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時片刻,烏拉那拉氏剛剛到內室裏躺平躺好,福全就拎著暗黃色的藥包,領著還未顯出孕態的戴斯和甄妮等人過來了,為了不讓甄妮和戴斯二人起疑,和她們一塊過來侍疾的,還有出自烏拉那拉氏娘家的玉湖和清雅兩位格格。


    她臉色蒼白地靠著大軟枕,歪歪斜斜地坐在床上,笑著對屈膝見禮的四女點點頭,柔聲道:“這些日子,怕是要多多辛苦你們了。”


    “側福晉言重了,這本就是婢妾們的本分。”四女異口同聲的答道。


    烏拉那拉氏聞言,很是滿意,臉上的笑容,更顯隨和了幾分,笑著繼續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麽活計要你們伸手,畢竟我這跟前兒有綠意她們呢,就是我這腿上傷到了,一時半會兒的不能下地走動,總是躺在床上怕煩悶,留你們在跟前兒說說話,總比她們這些拘著主仆禮數不敢吱聲的丫頭們強,再說了,瞧著你們這些花骨朵似的俊姑娘們,這心情也能好些。


    行了,我這腿兒上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呢,你們也就別拘著那些禮數了。


    綠意啊,去把桌邊兒的繡墩搬過來,讓她們這些孩子都坐下,再去小廚房那邊兒取些瓜果點心來給她們嚼零嘴兒,別讓她們餓著、累著了!”


    說完,她就擺擺手,催著綠意快些下去準備了。


    如果不是烏拉那拉氏之前表現得敵意太重,恨不能直接撲上去咬死戴斯和甄妮這兩個異域格格的話,興許戴斯和甄妮兩人,還真能被她這副體貼慈和的模樣騙過去,不過現在麽,二人雖未聽說過‘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這句俗語,卻不妨礙她們在心裏暗暗警惕著。


    至於玉湖和清雅二人,倒是顯得更加從容隨意些。


    畢竟烏拉那拉氏是她們二人的族中長輩,也算是利益共同體,總不至於挖坑設套地害她們吧,所以她們該吃吃、該喝喝,說著湊趣討喜的話,一點都不覺得約束,反而還為自個兒能夠如現在這般逍遙自在地享清靜高興著。


    眨眼工夫,便是日落時分。


    烏拉那拉氏喝過煎好的湯藥,又含了兩顆蜜餞,去去嘴裏的苦味,便張羅著讓綠意等人在東次間裏擺膳了。


    一桌四葷四素兩道湯的席麵在東次間擺好,烏拉那拉氏也由綠意等人攙扶著,從內室裏出來了,她坐在桌邊兒,手拿著湯匙,不緊不慢地撥動著碗裏的冬瓜湯,瞧著對麵坐立難安的戴斯格格,柔聲說道:“戴斯格格有孕,怕不適合這般久坐,一會兒就早些回去前院休息吧。”


    說著,她就對著戴斯格格善意的笑笑,繼續說道:“以前啊,我總想著那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老話兒,也怕弘暉那孩子太早接觸男女這些事兒,耽擱了前途,經常為難你和甄妮兩個,都是我這個長輩不對。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你有了弘暉的骨肉,甄妮也越發懂得規矩了,我瞧著你們,也就不覺得別扭了,希望你們也別把之前的事兒放在心上了,畢竟咱們以後相處的日子還久著呢,實在沒必要為了那些過去事兒不開心。


    今個兒在這裏,借著這桌飯菜,我也給你們賠個禮。”


    說到這裏,烏拉那拉氏就對著下首落座的二人,分別頷首一禮,態度雖然誠懇,但是動作就顯得太敷衍了。


    即便是如此,甄妮和戴斯二人聞言,還是忙應承道:“側福晉言重了,您也是為了婢妾們能夠更好的時候弘暉阿哥,婢妾們都明白,再說您是長輩,便是有些不妥當的地方,也輪不到婢妾們挑理。”


    麵上,二人是如此,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裏卻未放鬆對烏拉那拉氏的戒備之心。


    烏拉那拉氏,那是什麽人物……


    她從十四歲大婚,被迎進阿哥所那天,無時無刻,不在和其他人鬥心眼兒,別的都不說,單單是和已經被圈到佳思院如同廢人般的李氏就鬥得不亦樂乎,要是拍成戲,那都足夠十個戲班子演上十天半個月的了,戴斯和甄妮兩個宅鬥新手能糊弄過她,她怎麽可能看不出戴斯和甄妮口不對心。


    所以,她倍顯落寞的笑著自嘲了一句:“看來你們是不願意原諒我這個長輩了。”


    甄妮和戴斯聞言,便再也坐不住了,忙齊齊起身行禮,異口同聲的回答道:“婢妾們不敢。”


    這次,烏拉那拉氏並沒有如以往那般借著由頭讓二人立規矩,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笑著擺擺手道:“好啦,你們都起來吧,這用著膳呢,不講究這些虛禮了,快坐下。


    其實你們心裏怪我,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畢竟當初我那麽為難你們。


    不過以後相處時間久了,你們也就明白我當初那麽做的原因了,其實我那也是無奈為之,在這四爺府裏,別看弘暉是嫡出的大阿哥,好像是身份尊貴無憂,但是也不敢大意,稍有不慎就要被其他人踩到泥裏了。


    那時你們突然成了弘暉的侍妾,我既擔心弘暉沉迷女色,消極懶散,又擔心你們是有心人安排到弘暉身邊的,尤其是你們又是這副模樣,我這心裏就更害怕了,但是我這份擔心啊,現在就顯得有些杞人憂天了。


    得,咱們用膳,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兒了。”


    說到這裏,烏拉那拉氏又是爽朗一笑,熱絡地招呼著下首陪坐的四女動筷子。


    別看烏拉那拉氏說得情真意切,好似是將心都掏出來給甄妮和戴斯看似的,但是誰也不是傻瓜,甄妮和戴斯又怎麽可能會幾句好話就忽悠了呢,尤其是身懷有孕的戴斯。


    她早就受過弘暉阿哥的提點,知道這內宅女眷最愛在吃食上動手腳,她現在又是特別時期,肯定是要格外注意,所以烏拉那拉氏越是熱情招呼,她就越是緊張,一雙筷子看似是在動彈,卻是半點吃食都沒有往嘴裏送過。


    烏拉那拉氏看在眼裏,卻是全不在意,隻當沒瞧見,樂嗬嗬地大口朵頤著。


    因為她就算是想要對戴斯腹中胎兒動手腳,卻也不會讓戴斯在自個兒房裏出事,那就顯得太蠢了。


    懷胎十月,大把時間動手腳,那需要表現得這麽急切呢……


    再說,就戴斯這個狀態,烏拉那拉氏覺得就是她不動手腳,估計戴斯都能把自個兒這胎嚇沒了,孕婦是最忌諱憂思過重的,尤其戴斯又是初次懷孕,本就坐胎不穩,到時候就算這胎還在,那也是岌岌可危,隨便弄些生冷的吃食給戴斯吃,連藥都不需要動,直接就能讓她來個樂極生悲。


    一頓飯,除了烏拉那拉氏吃得痛快,其他幾人都是吃得沒滋沒味的,所以這邊兒烏拉那拉氏才撂了筷子,下首陪坐的四女就也忙活活地撂了筷子,尤其是戴斯,更有種鬆口氣的感覺,烏拉那拉氏故意裝作瞧不見的樣子,笑嗬嗬地吩咐綠意去安排軟轎,送身懷有孕的戴斯回去前院休息,同時也將坐在一旁當背景的清雅,一塊打發回去前院了。


    對此,烏拉那拉氏也是自有說法。


    畢竟戴斯現在有孕在身,這回去一路,雖說都是坦途,但是身邊不跟著個人,她也是不放心。


    此時此刻,甄妮和玉湖都明白了烏拉那拉氏的用意。


    是了,戴斯有孕,不能承寵,更不能和弘暉阿哥同室相處,那這時在春暉閣裏的清雅格格就成為了最佳替補了,加之清雅格格模樣清秀、性情溫婉柔順,雖然她是不得弘暉阿哥的看重,但是弘暉阿哥也不厭煩她啊,那之後的事情,也就順理成章了。


    對於清雅格格得了烏拉那拉氏的眼緣,玉湖格格發自內心地嫉妒著。


    不過她和清雅同出烏拉那拉氏一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便是心裏再惱火、再不甘,卻也不敢破壞清雅的好事,再說她也想著有一就有二,烏拉那拉氏側福晉總不能厚此薄彼到不管她了,所以她心裏不高興,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還幫忙將甄妮留在了西小院裏。


    已經半躺在羅漢床上的烏拉那拉氏見狀,很是滿意玉湖的識趣,同時也暗暗打算,要是玉湖能夠一直如此乖巧懂事,等到清雅的事兒定下來,也抬舉抬舉玉湖,起碼不讓她獨守空閨,實在不行,還可以在戴斯身上玩一把去母留子的把戲,讓玉湖有個孩子做依靠,也算是全了二人的姑侄情分。


    玉湖不知道烏拉那拉氏的打算,甄妮卻是一肚子火。


    她就知道這烏拉那拉氏側福晉不是好人,果然是時時刻刻不忘給自個兒添堵,看看吧,這不就趁著戴斯有孕的時機,愣是將住在後罩房好些日子都不曾被弘暉正眼瞧過的清雅格格推到前麵去了。


    不過侍疾這種事,她也不能逃避,畢竟這是以孝治國的大清朝。


    甄妮麵上看似如常,心裏卻是如同火燒般難熬,她現在已經落後於戴斯一步,未能成為春暉閣裏最先有孕的侍妾,這要是讓清雅格格再搶到前麵去,怕是等著自個兒的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以前,她還覺得她和戴斯冒險一次,獲得了巨大的成功,挺好的。


    隨著在四爺府裏的時間越久,她就越後悔自個兒當初的衝動了,弘暉阿哥是親王府的阿哥不假,但是卻至今未曾被請封世子,再看前院那些婢仆狗眼看人低的模樣,便知道這個世子之位不好爭,再想想十三爺府裏的模樣,夜半無人之時,她也不禁會猜測,如果當初她留在十三爺府裏,又該如何呢……


    隻是這些事,她也就隻能在心裏合計合計而已,要是真說出口,等著自個兒的就是一條白綾子賜死的結局了。


    正在甄妮胡思亂想的時候,烏拉那拉氏注意到了她不對勁的地方,生怕她抽空溜回前院去攪和清雅的好事,笑嗬嗬的提議道:“我瞧著你們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怕是有些無聊了吧,不如咱們摸幾把牌吧!”


    說完,不等甄妮和玉湖表態,她就命人將桌子擺起來了,就擺在羅漢床前。


    這樣的話,烏拉那拉氏就算是不方便動彈,也能夠和甄妮、玉湖二人打牌解悶了。


    “婢妾從未玩過,不如還是在旁邊瞧瞧熱鬧吧!”甄妮瞧著桌上全然陌生的金牌,柔聲拒絕道。


    可惜,烏拉那拉氏怎麽可能同意她的建議呢,這要是玩起勁了,那不就更容易忽略她的一舉一動了,所以烏拉那拉氏很是利索地笑著拒絕道:“不會玩啊,也沒關係,就是個解悶的小玩意兒而已,你玩上幾把就會了。


    那個那個……綠意,你就坐在甄妮這丫頭旁邊吧,也好幫她出出主意什麽的。”


    說完,她又讓青柳將她妝台上那盒裝滿金瓜子的巴掌大錦盒拿過來,用來做籌碼。


    烏拉那拉氏幾句話就張羅起來了牌局,玉湖更是早早就坐在桌邊兒了,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甄妮也不好再拒絕了,她手裏端著一個細白瓷的淺口瓷盒,接過宮婢分過來的一部分金瓜子放好,便學著烏拉那拉氏的模樣,動作有些笨地碼起了牌。


    麻將這玩意兒的起源,到底是什麽年代,現代人說不清,古代人也說不清楚,史料裏,也並未詳細記載,反正在明末清初的時候,麻將就已經是一種全國上下普及的娛樂方式了。


    原本爾芙還想著用麻將牌和紙牌撲克狂攬一筆巨富做私房體己呢。


    結果,那自然是嗬嗬噠了。


    烏拉那拉氏手裏這套麻將牌,還是她陪嫁妝奩中的一幅精品呢,上好的象牙雕刻,背麵雕刻著纏枝寶相紋,牌麵用描金的方法畫出條萬餅和東南西北風中發白等花牌,處處透著精致,便是作為拿在手裏把玩的玩意兒,也是不錯的,但是現在就這樣華麗麗地成為了一種打發時間的玩意兒。


    酸枝木的方桌上,鋪著細絨棉的桌布,四排碼牌,呈斜角擺放好。


    烏拉那拉氏坐在北方向上,甄妮和玉湖,分坐在烏拉那拉氏的兩側,對麵還有一個空位,她左右瞧瞧,對著旁邊垂首而立的肖嬤嬤招招手,笑著道:“嬤嬤,還要麻煩你過來給湊個手。”


    說完,她就將手裏搓得有些發熱的象牙色子丟到了方桌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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