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到爾芙跟前兒,瞧著空空如也的桌麵,一時有些懵住了。


    “餓著呢?”過於炙熱的目光,讓爾芙很快就發現了四爺的意圖,她笑著撂下了手裏的湯碗,語帶調侃地起身來到四爺的身邊,溫柔地替他除去身上遮風擋寒的披風,柔聲打趣道。


    四爺微微蹙眉,哼哼著,便算是回答了。


    “那就抓緊洗漱下,廚上的吃食都是現成的,一會兒就好。”爾芙見狀,嘴角微揚的含笑安排道。


    說著話,她人就已經走到了門口。


    四爺本還想拉著爾芙好好倒倒心裏的苦水呢,但是見爾芙已經撩起了門口遮風擋寒的門簾子,隻好訕訕止住了腳步,臊眉耷眼地往內室的方向走去了。


    內室裏窗邊的炭盆旁,四爺拎起炭盆上燒著的銅壺,自給自足地準備著洗臉水。


    而爾芙則已經在門口安排好了他的吃食。


    這會兒,正眉眼含笑地靠著落地罩,目光柔和地望著自個兒忙來忙去的四爺。


    “你這的規矩是越來越差了,原來好歹還有宮婢安排好這些,現在這些粗活都需要爺這麽一個爺們自個兒動手啦,你也不說管管她們!”四爺動作熟練地擰好帕子,連頭帶臉地往臉上一蒙,悶聲悶氣的說道。


    爾芙聞言,卻是捂著嘴兒笑出聲來了:“自個兒動手,豐衣足食。”


    四爺擰著有些燙手的帕子,上上下下地連臉帶脖子地呼嚕了幾個來回,蹭得臉頰都有些泛紅了,這才好似賭氣般地將帕子扔回水盆裏,任由水花四濺地打濕了腳下氈毯,自個兒走到爾芙的身邊,一把將靠在落地罩上看熱鬧的爾芙往懷裏一攬。


    他將還有些濕的臉,往爾芙的脖頸處一埋,低聲嘟噥道:“你就胡說吧,滿京城的找,爺也沒聽說誰家的爺們是自個兒準備洗臉水的,再說你這屋裏怎麽這麽早就把炭盆都擺上了,你就不怕熱著啦!”說著,他還不忘伸手摸摸爾芙的腦門……


    這一摸,他一下子就站直了身子。


    因為爾芙的腦門有些熱,他剛擺弄過熱水都感覺到她的腦門有些熱了。


    “怎麽回事?”四爺臉色微沉的正色問道。


    爾芙尷尬地往後退了退,心虛地捋著耳邊的碎發,低聲道:“許是晚上涼著了吧,已經用過藥了,也喝過熱乎乎的薑棗茶了,再好好歇兩天就沒事了,你別這麽大驚小怪的了。”


    “太醫看過了?”四爺繼續問道。


    爾芙訕訕搖頭,剛要替自個兒解釋兩句,便聽四爺那邊兒已經開始招呼蘇培盛了。


    這麽一來,她也不好多說了。


    蘇培盛如同腳下生風一般,動作迅速且輕盈地來四爺身邊兜一圈,便往外跑去。


    晚了……


    完了……


    爾芙扶額坐在桌邊,暗暗歎氣著:這幾碗苦死人的藥湯是躲不過去了。


    四爺也注意到了她的臉色變化,笑著調侃道:“爺一定會吩咐太醫少給你在藥裏加些清熱敗火的黃蓮,到時再讓詩蘭給你多備些蜜餞,你就感覺不到你討厭的苦味了,再說良藥苦口,你不能諱疾忌醫,瞧瞧你這臉色多難看,一看就病得很嚴重。”


    說完,他就笑嗬嗬地坐到了爾芙的身邊。


    爾芙怕苦,更怕苦藥湯,尤其是胡太醫開出的苦藥湯。


    而四爺最大的愛好就是欣賞爾芙喝藥的模樣,一張笑臉皺巴巴的,五官都擰在了一塊,還會萌萌噠的吐出丁香小舌來,別有一番媚態。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他知道爾芙的身體不好,丁點的小毛病都會拖拖拉拉好些日子。


    偏偏爾芙又不太愛惜自個兒的身體,小病小災的,怎麽都不肯好好吃藥,有時候就算是太醫將開好的藥送過來,廚上都煎好送過來了,她也是能不喝就不喝,還曾經偷偷往花盆裏倒過苦藥湯,要不是宮女發現得早,花匠們精心培育的嬌花就徹底掛了。


    種種原因之下,四爺就養成了盯著爾芙用藥的這點小愛好。


    對此,爾芙也是無奈透了!


    不過這樣一來,對爾芙來說,也有一樣好處。


    那就是隻要她病了,四爺就會整晚整晚地守在她跟前兒,旁人皆以為她是在爭寵,卻不知道她的痛苦,但是看在旁人的眼裏,卻是實打實的榮寵。


    也有壞處,那就是府裏一些內眷會有樣學樣了,就是可惜沒一個人能享受到爾芙這樣的待遇。


    “您就別嘮叨了,您都已經打發蘇培盛去前院請太醫啦,我還能跑啊!”爾芙一想起胡太醫開出的各種苦藥湯,她這胃裏就開始抽抽,一看到四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她就更鬧心了,所以她一臉嫌棄地打斷了四爺未說完的話。


    這會兒,她也顧不上什麽胃口不胃口的事兒了,端起已經有些涼的紅棗蓮子羹就吃起來了。


    “熱的不愛吃,非貪涼,難怪病了!”四爺見狀,又嘮叨道。


    爾芙一臉無奈地丟給四爺一記白眼,暗道:這沒文化的,我這叫增加自身免疫力。


    吃飽飽的,身體棒棒的,這感冒發燒的毛病就能快點好起來了,也就能少喝兩副苦藥湯了。


    四爺不屈不撓地繼續嘟噥著,詩蘭就已經拎著大大的食盒進來擺膳了。


    一燉盅加了桂圓、紅棗等食材的野山雞湯,濃香撲鼻。


    兩盤切得都能透亮的鹵牛肉和火腿片,醬紅色,瞧著就有胃口。


    兩道清炒時蔬,翠綠、清香,再配上鹹火腿等鹵味燒臘的那股香味,那叫一個開胃。


    “快點吃吧,一會兒太醫就過來了!”爾芙一邊催著詩蘭替自個兒盛飯,一邊對四爺說道,哪裏還看出她剛剛食欲不振的模樣,簡直就是災民剛出山、餓狼才出窩,就差不顧儀態地狼吞虎咽了。


    對此,四爺也是一陣無奈,自家這福晉是越來越沒正行了。


    不過家裏就是放鬆、休息的地方,太規矩、太拘束,也顯得不像是家裏了。


    四爺見爾芙吃得香噴噴,自個兒也是胃口大開地端起了飯碗,連剛剛盛好的野山雞湯都顧不上喝一口了。


    這邊,牡丹台是溫馨甜蜜的二人世界。


    長春仙館裏就亂套了。


    肖嬤嬤被烏拉那拉氏又逼又嚇地去了關押小麗娘的院子,她輕手輕腳地避過縮在牆邊避風處曬太陽的老婆子,動作輕盈如飛燕般地竄進屋子裏,隻看到空空如也的房間和隨意丟在地下的一條破被,肖嬤嬤左右打量一圈,心下微慌,卻是不敢發出任何動靜,便小心翼翼地原道返回了。


    她急忙將消息回稟給烏拉那拉氏知道,烏拉那拉氏手裏端著的茶碗,登時就掉在了地上。


    “怎麽回事,該不是牡丹台那位把她藏起來了吧!”烏拉那拉氏揮揮手,打發了要進來收拾殘局的宮婢,壓低聲音的問道。


    肖嬤嬤微微搖頭,低聲答道:“奴婢覺得不能。


    王爺那天甩袖而去的模樣,您也瞧見了,福晉就算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會在這時候胡來,何況小麗娘和福晉非親非故,為了這麽一個玩意兒似的戲子惹怒王爺,福晉又不是傻瓜。”


    烏拉那拉氏也不認為爾芙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她不過是習慣性地懷疑爾芙罷了。


    肖嬤嬤這樣一說,她也就緩過神來了。


    烏拉那拉氏擰眉沉思片刻,心底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忙對著肖嬤嬤招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低聲說道:“你抓緊找個可靠的丫頭跑趟清輝閣,我怕這事兒和弘暉那混小子脫不開關係。”


    說完,她就擺擺手,催著肖嬤嬤快些照她的吩咐去辦了。


    這件事不能張揚,更不能拖延,唯有早些將小麗娘找回來是正道,不然就算這事和弘暉沒關係,也難保府裏這些內眷不會想方設法地將弘暉牽扯進來,現在四爺正在氣頭上,可不能再讓弘暉惹四爺生氣啦……


    肖嬤嬤急匆匆地回來,急匆匆地走了,烏拉那拉氏又恢複到之前滿屋子轉圈的狀態了。


    她心裏好亂。


    若是以往,她絕不會如此,但是關心則亂,這事很可能和弘暉有關係,她如何冷靜得下來呢……


    就在烏拉那拉氏滿屋子亂轉的時候,旁邊院子裏住著的烏拉那拉氏媚兒和小烏拉那拉氏,卻是高興壞了,因為她們已經通過各自的耳目眼線打聽到了弘暉的所作所為,隻待合適的時候,便將這口黑鍋往烏拉那拉氏的頭上一扣,到時候保管讓烏拉那拉氏吃不了、兜著走。


    是的,她們倆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弘暉阿哥這位嫡長阿哥的身上。


    別說弘暉阿哥就是把看管起來的小麗娘救出來,四爺就是再不高興,也不會把弘暉阿哥怎麽樣,但是烏拉那拉氏就不同了,一個敢違背四爺想法的妾室,這福晉容不下她,四爺容不下她,連宗人府都容不下她,到時候就算烏拉那拉氏族施壓,也沒辦法保住烏拉那拉氏的側福晉之位。


    而瞧著王爺對烏拉那拉氏族的態度,想來也不大可能再迎烏拉那拉氏的貴女進門了,那到時候,府裏就剩下烏拉那拉氏媚兒和小烏拉那拉氏二女,這天大的餡餅,豈不就就落在她們的頭上了。


    一想到這點,正湊在一塊交流信息的烏拉那拉氏媚兒和小烏拉那拉氏都起了些別樣的心思。


    “我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不如早些將這消息捅出去吧,不然讓那位側福晉想出解決的辦法,咱們這番苦心就白費了!”小烏拉那拉氏到底改不掉她沉不住氣的毛病,她急急說道。


    “是呢,隻是這消息怎麽捅出去,還需要研究研究,這會兒就不大合適了!”


    “這是為何呢?”小烏拉那拉氏繼續問道。


    烏拉那拉氏媚兒暗暗翻著白眼兒,若是可以的話,她絕對不會和這等蠢貨合計謀算烏拉那拉氏,現在小麗娘還沒有被烏拉那拉氏的人找到,還好好躲在弘暉阿哥安排的地方呢,這黑鍋怎麽往隔壁院裏那位烏拉那拉氏側福晉的頭上扣,到時候沒有算計了烏拉那拉氏,還得罪了府裏的嫡長阿哥,這不是存心給自個兒添堵麽……


    她雖是嫌棄小烏拉那拉氏的無腦和蠢頓,卻又不能不解釋。


    誰讓現在她們是同盟呢,要是小烏拉那拉氏被人抓住把柄,她也會被牽扯進來,那她好不容易才讓四爺對她生起的那點憐惜之情,豈不是又白費了。


    烏拉那拉氏媚兒對著小烏拉那拉氏招招手,壓低聲音地解釋道:“咱們得讓肖嬤嬤找到她!”


    小烏拉那拉氏也不是傻瓜,她就是腦筋不太靈通罷了,烏拉那拉氏媚兒這麽一提醒,她也就明白過來了,連連點頭道:“對對對,還是你考慮得周到,但是弘暉阿哥將小麗娘藏得那般嚴實,馮寶那死太監又是個死忠心的強驢,剛剛愣是在烏拉那拉氏的院門口停住了腳步,咱們怎麽讓烏拉那拉氏的人找到小麗娘呢,總不能咱們跑過去報信吧!”


    “就是去報信,你去給她報信,這不是正合適麽!”烏拉那拉氏媚兒笑著說道。


    其實烏拉那拉氏媚兒早在安排這些事的時候就已經合計好了,不然她又何必巧舌如簧地勸說小烏拉那拉氏去示好烏拉那拉氏呢,所圖就是希望將合適的消息傳遞到烏拉那拉氏的耳朵裏。


    小烏拉那拉氏聞言,眼底閃過一絲精光,笑著點點頭,說話就要往外走。


    烏拉那拉氏媚兒趕忙拉住她,又低聲交代幾句,確定小烏拉那拉氏不會將這出好戲搞砸,她這才鬆開了手,笑嗬嗬地目送著小烏拉那拉氏出門。


    待小烏拉那拉氏匆匆忙忙地往烏拉那拉氏側福晉院裏跑的時候,她也往後麵走去。


    一會兒,她烏拉那拉氏媚兒就要在四爺跟前兒,再扮上一出慈母孝女的把戲,隻有占盡先機,她這個遠房旁支的縣令之女才有希望成為府裏的新任側福晉,既然在門第上不如小烏拉那拉氏,她就唯有刷盡慈母光環,畢竟誰是新任側福晉,還需要四爺點頭才是。


    就在她們各懷心事地算計著的時候,爾芙已經喝上胡太醫開出的苦藥湯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清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綰心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綰心並收藏清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