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穿堂裏。


    為了避免弘暉覺得尷尬,四爺才剛離開,爾芙就找個像模像樣的借口閃人了。


    烏拉那拉氏臉上已然寫滿了心疼,她將兩個軟墊擺在弘暉跟前兒,一個留給自個兒,一個則努力地往弘暉身下推著,同時還不忘嘮叨著弘暉,數落著弘暉為何要做出這般不理智的事兒。


    “您能靜靜麽!”弘暉沒好氣地翻著白眼道。


    烏拉那拉氏生出一種好心被當驢肝肺的無奈感覺,可惜不懂她好意的人是她的兒子弘暉,她總不能和自個兒的兒子計較吧,但是被誤解的痛苦並未消失,所以她就越發怨恨那兩個帶壞她兒子的西洋女郎了。


    如果不是府裏有規矩在,她真想將那兩個女人人道毀滅算了。


    前院,好不容易將眾兄弟都妥善送走的四爺,帶著滿身酒氣地回到了正院。


    已經先一步得到蘇培盛傳信的爾芙,再次回到了穿堂裏,她瞧瞧跪坐在弘暉身邊的烏拉那拉氏,又瞧瞧弘暉身前折折皺皺的厚實軟墊,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四爺過來了,還是先將這些東西收拾起來吧!”


    說完,她就示意詩蘭上前扶起了腿都跪麻了的烏拉那拉氏,同時自個兒彎腰撿起了那個滿是褶皺的厚實軟墊。


    “用不著你假好心。”對此,弘暉就如同叛逆期少男似的挑眉說道。


    好吧,弘暉才剛滿十八歲的年紀和尊榮優渥的生活,倒是也挺符合叛逆期少年的特征。


    爾芙並沒有理會弘暉的無理取鬧,隻是詢問著烏拉那拉氏和娘家聯絡的情況。


    少時片刻,還不等她問清楚,四爺就已經一身酒氣地進來了。


    她歪歪腦袋瓜兒,低聲對詩蘭吩咐道:“去端碗醒酒湯。”


    說完,她起身來到了四爺身邊,扶住了走路有些踉蹌的四爺,將他扶到了上首主位上坐好,免得他摔倒磕到哪裏。


    隻是她卻不知道,四爺其實是在裝醉。


    因為四爺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烏拉那拉氏娘家接下來的質問,還不如就將此事交給烏拉那拉氏去負責,左右這事是她一手主導的,而且烏拉那拉氏還是弘暉的親母,便是換個軀殼,總歸不會虧待了自個兒曾經的親生兒子。


    隻是他這樣做,未免顯得過於不男人了,所以他一進來就開始了裝醉裝暈。


    烏拉那拉氏和爾芙卻是不知道內情,爾芙擔心著四爺的身體,畢竟四爺的身體,其實並不如外表所看到的那般康健,而烏拉那拉氏則是鬆了口氣,起碼暫時不必擔心四爺責罰弘暉了。


    她想:隻要她能夠將此事擺平,搞定了烏拉那拉氏一族,四爺就不好為難弘暉了。


    對於擺平接下來可能會發難的烏拉那拉氏一族,烏拉那拉氏還是很有信心的。


    從小生活在烏拉那拉氏一族,她比任何人都更了解看起來團結和睦的烏拉那拉氏一族裏,其實紛爭不斷,早就被利益所驅使著,忘記了血脈親情這回事。


    如果不是如此,當初她被病故的時候,烏拉那拉氏一族怎麽可能不發難,更是早在她還在世之時,便送來模樣俏麗迷人的珍珠呢。


    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在重回四爺府之後,不再如以前那般拉拔同宗親故。


    烏拉那拉氏想起過去那些往事,心裏就是說不出的幽怨和憤恨。


    她怨四爺為了爾芙,竟然不顧結發多年的情分,使出詭計,致使她早早病故,她更怨娘家就知道在她身上獲取利益,卻全然不顧及她的感受和難處。


    她恨四爺過於決絕冷情。


    她恨娘家被區區一個側福晉的位子所收買,忘記她這些年為娘家那些同宗兄弟所作出的各種貢獻。


    總之,回想前世她還是烏拉那拉氏的時候,除了弘暉,便再無一點安慰了。


    ——————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


    爾芙這麽一說,反倒是顯得四爺有些無理取鬧了,他有些尷尬地坐在爾芙身邊,低聲說道:“爺知道讓你去操心弘暉的婚事,實在是有些為難你了。


    隻是爺實在是怕她做事沒有分寸,反倒會傷害到弘暉那孩子。


    畢竟弘暉的身體有暇,咱們遠的不說吧,就說眼前兒,他就不可能承襲爵位,便是爺替他請封,頂天就是個無權無勢的貝勒,這要是真如她那般,不看人品,不看德行,隻挑女家的家世背景,怕是就要出一對怨偶了啊。


    如果單單如此,倒也不算什麽,大不了替弘暉挑個情投意合的側福晉,總過得去。


    不過你看她像是在用心替弘暉那孩子挑選福晉麽,怕是她那點心思都用在如何刷名聲上了,天天往各個王公貝勒府裏鑽,日日陪著那些自命不凡的名門閨秀聽曲看戲,要不就是裝模作樣地去善堂,這些日子就爺都不知道聽別人多少次說起爺府裏這個特立獨行的側福晉了。


    你是嫡福晉,你管管她吧!”


    說完,四爺對著爾芙做了個抱拳動作,顯然他也知道他這個要求有些為難爾芙了。


    “成成成,我管!”爾芙見狀,無語地扶額道。


    她是真不想帶上假麵具和那些自命不凡的命婦閨秀們去交際應酬,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容,說著口不應心的話,想想都覺得累得慌,不過她瞧著對麵賠笑賣好的四爺,再多拒絕的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行了,就當是修煉演技吧!


    不過再無奈之下,她還真是好奇烏拉那拉氏是怎麽說動了德妃娘娘呢……


    次日,烏拉那拉氏再次來到正院請安,順道請假外出,本以為就是順口一句話的事兒,一向不大喜歡出外應酬的爾芙竟然主動提出要和她一塊過去。


    她臉上的笑容一怔,反問道:“福晉今個兒不是還要進宮去給娘娘請安麽?”


    “娘娘派人來傳信說是身子有些不爽利,免了請安禮,正好我今個兒也沒啥事,閑著也是閑著,和你一塊去看看那些花骨朵兒似的姑娘,也算是換換心情吧,省得成日埋頭在那些煩死人的庶務裏,把自個兒熬成黃臉婆。


    側福晉該不會是不想我去吧!”爾芙笑著回答道。


    “怎麽可能呢,有福晉親自把關,妾身高興還來不及呢。”烏拉那拉氏忙答道。


    “那成,那你抓緊回去收拾收拾吧,我也抓緊換身體麵些的衣裳,別讓都察院那些夫人們等著咱們了!”爾芙聞言,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柔聲催促道。


    說完,她就起身往外麵走去。


    約莫小半個時辰,一切收拾妥當,爾芙和烏拉那拉氏一塊坐在出府的馬車。


    都察院是監察百官的特殊衙署,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斷的權利,相當於現代的紀檢委,而大小官員更是以入職都察院為榮,其中左都禦史二人,滿漢各一,今個兒爾芙和烏拉那拉氏去的就是那位出身滿洲正黃旗他他拉氏的左都禦史府上。


    他他拉氏博爾康,年過五旬,發妻早逝,如今當家主母是他的續弦福晉,納喇氏。


    納喇氏入府一年有餘,生下一女,取名齊布琛,正是及笄之年。


    烏拉那拉氏早就從各種途徑了解到這位左都禦史頗為疼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小格格,更知道左都禦史博爾康大人並不希望齊布琛小格格入宮,今個兒過來就是想要和納喇氏好好套套關係,希望借著納喇氏的枕頭風,替她的弘暉求得這門好親事。


    正因為她很是滿意齊布琛的家世背景,她這才會格外不想有爾芙出麵攪合。


    馬車上,烏拉那拉氏看似神態自如,和爾芙有說有笑,但是心裏在一直打鼓呢。


    雖然出府以前,她就已經安排了得力的小太監去想辦法絆住爾芙的腳步,不過這轉眼就要到他他拉氏的府門外了,爾芙還好端端地坐在她身邊,要是真讓爾芙和她一塊進了他他拉氏的府門,便是她的那些小算計能成功,爾芙也不可能轉身就走了……


    就在她心裏百爪撓心似火燒的時候,一陣有些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過來了,而隨著馬蹄聲一起傳過來的,還有一個頗為尖銳的太監聲傳來:“前邊兒是雍親王福晉的車駕麽?”


    烏拉那拉氏迫不及待地挑起了身側的車簾,對著外麵的車夫吩咐道:“快停停!”


    爾芙聞聲,故作疑惑不解的開口問道:“怎麽回事?”


    “妾身聽著外麵那人好像有急事要找福晉您,怕耽擱了正事,便讓車夫停了停。”烏拉那拉氏見狀,意識到自個兒好似表現得太過急切了些,忙收斂起眼底的喜色,忙低聲解釋道。


    “還是你耳朵靈,我倒是沒聽見。”爾芙嗤鼻一笑,隨口敲打道。


    她就知道烏拉那拉氏不會這麽順順當當地讓自個兒跟著她一塊去他他拉氏博爾康的府上,但是她卻沒想到烏拉那拉氏表現得如此急切,看來這他他拉氏齊布琛是烏拉那拉氏頗為看好的兒媳婦人選了。


    既然如此,她就別過去湊熱鬧了。


    抱著這樣的想法,爾芙隨手撩開了車簾,耐心地等著還在街角位置的小太監靠近。


    小太監一身的風塵仆仆,滿臉土黃,一看就是從城外趕過來的。


    這讓爾芙真有些佩服起烏拉那拉氏的手段了,看來她不單單是在府裏有眼線、有人脈,連城外都有她的人了。


    時至晌午,佟佳側福晉並沒有在小善痷裏,而是在距離小善痷不遠的小院裏休息。


    爾芙瞧著眼前這處頗具有煙火氣的院落,瞧瞧牆角堆著平整土地要用的各類農具,很是不敢相信佟佳側福晉竟然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裏。


    因為眼前這處破落得如同廢棄荒宅似的小院,比當初被送到盛京莊上去養老的李側福晉的居所,還要更加寒酸幾分。


    “福晉……”隨著爾芙走入小院,院裏正在晾曬衣裳的小宮女驚喜叫道。


    就在爾芙等著她上前見禮引路的時候,小宮女竟然一轉身就往院落深處的三間小屋跑去了。


    好懂規矩的宮女……


    爾芙無語感慨著,對著身側跟隨伺候的詩蘭等人點點頭,示意她二人跟過去瞧瞧,好好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因為她不信府裏出來的宮女會有如此不懂規矩的反應,哪怕是驚喜來襲的時候。


    眨眼工夫,詩蘭快步回到了爾芙身邊兒,還不等詩蘭開口回稟,佟佳側福晉就領著剛剛進房間報信的小宮女迎了出來。


    隻見佟佳側福晉一襲淡青色的素服,發梳圓髻,卻並未簪戴任何發飾點綴。


    她邁著輕盈的步子,快步來到爾芙跟前兒,躬身見禮道:“妾身佟佳氏見過福晉,福晉吉祥。”


    “起吧。”爾芙擺擺手,柔聲說道,說完就邁步往院落深處的三間小屋走去。


    相比起院落裏的寒酸和破敗,屋子裏的擺設,倒是還算過得去,方桌、官帽椅、長幾、角幾,也是應有盡有,唯一讓爾芙瞧著有些別扭的就是左右兩側掛著靛藍色家織布門簾了。


    這種家織布,在府裏還是挺少見的。


    爾芙大致環顧了下房間裏的情況,理直氣壯地坐在了方桌旁擺著的官帽椅上,同時抬手指指下首擺著的繡墩,頗有些喧賓奪主意思的招呼道:“又不是在府裏,還是別講究這些虛禮了,快坐下說話吧!”


    “妾身謝福晉體恤。”不過佟佳側福晉卻還是堅持守著規矩,行過禮,這才落座。


    佟佳氏不願意為了暫時的得失,而錯過了能夠回府享受尊榮的好機會!


    不過隨著爾芙問起她為何要尋死覓活的時候,她愣住了。


    爾芙注意到了佟佳氏表情的僵硬,若有所思地眯眯眼,接茬道:“我今個兒突然過來小善痷,便是因為你身邊的跑腿小太監齊鐵山突然回京報信,說是你早起不知是怎麽了。”


    就在烏拉那拉氏的思緒,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時,佟佳氏來了。


    照說她不該這會兒出現在這裏,這種不太光彩的事情,多知道一些,並沒有好處,但是她調查到烏拉那拉氏曾經收買她身邊的近身宮婢,再聯想到她被送到小善痷的悲催經曆,不難猜出誰是幕後黑手了。


    如今烏拉那拉氏倒黴,她怎麽可能不緊趕慢趕地湊過來看熱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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