合和爾芙同住那麽長時間!


    這也是幸虧百合沒傷害爾芙,不然他不得自責死,他明明知道爾芙並沒有病,隻不過是想要離開府裏這個讓她覺得壓抑的環境,這才串通胡太醫裝病的出府的,而他卻完全沒有阻攔。


    是的,就在胡太醫答應爾芙幫助她裝病的當晚,胡太醫就將這事完全的告訴給了四爺知道,也是四爺讓胡太醫裝病,讓鈕祜祿氏的安排露出了馬腳,讓他能輕而易舉的將鈕祜祿氏的罪名坐實,將鈕祜祿氏送進宗人府去審判……


    說白了,好像在某種程度上說,四爺又利用了爾芙。


    正是因為如此,四爺就更怕爾芙會出現意外,所以他才會在得到陳福送過來的消息以後,他就不惜名聲的找到裕滿,做出了那副色迷心竅,一副想要將百合納進府做小的樣子,嚇得裕滿立馬將這個危險的女人帶離了爾芙的身邊。


    “讓人盯著莊子上那邊,爺總覺得百合不是那麽容易就被裕滿帶回京中去的!”隨著四爺的話音一落,之前一直站在角落裏的陳福就應聲退出去安排了。


    不得不說,四爺有著比女人還靈敏的第六感。


    就在他在府中安排的時候,已經坐上回京馬車的百合,吩咐貼身婢女瑜兒取出了她早就準備好的一包巴豆粉,眼睛都不眨的就這樣就著苦茶喝進了肚子裏,才一盞茶的工夫,她就疼出了一腦門的汗珠子。


    “阿瑪,阿瑪……”疼得滿臉蒼白的百合,無力地趴在車窗口,對著車前不遠處,坐在馬背上的裕滿,輕聲喚著。


    裕滿聞聲回過頭,一眼看去,便忙來到了車旁。


    “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坦?”裕滿瞧著滿臉蒼白的百合,自是不敢耽擱,一翻身就從馬背上麵跳了下來,叫停了車把式,兩步就竄進了車廂內,一邊伸手摸著百合冰涼的腦門,一邊急聲詢問道,同時將狐疑的眼神就落在了瑜兒的臉上。


    不怪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別看他常年在軍營裏打滾,但是也絕對不是一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莽撞人,百合從莊子出來的時候,還一切都是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病得這般嚴重,這顯然是不正常的,不過他倒是沒有懷疑百合,而是懷疑上了爾芙。


    他甚至以為是爾芙並不願意百合離開,這才安排了這出戲。


    而最容易對百合下手的人,自然是跟在百合身邊的貼身婢女瑜兒了,一個區區小丫鬟,他可不認為是個什麽忠肝義膽的人物,大把銀子撒下去,他相信爾芙很容易就能將瑜兒收到手下。


    這般想著,裕滿就要撂了車簾,叫副將過來拿人。


    百合自然是絕對不會讓他誤會的,畢竟是她自己個兒不想離開爾芙的身邊,要是裕滿誤會了,她不就不能回到爾芙的莊子上了,那麽她這苦不就白受了,所以就在裕滿要叫過副將將瑜兒押下去審問的時候,一直抱著肚子哼唧著的百合,拉了拉裕滿的袖管,強忍著腹中的不適,將裕滿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個兒的身上。


    “怎麽了!”裕滿顧不上去看瑜兒,忙低頭問道。


    百合麵露羞澀地眨了眨眼睛,抬手招呼著瑜兒幫忙,將她扶正了些,她又對著裕滿招了招手,讓裕滿低下頭,她這才將唇瓣緊貼在裕滿的耳朵邊,蚊吶似的低聲道:“阿瑪,百合是小日子到了,您不要這麽大驚小怪的。”


    “啊?啊!”被百合一句話就說得滿臉通紅的裕滿,先是揚聲驚叫一聲,隨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再低頭一看,發現百合都已經湊到了他的懷裏,他很是不適應的忙退後了些,後背都緊貼在了車廂壁上,這才眼神遊離不定的到處瞟著,磕磕巴巴的問道,“那可怎麽辦呀,這荒郊野外的,你要不再忍忍,等回了府就好了!”


    說完,他就要往車外鑽去。


    說句實話,別看他有爾芙、爾柔連個養在身邊的女兒,可是這樣子的親近接觸,這絕對是第一次,更甭提說這般私密的話題了……


    不過他想要轉身逃跑,百合哪能讓他如意呢!


    百合忙伸手抓住了裕滿墜在腰間的綴銀色流蘇玉佩,啞聲道:“阿瑪,百合實在是忍不住了,這腹痛就如同刀絞似的難熬,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個兒吃了些寒涼的東西,所以……”


    先前還想要逃跑的裕滿,一回頭對上百合那雙滿是痛苦的眸子,這腳下的步子就邁不開了,也忘記了男女大防這事,忙回到百合身邊,將就要栽倒在車廂裏的百合扶正,沒有主意的問道:“那可怎麽辦呀,這荒郊野外的,連個人家都瞧不見,想給你弄碗熱水喝都不行,更別提給你灌個湯婆子暖身子了!”


    “阿瑪,百合好難受,再說……”


    說到這裏,她不自覺地頓了頓,眼睛往小腹位置掃了掃,隻是這一眼,裕滿就明白了過來,敢情百合不光是肚子疼,還缺少某種女人離不開的神奇東西——月事帶,這可不是能湊合的事情,那現在唯一能去的地方,便也隻有爾芙的莊子上了,畢竟才從莊子出來一會工夫,那是距離最近的地方,隻要到了那裏,百合就能緩解現在的痛苦了。


    隻是一想到四爺那邊,裕滿略有些猶豫。


    不過這點猶豫在百合的抽氣聲響起的刹那,便也就不算什麽了,他忙招呼著車把式掉頭,同時摸了摸桌上的茶壺,將還溫熱著的茶壺拎到了手裏,一邊往百合的手裏低著,一邊扭著頭,低聲道:“先拿著這個湊合湊合,等一會兒去了你姐姐那裏就好了!”


    說完,他就將茶壺往百合的懷裏一塞,撂了車簾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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