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她是擔心她院裏有旁人安插進來的眼線。


    如果是旁的事情,她還敢冒險些,傳揚出去,也不過就是給旁人增加些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但是此次烏拉那拉氏牽扯到的事,但凡傳揚出去一星半點,便足以毀掉四爺,到時候就是闔府上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


    連續兩日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這種事,瞧著很是顯眼,卻也不顯眼。


    因為爾芙已經找到了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雖然她是改名換姓,但是宮裏宮外的人都知道她是誰,一雙龍鳳胎夭折於宮內,如今她視若珍寶的小格格在府裏遇到危險,她要進宮請德妃娘娘做主,做法是顯得有些出格,卻也在情理之中。


    坐在馬車上,爾芙的右手就沒有離開過左手袖管的袖擺,那裏藏著告密信呢……


    再說宮裏的德妃娘娘,她得到爾芙遞牌子進宮的消息,也是一臉懵。


    德妃娘娘自認自個兒還是有幾分識人之明的,爾芙也不是個很善於偽裝情緒的人,便是爾芙從未在她麵前表現出任何不滿情緒,但是她還是能夠看出爾芙並不喜歡宮裏這種過於壓抑的氣氛,非到萬不得已,那是輕易不會進宮的,進宮也是來去匆匆,如今爾芙卻接連入宮,顯然是遇到什麽苦衷了……


    “老四府裏有什麽奇怪的動靜?”德妃娘娘撂下手裏的菩提念珠,低聲問道。


    蘇姚聞言,躬身湊到近前兒,輕聲答道:“奴婢聽說有人在小七格格的衣裳裏動了手腳,惹怒了四福晉,興許四福晉是進宮來告狀的吧!”


    “真是夠孩子氣的。”德妃娘娘聞言,笑著搖頭說道。


    說完,她倒是也沒有想安排人將爾芙攔回去,因為她覺得爾芙進宮告狀,這是真心將她當自個兒長輩看呢,不然哪個兒媳婦會這麽大膽地找婆母告府裏妾室的刁狀呢,這麽一想,她又怎麽忍心讓爾芙失望而歸呢……


    她想到這裏,忍不住地抿嘴笑出聲來,對著蘇姚吩咐道:“拿著本宮的腰牌去禦膳房,讓禦膳房準備幾道精致點的點心,再準備一桌席麵,本宮今個兒晚上要留四福晉在宮裏用膳,另外再去給老四傳個信,到底是他府裏女眷惹出來的麻煩,總不能讓本宮跟著收拾爛攤子吧!”


    宮裏的德妃娘娘吩咐蘇姚去安排迎接四福晉的事,爾芙已經進了宮門口。


    今個兒她進宮比較急,德妃娘娘也沒顧上讓人過去宮門口迎接,她站在宮門口,稍稍愣了愣神,邁步就往永和宮的方向走去,正好和蘇姚在永和宮宮門口撞上了。


    “奴婢請四福晉安。”蘇姚趕忙屈膝見禮,柔聲問暗道。


    爾芙微微抬手,一邊笑著扶起給自個兒請安的蘇姚,一邊含笑問道:“娘娘呢,這會兒可得閑?”


    “瞧四福晉這話問的,娘娘正等著您呢!”蘇姚笑著避開爾芙攙扶自個兒的動作,恭聲答道,她知道她自個兒的身份,德妃娘娘抬舉她,這些皇子福晉給她臉,但是她不能不懂規矩地胡來,再說她也能看出自家主子是真的看重爾芙這個兒媳婦,那她就更該表現得恭敬些,難保以後自個兒不在這位四福晉手下討生活。


    說著,她就和爾芙有說有笑地走進了永和宮的宮門,來到了正殿裏。


    一進門,爾芙臉上的笑容,登時就一斂而空,如同變臉似的滿臉悲憤地衝到德妃娘娘跟前兒,哭著就抱住德妃娘娘的大腿,同時手上很隱蔽地將告密信塞到了德妃娘娘的手裏,這也是她在來時路上就算計好的計策,畢竟這件事還是需要德妃這位老謀深算的娘娘幫忙謀劃,這樣才能做得更完美。


    德妃娘娘先是被爾芙突如其來的哭聲弄得有些懵,隨即感覺到爾芙手上的小動作,她更是一頭霧水,但是她在宮裏這些年,早就練就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本事了,怎麽可能被這點小事弄得神色驚變,她保持著滿臉懵的狀態,臉上閃現出幾絲無奈之色,一邊將爾芙偷偷遞給自個兒的信封塞到坐墊下,一邊對著殿裏伺候的宮婢擺擺手,沉聲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裏不需要你們伺候了!”


    說完,她就示意蘇姚過來幫忙把抱著自個兒大腿不撒手的爾芙扶起來。


    “蘇姚,你別拉我,我今個兒非要和娘娘好好訴訴委屈!”爾芙一邊甩開蘇姚拉扯自個兒起身的手,一邊語帶哭腔的嘀咕道。


    說著,她還不等蘇姚反應過來,便抱著德妃娘娘的大腿,繼續哭訴起來了。


    這會兒,殿裏那些正在往外走的宮婢,還沒有走出正殿門口呢……


    德妃娘娘似是被爾芙鬧得有些下不來台了,她一邊沉聲叫爾芙起身說話,一邊擺手地催促蘇姚領著那些宮婢出去,隨即又緊忙吩咐蘇姚在門口侍候著,不許任何人靠近,一副不願意這種丟臉事被旁人瞧見的模樣。


    不過當蘇姚領著殿裏伺候的宮婢退出正殿後,德妃娘娘就將那封被自個兒塞到坐墊下的告密信拿出來了,同時滿眼好奇地對著她腿邊仰頭看向她的爾芙,低聲問道:“你鬧這一出,到底是為什麽呢,千萬別說是老四讓你受委屈了,老四那孩子我太了解了,他真真是把你捧在手心裏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不能再疼你得疼你呢!”


    說完,她就一臉嫌棄地將帕子塞到了爾芙的手裏頭,示意爾芙擦擦臉上的淚痕,瞧著爾芙臉上眼淚混合著脂粉往下流的模樣,她就替爾芙覺得丟臉。


    爾芙接過帕子,卻不忘繼續裝哭。


    隻見她一邊擦拭著臉上的淚痕,一邊哽咽著回答道:“娘娘,您看過信就知道了,妾身也是沒辦法啦,不然妾身也不敢這副模樣地進宮打擾您。”


    說完,爾芙就繼續哭哭啼啼地訴著委屈,七百年穀、八百年糠……反正就是不管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往外扯,盡量保持著哭訴的狀態,讓外麵可能存在的偷聽者相信她是情緒失控來找德妃娘娘告狀的,而不聯想到其他較為敏感的事情上。


    事實證明,她這個計策是成功的。


    別看德妃娘娘在宮裏經營多年,但是永和宮也並非是鐵板一塊,也有旁人安插進來的眼線耳目,隻是平時這些人都隱藏得很好,輕易不敢露頭,不過爾芙如此頻繁地進宮請安,還是引起宮裏其他宮妃們的注意了,就在德妃娘娘將殿裏宮婢轟出去之後,便有人偷偷摸摸地摸到了窗邊,開始偷聽殿裏的動靜了。


    爾芙哭哭啼啼地哭訴委屈,聽得窗外的竊聽者都是一身雞皮疙瘩。


    雖然她們都分屬於不同的主子,但是她們還是不約而同的覺得這位四福晉真奇葩,這宮裏宮外的福晉、娘娘們,哪個不是儀態優雅雍容似仙女神妃,哪個不是打落牙齒和水吞,生怕旁人看輕自個兒分毫,還真是第一次看到爾芙這樣的貴人主子呢!


    再說殿裏,德妃娘娘見爾芙自個兒哭得高興,說得痛快,似乎也不需要自個兒安撫的模樣,她也就不再關注哭訴不停的爾芙了,直接打開那封告密信,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開始的時候,她還能一心二用地安撫上爾芙兩句,但是隨著她一點點看到告密者提起烏拉那拉氏在前門胡同經營著那樣一處宅院時,她就徹底炸了。


    好在爾芙一直注意著德妃娘娘的神色呢!


    她在千鈞一發之際,搶在德妃娘娘炸毛前,製止住了德妃娘娘驚呼喝問的動作。


    德妃娘娘也在瞬間就冷靜下來了,她知道這是要命的事,也想明白爾芙為何如此不顧形象地鬧這麽一出了,她動作隱蔽地將信塞回到坐墊下,沉聲喝問道:“老四媳婦,我就問你一句話,這信的事,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你為戕害旁室做的手腳?”


    “娘娘,妾身承認我是不喜歡烏拉那拉氏這個人,但是妾身還沒糊塗到這份上,此事一旦被人發現任何蛛絲馬跡,妾身是能除掉烏拉那拉氏這個人,甚至能將整個烏拉那拉氏族連根拔起,可整個四爺府也會給她陪葬,到時候我和四爺都跑不掉。


    我恨她至極,我卻不會賭上我的子女。”爾芙擦擦眼淚,低聲答道。


    說完,她就又一次抹著眼淚地哭出聲來,繼續裝出滿臉委屈的模樣,哭哭啼啼地訴委屈,這也得虧她在路上來來回回地琢磨了好幾回該怎麽演才夠逼真,不然還真怕情緒連貫不上呢……


    德妃娘娘聽完爾芙的回答,抬手將抱著自個兒大腿哭個不停的爾芙推開,起身在殿裏轉了兩圈,厲聲喝道:“這京裏哪家府裏的主母日子好過了,老四疼你、寵你,一顆心都放在你身上了,你還不知道知足,更是跑到本宮宮裏來哭哭鬧鬧,好好好,既然你喜歡鬧,那本宮就陪著你鬧。”


    話音一落,她就對著殿外伺候的蘇姚吼道:“去請雍親王過來。


    本宮今個兒就讓他好好瞧瞧他看中的人,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說完,她又快步走回到爾芙的身邊,咬牙切齒的說道:“滾去好好收拾收拾你自個兒,你不要臉,老四還要臉呢,本宮還要臉呢,這也就是本宮性子好,不然就衝著你這不懂規矩的德行,本宮就該讓老四請旨廢掉你這個福晉。”


    爾芙好似被德妃娘娘嚇了一跳般地止住了哭聲,抽抽搭搭地捂著臉往內殿裏走去。


    “真是丟死人了!”德妃娘娘坐回寶座上,目送著爾芙的背影,輕聲喃喃道。


    這會兒在殿外偷聽的那些耳目眼線,已經齊齊退走了,畢竟這種妻妾爭寵的戲碼,宮裏最不缺了,便是再八卦的人,也看夠了,誰還想看爾芙這種獨角戲呢,真是沒意思透了。


    就在此時,德妃娘娘則緊跟著爾芙地走進了內殿一側的屏風後,低聲交流著。


    “娘娘,妾身也是沒辦法,妾身是能派人清除掉前門胡同外的那處宅子,但是烏拉那拉氏心思陰毒縝密,誰也不敢保證她有沒有留下後手,也不知道這宮裏有多少太監曾被請進那處宅子,萬一有什麽風聲傳出,那後果就不堪設想。


    這事要想完滿解決,怕是唯有請四爺親自出麵處理了!”爾芙回眸看向德妃娘娘,一邊雙手撥動著銅盆裏的清水,以擾亂傳播出去的聲音,一邊低聲解釋道。


    德妃娘娘也想到了這點,她微微點頭,繼續問道:“這封信是怎麽到你手的?”


    “說來也荒唐,這封告密信是被人塞進小七送到浣洗房漿洗的衣物裏,輾轉交到妾身手裏的,應該是烏拉那拉氏身邊的人出了問題。”爾芙輕聲答道,她又將自個兒大鬧府中浣洗房的事,又將她把浣洗房曾接觸過那套衣物的人看管起來的事,一一告訴了德妃娘娘。


    她知道自個兒不如德妃娘娘心思縝密,她也知道自個兒不擅長這種勾心鬥角的事,她還需要德妃娘娘給自個兒把把關,看看哪裏有疏漏的地方,要是能找到隱藏在暗處的告密者,一些事就變得更容易處理了。


    “那就是說你是借題發揮,特地鬧出這麽一出鬧劇了?”德妃娘娘沉吟片刻,拍拍爾芙的肩膀,笑著打趣道,她能夠如此輕鬆的開玩笑,一來是不想爾芙太緊張,二來是她覺得爾芙能如此果斷地處理好這件事,已經是一種進步,值得鼓勵,也沒有什麽需要查漏補缺的地方,再做其他的事,那就是畫蛇添足了。


    爾芙見德妃娘娘還有心打趣自個兒,倒是也稍稍地鬆了口氣。


    從發現這封告密信到現在,她就沒有一時一刻是不緊張、不惶恐的,她生怕她有什麽疏漏的地方,害了四爺,害了孩子,害了自個兒,這會兒總算是能安心些了,不過這猛地一放鬆下來呢,也有一點問題,那就是她竟然直接雙腿一軟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真是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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