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爺府後院的女人就沒有一個是不嫉妒爾芙的好運氣,從三品協領府出身的次女,貌不驚人,亦無驚豔絕絕的才情,連後院治家這些庶務都是不甚了解,偏偏就成為了四爺心坎坎上的第一人,還因為四爺的偏寵,哪怕是在爆出罪臣之女的身份以後,仍然冒名頂替地成為滿洲貴姓鈕祜祿家的女兒,還成為了四爺府裏的嫡福晉。


    歸根究底,她就是有著不同於常的狗屎運罷了。


    因為這點點狗屎運就一路走高,這後院裏的其他女人如何能服氣,尤其是這些人背後的勢力都不遜色於爾芙的出身,所以雖然她們現在不能立刻將爾芙從嫡福晉寶座拉下來,卻不妨礙她們做些無關要緊的事兒給爾芙添堵。


    眼瞧著爾芙明明神色懨懨,卻仍然難掩周身春意,她們更加不肯輕易離開了。


    不過因為她將話說得清楚明白,除非是有什麽要緊的事情,不然就要給她們下逐客令了,所以她們又有些發愁,但是她們就又有了主意,那就是將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單門別列地揪出來,一樣樣地和爾芙細細商量。


    這一來就好了,爾芙就算是想睡都沒得睡了。


    偏偏這些人一副不敢私自做主、事事都仰仗嫡福晉做主的樣子,這讓困得迷迷糊糊的爾芙,不能不強作精神地坐在羅漢床上堅持了,等到她總算將這些人都打發走,她整個人都陷入一種很詭異的斯巴達狀態了。


    明明困得坐著都能睡著,但是躺在床上就是怎麽都睡不著了。


    “這些人真損,這麽卑鄙的事兒都能做出來,早知道就不將這些庶務分出去了!”又在床上翻滾了一盞茶時間,心情煩躁的爾芙噌得一下坐起身來,咬牙切齒地揉著那一頭烏壓壓的青絲,將臉埋在雙膝之間,帶著幾分抓狂的低吼道。


    困得很難受,卻怎麽都睡不著的爾芙就這樣在羅漢床上折騰了半天,一直到晚飯時分,不大盡職的瞌睡蟲才工作起來,所以等到四爺從衙門帶著他找工匠精心雕琢的木偶套裝回來,隻看到了爾芙蒙著被子酣睡的恬靜樣子。


    “你家主子從什麽時候開始睡的?”四爺扭頭對旁邊伺候的詩蘭,輕聲問道。


    “才剛剛睡下。”詩蘭聞言,屈膝一禮,恭聲答道。


    “哦,那還好些,等小廚房那邊準備好晚膳就將你家主子叫起來吧,免得她白天裏睡太多,晚上就睡不著了!”四爺點點頭,將手裏拎著的精致錦盒放在爾芙的枕邊兒,又對著詩蘭吩咐一句,便領著蘇培盛去書房裏練字了。


    說完就轉身離開的四爺,讓詩蘭準備好的那些告狀話都憋在了嗓子眼裏。


    她有些無奈在心裏歎了口氣,望著四爺離去的背影,又扭頭看著羅漢床上睡著的爾芙聳了聳肩,便重新坐回到牆根兒擺著的繡墩上,繼續做繡活去了。


    等到小廚房那邊傳信說晚膳準備完,她有些忐忑地來到了床邊兒。


    詩蘭已經可以想象出爾芙累積了一整天的不痛快和睡眠不足引起的起床氣是如何勁爆了,但是一想到四爺的吩咐,她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不過為了防止四爺瞧見爾芙暴怒時的醜態,她還是先將羅漢床邊備用的那張絹絲屏風嚴嚴實實地擋在了羅漢床前,這才上前一步地來到爾芙身邊,輕聲喚道:“主子,主子,主子爺來了,也該吃晚膳了,您快醒醒吧!”


    事實證明,一個睡眠不足且有起床氣的人是很可怕的。


    隻見爾芙先是緩緩蹙起眉頭,隨即扭頭將紅撲撲的小臉埋進了錦被裏,仿佛這樣就能擋住外麵那些擾她好夢的雜亂聲音,然後就如同夢囈似的嘟嘟噥噥地訴說著委屈,含含糊糊地說著自個兒有多困、又累,又有多麽不容易才睡著,隨著聲音越來越大,她腦中的瞌睡蟲就漸漸遠離了,最後更是直接噌得一下就從羅漢床上坐了起來。


    “為什麽要吵醒我,我不是說天不塌下來就不要吵醒我麽?”爾芙深吸了口氣,睜開了那雙充斥著紅血絲的雙眸,惡狠狠如同餓了整個冬天的惡狼似的瞪著吵醒她好夢的詩蘭,咬牙切齒的問道。


    “主子,主子爺過來的時候就交代了,要奴婢在晚膳時分叫醒您。”詩蘭哭腔道。


    爾芙並不是個愛生氣的個性,待身邊婢仆寬和溫柔,正是因為如此,她每每起床氣爆發的時候,才會更加驚人,不過好在詩蘭了解這點,她雖然是有些心慌意亂的緊張,卻並非是因為被爾芙嚇到,因為她知道爾芙的起床氣不是衝著自個兒,隻是覺得受了委屈而已,所以她隻是怕在書房那邊練字的四爺聽見這邊的動靜,看到麵容猙獰扭曲的爾芙心生厭惡,弄得自家主子失寵……


    因此,她最先強調的就是四爺過來了。


    好在爾芙雖然有些氣昏頭,卻還是有著些許理智在的,她揉著已經咕咕叫的肚子,滿臉頹敗地躺回到羅漢床上,扯過被她揚在旁邊的被子重新蓋好,將腦袋瓜兒蒙得嚴嚴實實,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帶著厚重的鼻音低喃道:“別再吵我了,我不吃晚膳,你多預備幾盤點心給我就是,我困得頭痛、眼睛疼、渾身都痛……”


    說完,她就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兒,徑自睡了過去。


    隻是她想要趁困勁繼續睡覺的想法,還是未能如願,因為四爺已經踱步到了床邊。


    四爺可不似詩蘭那般順著爾芙,他揮揮手地將詩蘭打發去小廚房傳菜,徑自來到羅漢床邊兒坐下,伸手輕輕地拍著連頭到腳都蒙在被子裏的爾芙,似是在哄著爾芙睡覺,實則是怕他突然的動作嚇到爾芙,然後就將爾芙連帶著被子一把攬入懷中,將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溫聲道:“別鬧小脾氣了,快些起來陪爺用頓飯,等再晚些時候,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你這麽睡,也睡不踏實啊!”


    “不要!”隻是四爺難得的溫柔,卻並不能得到爾芙的回應,她煩躁地撓著頭,如同活魚似的在四爺懷裏扭來扭去地撒嬌道。


    當然,這所謂的撒嬌是四爺自個兒的理解,實則是她在鬧脾氣。


    因為誤解,四爺更溫柔起來,也根本沒有想到要讓爾芙繼續躺在羅漢床上睡覺,反而變本加厲地伸手摸著爾芙睡得泛紅的臉頰,剛剛練字弄髒手,才用冷水洗過手的他,那一雙手雖說並不是特別涼,但是比起爾芙微熱的臉頰,便如同冰塊一般,直接就將讓爾芙弄醒了。


    接連被打斷好夢的爾芙,登時就變身利爪出鞘的小野貓往四爺身上抓去。


    隻是她被四爺如同卷壽司似的裹著被子攬入懷中,根本就抓不到她習慣抓的位置,她根本夠不到四爺肌肉結實的腰肢,一直沒有睜開眼睛的爾芙就這樣稀裏糊塗地抓住了四爺胸口的那兩個小豆豆,狠狠地扭起來了……


    如此敏感的位置被抓,四爺登時一驚,也顧不上爾芙還躺在自個兒盤起的腿上,噌地一下就爾芙丟開,如同被鹹豬手摸到的純情少女似的緊捂著胸口,連忙退後兩步地站在了羅漢床前,滿臉羞惱地瞪著被摔痛小屁屁的爾芙,咬牙道:“福晉,你的規矩和禮儀都學到哪裏去了!”


    還躺在羅漢床上,反手揉著如同被摔裂似的小屁屁的爾芙,此時滿臉懵逼。


    “哼,你真是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個兒的言行!”四爺有些羞惱地瞪著還懵懂無知狀的爾芙,隻覺得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鬱悶,但是刻入骨子的禮儀讓他說不出惡語,也做不出其他失禮的事情,越想越是覺得煩躁的他丟下一句冷冷的話,便這樣甩著袖子離開了正院,正好和拎著食盒過來擺飯的詩蘭撞了個滿懷。


    接連受到委屈的四爺不甘不願地瞪著詩蘭,冷冷哼著,邁步往外走去。


    被撞得摔在廊上的詩蘭,不過她對上四爺那張冷臉,也是不敢多問一句,隻能自認倒黴地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臉懵逼地拎起摔在身側的食盒,回到房間裏,打算問問自家主子的意見,再做其他決定了。


    隻是顯然她進門以後就顧不上詢問這些問題了,因為爾芙正欲哭未哭地望著她。


    “主子,您怎麽了?”滿心擔憂,腦中湧起各種不好猜測的她丟了手裏拎著的食盒就直接衝到了爾芙的身邊,她一邊小心翼翼地扶起摔在床上的爾芙,一邊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你知道麽?”徹底醒來的爾芙正處於一種斷片的迷茫中,萌萌答道。


    詩蘭對這會兒還有心思賣萌的自家主子,滿是無奈,卻也不能不幫著一塊想答案,她小心地扶著爾芙坐好,又將軟枕塞到爾芙的腰後,這才有心思去收拾被她丟在堂屋地上的食盒,她就這樣一邊收拾著連盒蓋都摔飛出去的食盒,一邊低聲猜測道:“主子爺怎麽怒氣衝衝地就走了呢,該不會主子說了什麽唐突無禮的話吧!”


    “我不記得我說話了!”爾芙滿臉懵的歪頭道。


    “那會不會是您迷迷糊糊地做出什麽失禮的事情了呢?”詩蘭繼續猜測著。


    爾芙撓撓頭,她好像確實是做了些不合身份的事兒,但是因為她那會兒還不是特別清醒,又發生的太過突然,所以這會兒猛然被詩蘭問起這件事,她也是想不出來了,隻是滿臉懵的繼續搖頭,不過她還是想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問問當時在房間裏的另一位當事人。


    因為她恍恍惚惚的記得她除了看到了四爺,還看到了雷劈懵逼狀的蘇培盛。


    “蘇培盛雖嘴嚴,但是這種無關緊要的小事,隻要打點夠,也不怕他不知無不言,你將我私庫裏那條公中新近才送過來的南珠壓襟找出來,另準備些銀票備著,讓趙德柱跑一趟前院吧!”睡得口幹舌燥的爾芙接過詩蘭送過來的熱茶抿了口,指著妝台上擺著的精致錦盒,有些心痛的吩咐道,同時她也注意到了枕邊多出來的一個精致錦盒。


    還沒等詩蘭走到妝台旁,滿臉好奇的爾芙就將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個兒枕邊的精致錦盒拿在手裏了,她一邊撥動著錦盒上的銅扣,一邊扭頭衝著往內室裏走去的詩蘭問道:“這是什麽東西,難道是剛才四爺帶過來的東西?”


    “是的,奴婢記得主子爺過來的時候,手裏就拿著這個錦盒,結果見主子還睡著,這才放在主子的枕邊,想來是為主子特別準備的禮物吧!”詩蘭回頭瞟了眼,笑著點點頭答道。


    說完,她也已經拿起妝台上那個為方便爾芙隨時取用銀錢所準備的掛鎖錦盒。


    這錦盒裏放著的是公中每月發給爾芙的份例銀子和一些麵額不大的銀票,別看這錦盒每日都放在妝台上,看起來不起眼,但是裏麵零零散散的銀兩加起來,也足有千餘兩銀錢,不過就因為它不甚起眼,所以從未有宮女打過這錦盒的主意,哪怕是有時爾芙取過銀兩打賞會忘記鎖起盒蓋,哪怕爾芙會當著很多宮婢的麵打開這個裝滿銀錢的錦盒,因為除了爾芙身邊的幾個近身宮婢,根本沒人會想到爾芙會將這麽一筆銀兩就這樣隨意地放在妝匣旁邊擺著的錦盒裏。


    詩蘭捧著這個掛著鎖的錦盒,輕手輕腳地來到爾芙的身邊,輕聲詢問道:“主子,您覺得給蘇公公準備多少銀票合適呢?”同時,也已經從衣襟內兜裏,摸出了那枚金燦燦的銅鑰匙,打開了錦盒上的銅鎖。


    隻是才揭開盒蓋,詩蘭就懵逼了。


    一向都不將這些錢財放在心上的爾芙見詩蘭臉色驟變,將手裏的錦盒往身邊一放,好奇地扭頭往詩蘭身前的錦盒瞧了瞧,這一看過去,她也是嚇了一跳。


    如果是單單丟些銀錢,並不能引起爾芙的驚訝,因為坐擁大筆私產,這錦盒裏放著的散碎銀兩和銀票,於她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而已,她興許是會有些不高興,卻絕對不會因此就流露出驚訝之態,她之所以會被驚嚇到,實在是因為這錦盒裏的東西,竟然是一個身首異處被鮮紅色液體的破碎木偶,而從木偶的造型和破損程度看,正是她之前強忍著不舍交給蘇培盛去處理的那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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