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晴聞言,手下的動作稍頓,輕聲回答道:“奴婢覺得這也挺正常的,畢竟這府裏有個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能傳得沸沸揚揚的,何況這事關係到弘暉這位嫡長阿哥呢,那底下人傳得不就更歡了。”


    今天在水榭通往堤岸的曲徑回廊上,爾芙被陸格格幾句話說動,不但接過了陸格格的示好披風,更是當著闔府上下的女眷麵兒,將披風披在了身上,顯然是接受了陸格格的示好,那會兒別人都是看好戲的模樣,但是李荷茱李側福晉的臉色,卻是難看到了極點。


    雖然李荷茱李側福晉未必在意身邊是否有陸格格這樣一個小跟班兒,隻是她可以嫌棄陸格格,將陸格格從自個兒的身邊趕走,卻決不允許陸格格半路傍上其他人的大腿兒,比如傍上爾芙這位嫡福晉,損害到自個兒的顏麵,所以李荷茱李側福晉的臉色,才會那般難看。


    爾芙不相信這些事是陸格格考慮不到的,但是陸格格就這麽無所顧忌地做了……


    ——這隻能說明陸格格的所圖甚大,這讓她不能不放。


    想到這裏,她扭過頭,背對著妝台鑲嵌的銅鏡,難得認真的吩咐道:“你先別忙著伺候我了,去趟趙德柱那邊兒,讓趙德柱盯住園裏各處的動靜,尤其是陸格格那邊傳出來的任何口風,一定都要報到我這裏。”


    說完,她就擺擺手,催促著詩晴快些下去安排了。


    “奴婢這就去,那您這邊兒?”詩晴聞言,抬眸瞧瞧爾芙已經拆了一半的發髻,喃喃問道。


    對此,爾芙無所謂地指指旁邊捧著銅盆候著的晴嵐,笑著道:“有晴嵐呢!”


    詩晴見她都這麽說了,也不再多言,應聲就往外走去。


    而就在她悶頭往外走的同時,四爺剛好邁著大長腿從外麵往裏走,他抬頭瞧瞧窗欞上倒影著的倩影,又瞧瞧正整理袖管的詩晴,沉聲問道:“這時候,你不在裏麵伺候,這匆匆忙忙地是要去哪裏啊?”


    正撞上四爺……


    詩晴有些驚慌地屈膝見禮,腦袋瓜兒飛速運轉著,她總不能老老實實地交代說,自家主子吩咐她去盯著主子爺您後院裏這些愛惹是生非的女人們吧……


    好在,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合理的借口。


    她頭垂得低低的,恭聲答道:“主子交代奴婢說,過兩日要和主子爺一塊去莊上,命奴婢趁著這會兒得空,收拾收拾要帶著的行李,免得到時候忙活不過來,丟三落四地亂了手腳。”


    在這寂靜無聲的夜裏,詩晴答話的聲音,顯得有些高。


    她並非無意高聲,而是為了給內室裏卸妝梳洗的自家主子通風報信。


    四爺倒是沒有想到這些,點點頭,便讓詩晴下去準備了,還不忘交代一句:“給你家主子多準備幾套比較隨身的衣裳,那些寬袖長袍的,便不必帶了,另外別忘記把胡太醫開的藥包多帶些,雖然是到了秋日裏了,但是田莊上的蛇蟲鼠蟻太多,還是要多小心些。”


    “奴婢記下了。”詩晴聞言,忙應聲道。


    四爺點點頭,這才擺擺手,讓詩晴下去了。


    而他自個兒也邁著大長腿走進房間裏,去見爾芙了。


    “這麽晚,怎麽還過來了?”爾芙也聽見動靜地迎到了堂屋裏,她披散著一頭青絲長發,身穿不薄不厚的玫瑰色交領盤扣緊袖中衣,笑吟吟地望著從門口走進來的四爺,柔聲問道。


    四爺快步走到爾芙身邊,伸手摸摸爾芙的小手,答非所問的回答道:“這夜裏天涼了,你怎麽也多穿件衣裳,不怕凍壞自個兒!”


    說著話,他就將自個兒身上披著的披風,搭在了爾芙的身上。


    墨色銀絲繡萬字不斷頭領邊的披風,裹挾著四爺的體溫,從頭到尾,嚴嚴實實地罩在了爾芙的身上,爾芙感覺到身上的暖意,心裏更是甜滋滋的,她笑吟吟地抱住四爺的胳膊,笑嘻嘻的回答道:“房間裏暖和,不覺得冷,這走到外麵堂屋來,我才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不過還沒等晴嵐將披風給我取過來,您就進來了!”


    說著,她還指指落地罩旁,抱著一件疊得齊整的披風,正不知該進該退的晴嵐。


    四爺見狀,抬手刮刮爾芙的鼻尖,擺手將晴嵐打發出去了。


    晴嵐如蒙大赦般地將披風放到身旁的高幾上,屈膝一禮,便一路小跑地出去了。


    爾芙笑嗬嗬地看著這一幕,柔聲打趣道:“瞧瞧我屋裏這些丫頭都被你嚇成什麽樣子了……”


    “你就鬧吧。”四爺有些無奈地屈指輕叩爾芙的腦門。


    不疼,反而有些癢。


    爾芙有些不自在地拍掉四爺的大手,拉著四爺往內室裏走去,邊走邊說道:“你之前不是說,打算和阿興阿夜遊前湖麽,怎麽這麽快就過來了,難道是阿興阿沒有應邀而去,放了你的鴿子?”


    “那倒不是,隻是他太過一板一眼了,實在無趣,爺便回來了。”四爺沉聲答道。


    “你就是挑剔多多,他是晚輩,更是臣子,難道你還指望他能夠和你把酒言歡,暢所欲言,我倒是覺得阿興阿這孩子挺不錯,溫淳有禮,談吐不俗,相貌也好,一看就是個憨厚耿直的孩子,讓人放心。”爾芙卻有些不同的看法,她想著宴席上看到的那幕,輕聲說道。


    四爺聞言,歪著腦袋瓜兒,稍顯不快的吐槽道:“瞧瞧你那形容詞,憨厚耿直,他又不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身在官場,耿直憨厚有何用,還談吐不俗,吞吞吐吐的,連句利索話都說不全,哪裏來的談吐不俗,再說溫淳有禮這事兒,他倒是想擺出跋扈囂張的派頭,問題是他也沒有那股子張揚勁兒啊!”


    說完,他還不滿地哼了兩聲,絲毫看不出他在阿興阿麵前的穩重深沉模樣。


    “你這就是太挑剔,看不到阿興阿的優點。


    其實我倒是覺得你不必如此費心費力地考較他的功課,咱們選他做茉雅琦的夫婿,本也沒指望他在官場有何建樹,不然你又何必舍棄那麽多的寒門貴子。


    那些寒門貴子個頂個都有一張利嘴,且滿肚子算計,但是他們能從始至終地善待茉雅琦麽,而咱們看中的不就是他憨直厚道的優點麽,有這個優點在,其他的那些缺點,也就不算是缺點了!”說到這個問題上,爾芙不得不替阿興阿辯解兩句了,免得四爺忘記了他選中阿興阿的初心。


    四爺也確實是有些得隴望蜀了。


    他見阿興阿和茉雅琦相處得不錯,便希望阿興阿在其他的地方都能更優秀些,比如希望阿興阿是飽學之士,希望阿興阿是權謀高手……


    正因為如此,他也就越發看不上在其他方麵都不算優秀的阿興阿了。


    所幸,四爺並沒有在阿興阿麵前表現出來任何不喜,也不曾讓阿興阿覺得自個兒被嫌棄了,這會兒爾芙一提醒,他就緩過神來了,連連點頭道:“你說得有理,倒是爺有些貪心了。”


    “那你現在還覺得阿興阿不夠好麽?”爾芙笑嘻嘻地追問道。


    “從目前看呢,他還算是個不錯的丈夫,幾次考驗,他都順利過關了,待茉雅琦也挺好的,爺能看出來,便是他在園子裏陪爺散步遛彎的時候,也經常提起茉雅琦,而且瞧著也不似是裝出來討好爺的,而是真惦記茉雅琦,不然爺也不會這麽早就放他回去,希望他們能一直保持這樣蜜裏調油的日子吧!”四爺被問得有些尷尬,但是卻還是將他的真實感受說出來了。


    爾芙見氣氛正好,笑著湊在四爺的耳邊兒,輕聲提醒道:“其實要想一直這麽蜜裏調油下去也容易,但是就需要咱們茉雅琦做出一些犧牲,比如讓阿興阿房裏的兩個通房丫頭停了避子湯藥,快些替阿興阿開枝散葉,到時候阿興阿必是對茉雅琦憐愛不已。”


    這件事,本該大李氏主動去提醒茉雅琦,畢竟大李氏是茉雅琦的生母,開解提醒茉雅琦是她的責任。


    隻是大李氏的性格……


    爾芙根本不相信大李氏能主動提及此事,而她和大李氏的關係素來不睦,她也怕自個兒主動提起此事,反而引得大李氏和茉雅琦誤會,所以她才會選擇通過四爺去提醒大李氏,再由大李氏去提醒茉雅琦那丫頭,免得這事一拖再拖,最後讓阿興阿和富泰一家人都沒了耐心等待嫡子,壞了茉雅琦和阿興阿之間的情分。


    四爺聞言,先是一怔,隨即想明白了爾芙未曾言明的那點秘密。


    是了,胡太醫雖然通過特殊的手段,補全了茉雅琦手臂上的那枚守宮砂,茉雅琦身邊的陪嫁嬤嬤,也動用手段,順利地偽造了要燒給祖宗們報喜的元帕,但是她身體上的缺陷,卻到底未能通過藥物調養好,便是現在,仍然是不易有孕的體質。


    雖然兩位太醫都未曾斬釘截鐵地確認茉雅琦不能生養,不過一個不易有孕的判斷,也足夠爾芙和四爺替她擔心不已了。


    “需要這麽急麽,萬一茉雅琦很快就有孕了呢?”四爺不大高興的反駁道。


    爾芙聞言,勾唇笑笑,低聲道:“需要,而且越快越好,要是等過個半年一載的,茉雅琦再免了兩個通房丫頭的避子湯藥,又如何讓阿興阿對茉雅琦心懷愧疚呢,畢竟那就屬於是理所當然的事兒了,而且就算是兩個通房丫頭先產下庶子,也威脅不到咱們茉雅琦的地位,既然是有利無害的事兒,你又何必猶豫呢!”


    四爺不大讚同的堅持道:“隻是庶長子的存在,確實是不利於嫡次子啊。”


    “若是咱們茉雅琦是普通官宦人家的格格,我是不會如此建議的,但是咱們茉雅琦是正兒八經的皇室格格,有你這個親王阿瑪做靠山,別說是庶長子,便是他阿興阿有曾經記養在茉雅琦名下的嫡長子,也威脅不到茉雅琦的親生血脈。”爾芙則覺得這件事是必須在今個兒說清楚了,不然怕是就要耽擱了,所以她明明看到四爺的臉色不太好,卻仍然堅持道。


    “你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爺還是覺得這樣安排會委屈了茉雅琦那孩子。


    不過算了,爺也知道你是好意,這樣安排對茉雅琦有好處,那爺改日就過去問問李氏的意思吧,隻希望李氏能夠明白利害,不要再從中攪合就是了。”四爺端起手邊的涼茶,微抿了一口,歎氣道。


    他也是男人,怎麽能不明白爾芙這樣的安排是最有利於茉雅琦的呢……


    不高興是不高興,不甘心是不甘心……


    不過他到底還是要認清現實,不然任著茉雅琦的性子胡來,三年五載地不曾有孕,又不肯停了阿興阿房裏那些通房丫頭們的避子湯,便是有他這位親王阿瑪壓著,阿興阿他們家裏也會有怨言,最後鬧得阿興阿和茉雅琦離心離德,便是茉雅琦空有嫡妻的名分,卻無阿興阿這位夫婿的疼愛,也是悲涼淒苦。


    想到這裏,四爺的臉色有些難看,一雙眼睛粘在爾芙的身上都拔不出來了。


    因為他擔心大李氏不會趨利避害地選擇開解茉雅琦,畢竟大李氏這會兒正忙著和茉雅琦緩和母女情分呢,怎麽可能提起這些破壞母女情分的話題呢,而他是阿瑪,卻到底是外男,不適合和茉雅琦說起這些私房話,現在他也唯有指望爾芙出麵去開解茉雅琦,讓茉雅琦能夠明白該如何選擇。


    隻是爾芙和茉雅琦的關係……


    四爺有些擔心爾芙不肯接下這個倒黴差事。


    不過擔心歸擔心,他總要試試,所以就在爾芙暗覺不好的時候,四爺開口了:“李氏那邊兒,爺會過去提醒,但是你也知道李氏的性格,爺怕她會陽奉陰違地糊弄事兒,所以還是需要你找機會和茉雅琦好好說說。”


    爾芙聞言,心裏有無數句的髒話想罵,恨不能將茉雅琦和大李氏的十八輩祖宗都罵個遍,但是當著四爺的麵,她也唯有笑嗬嗬地應承下來了。


    這倒黴的差事啊……爾芙在心裏暗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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