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烏雅赫赫的身體,並無大礙。


    梁太醫仔細檢查過烏雅赫赫兩手的脈象後,確定烏雅赫赫就是有些胎氣不穩,喝上兩副安胎藥,再好好躺上兩天,也就沒有什麽事兒了。


    安胎藥方是早就開好的,他也不需要再另外開方子。


    梁太醫命旁邊伺候的宮女將按方抓好的藥材包送上,一一仔細檢查過藥材,確定無誤以後,在藥材包上留下自個兒的鈐印,又叮囑了幾句孕婦要格外注意的禁忌,便背著自個兒的藥箱子走了。


    當然,一塊帶走的還有吳嬤嬤塞給他的那個裝滿銀錠的大荷包。


    吳嬤嬤送著梁太醫離開,毓秀姑姑有些尷尬地戳在烏雅赫赫身邊兒,瞧著窩在美人榻上如同沒有骨頭似的烏雅赫赫,歎氣道:“奴婢亦是好心,這女子有孕是件大事,容不得任何不謹慎。”


    “我知道,我知道姑姑是為了我好。


    隻是姑姑到底未曾有此經曆,不比吳嬤嬤曾經生養過兩個子女經驗豐富,所以啊,您以後還是該信任吳嬤嬤幾分,您如果不是不信任吳嬤嬤,我也就不必被吵起來了,這女人有孕就容易犯困,也確實需要更充足的睡眠!”烏雅赫赫聞言,微微調整了下姿勢,歪著腦袋瓜瞧著旁邊垂手而立的毓秀姑姑,稍顯不滿地嘀咕道。


    說完,她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便將毓秀姑姑趕出去了。


    毓秀姑姑老臉通紅地離開了秋雨樓範圍,快步走進了後花園,奔著一個小角落鑽了進去,一把把地揪著及腰高的矮樹叢,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說句實話,打從毓秀姑姑進宮伺候那一天起,這挨打挨罵就成了家常便飯,但是那是小時候,隨著她年紀漸長,隨著德妃娘娘步步高升,成為一宮之主,她也成為了德妃娘娘身邊兒最為倚重的掌事宮女,便再也沒有人敢和她高聲大氣地說話了,便是曾經那位連太子都不當回事的梁九功梁公公亦是如此。


    今個兒,烏雅赫赫這幾句話,讓毓秀姑姑找到了一種回到從前的感覺。、


    可惜,毓秀姑姑顯然不喜歡這種感覺,偏偏烏雅赫赫是格格、是主子,便是她心裏不痛快,卻也唯有忍耐,連半點不悅之色都不能流露出來,更不敢開口辯駁,也就唯有跑到花園僻靜的地方,拿這些花花草草出氣了。


    而就在不遠處的假山旁,一雙眼睛正注視著毓秀姑姑的一舉一動。


    少時片刻,恢複平靜的毓秀姑姑重新回到了秋雨樓裏伺候了。


    “看來我的計劃很成功麽!”遠處那雙眼睛的主人來到毓秀姑姑曾駐足過的地方,瞧著那滿地如暴風刮過的零花碎葉,笑著揚起了嘴角,低聲呢喃道。


    說完,她也腳步輕快地離開了後花園。


    難得收攏下吳嬤嬤這麽精明能幹的好幫手,她可得好好獎賞獎賞吳嬤嬤了。


    一支不算華麗、卻分量十足的鑲珠金簪就這樣送了出去。


    鬼知道她得知毓秀姑姑到烏雅赫赫跟前兒伺候的時候,這心裏是多麽不安,別人不了解毓秀姑姑的本事,她和毓秀姑姑打交道那麽多年,怎麽可能不了解,別看毓秀姑姑不彰不顯,但是那雙眼睛就好似x光機般神奇,不論是誰,不論是如何隱忍小心,好似什麽念頭都瞞不過毓秀姑姑那雙眼睛似的……


    …………


    轉眼,陽春三月,花園裏的一片桃花林都掛滿了雪白粉嫩的花骨朵。


    四爺府裏的一眾女人都忙不迭地換下了身上厚重的冬裝,穿起了輕薄如雲霧的春衫褂子,各府一場場賞花宴就好似是趕場般的日日不斷,爾芙忙碌之餘,也沒有閑心去管後院的瑣事庶務了,而就在此時,一直安安穩穩躲在秋雨樓裏養胎的烏雅赫赫進宮了。


    這是一場預謀了月餘的出行。


    烏雅赫赫先是借著四爺過去留宿的機會,求了四爺的準許,又裝可憐賣乖地和毓秀姑姑磨了兩日,總算是順利出府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去了。


    好些日子沒有見過烏雅赫赫的德妃娘娘想到烏雅赫赫現在有孕在身,還特地派了軟轎在順貞門口迎接,給了她一份天大的體麵。


    要知道就算是爾芙和烏拉那拉氏等人,哪怕懷孕七月進宮,亦是步行過去請安的。


    這才真是誰家的姑娘、誰心疼呢!


    烏雅赫赫坐在繡有鳳紋的金頂鳳輦上,臉上寫滿了得意,但是她卻沒有忘記吳嬤嬤的交代,故意往臉上撲了一層蜜粉,讓臉色顯得更加蒼白無色些。


    她就這樣病西施的樣子進了永和宮的正殿,德妃娘娘見狀,自然是忙不迭地詢問原因了。


    “勞娘娘惦記了!”烏雅赫赫坐在下首擺著的繡墩上,苦笑著答道。


    隨即,她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為難之色,低聲道:“今個兒赫赫進宮給娘娘請安,也是希望娘娘能幫幫赫赫,赫赫也不知道這事兒該和誰說才好了!”


    “到底怎麽回事?”德妃娘娘聞言,臉色陡變地沉聲問道。


    “娘娘,赫赫想要請寶華殿的法師替赫赫看看……”烏雅赫赫苦笑著說道。


    “說清楚些,別吞吞吐吐的,你這是存心要嚇壞你姑姑我啊!”德妃娘娘聞言,雖然不理解烏雅赫赫為何會突然提起寶華殿那些就知道念經祈福的法師,但是心裏卻輕鬆了不少,她還以為是老四府裏有人對烏雅赫赫的肚子下手呢,要知道烏雅赫赫肚裏的孩子不單單是老四的血脈,還是烏雅家的血脈、烏雅家未來能夠保證榮寵的底牌……


    烏雅赫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德妃娘娘跟前兒湊了湊,低聲答道:“娘娘別怪我小小年紀就愛胡思亂想的,我打從知道這肚裏懷上了四爺的孩子,這心裏就沒有片刻安穩過,初時還好,隻是擔心被人暗害,但是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麽了,經常夜夢驚醒,連太醫開的安神湯藥都沒有效果,赫赫有些怕,怕這些夢是什麽不祥的預兆,所以想要找寶華殿的法師求幾張靈符。”


    說完,她就低頭擰著帕子不言語了,做足了小女兒神態。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你真是要嚇死你姑姑了。


    好吧,這雖然不知道管不管用吧,也不知道你這夜裏驚夢是不是能和那些神神怪怪的事兒扯上關係,但是總歸不是什麽大事,求張靈符回去,你心裏也安穩些,那姑姑就陪你走一趟寶華殿好了!”德妃娘娘聞言笑笑,拉著烏雅赫赫的小手,柔聲安撫道。


    說完話,她就吩咐人去準備轎輦和香燭等東西去了。


    少時片刻,一切準備妥當。


    德妃娘娘和烏雅赫赫坐上了殿前準備的軟轎,一路無話地往雨花閣那邊趕去。


    寶華殿就在雨花閣後麵,穿過雨花閣後麵的昭福門就是寶華殿,寶華殿明間設有四方銅鍍金龕一座,內供有金胎釋迦牟尼佛一尊,龕前的供桌上,供奉著觀音菩薩和阿彌陀佛銅像,東西次間沿牆根兒擺放著的一溜兒供桌上,亦是供奉著各路佛像。


    德妃娘娘和烏雅赫赫才剛進到寶華殿範圍內,便有穿黃袍紅衣的大喇嘛出來相迎。


    “土登法師,今個兒怕是又要麻煩你了!”德妃娘娘對來人屈膝一禮,很是客氣地含笑說道。


    “娘娘不必如此多禮,貧僧有禮了!”來人亦是很客氣地回禮道。


    宮裏各處佛殿的供奉法師不少,但是其中數這位土登法師最受康熙帝的看重,地位亦是最高,而土登法師是德妃娘娘的知己好友,套用句他的原話,德妃娘娘是有大智慧的菩薩轉世,他並非她的知己良朋,隻是她的仆役而已。


    不論此話真假,但是土登法師對德妃娘娘卻是甚是尊重,便如此時一般。


    這宮裏的各宮娘娘,哪怕是已逝的赫舍裏皇後、鈕祜祿皇後、佟佳皇後、甚至是孝莊太皇太後來法華殿進香禮佛,這位土登法師也不曾相迎,唯有德妃娘娘過來進香,土登法師是次次相迎,哪怕是閉關清修之時,亦是這般。


    土登法師客氣地將德妃娘娘迎入寶華殿中,便跪坐到旁邊的蒲團上念經去了。


    德妃娘娘也不見怪,因為以往每次都是如此。


    她接過宮女手裏提著的籃子,熟練地拈香點燃,恭恭敬敬地供奉於香爐中,便和烏雅赫赫一塊跪到了佛前擺著的蒲團上。


    寶華殿裏,除了土登法師念經祈福的聲音,便再無其他響動了。


    約莫過了有一炷香的時間,頗有節奏感的木魚聲停了下來,而一直跪在蒲團上默許心願的烏雅赫赫和德妃娘娘也睜開了緊閉的雙眸,由旁邊伺候的宮女扶了起來,隨著土登法師去了雨花閣後身的一處禪房裏。


    禪房裏,烏雅赫赫在德妃娘娘的默許下,忙說出了自個兒的祈求。


    後宮女眷、皇室宗親,一些朝臣家眷經常來寶華殿請靈符,尤其是求子符、報平安的靈符,土登法師早就習慣了,他連眼皮都沒有挑一下,抬手招呼過跟隨他修行的小徒弟,低聲吩咐一句,小徒弟就去旁邊取來了一串繡著平安紋的香囊。


    土登法師接過香囊,緩聲道:“掛在床邊、臥榻等格格常待的地方就是。”


    烏雅赫赫如獲至寶地雙手接過香囊,連連念著佛號,那模樣就如同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一般。


    不過她來宮裏一趟,可不僅僅是為了這幾張不知道有沒有效果的靈符。


    隨即,烏雅赫赫又提起了她連日夜景驚醒的事兒。


    土登法師聞言,微微蹙眉,好似有些為難的沉默了片刻,這才開口答道:“貧僧不善解夢之道,不過按格格所說的夢境,在一本佛教典籍裏倒是有些相差不多的記載,大該是因為格格腹中胎兒和格格居所的風水有所衝撞,如果格格相信貧僧的話,還請格格移個住所吧!”


    說完,他就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娘娘,咱們走吧!”烏雅赫赫似是不相信土登法師所言似的,低聲說道,說話的時候,還偷偷扯了扯德妃娘娘的袖管兒,好像怕得罪了這位宮裏頗有些威望的法師般,又好像是不習慣雨花閣這邊兒佛音潺潺的環境似的,反正怎麽瞧都透著一股膽小畏縮的樣子。


    德妃娘娘見狀,也沒有多做停留,陪著烏雅赫赫就回到了永和宮裏。


    回到宮裏,她衝著氣質和以前大有不同的烏雅赫赫,稍顯不解的問道:“和姑母說說,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你不是想要求寶華殿的法師替你和你腹中的孩子祈福的麽,怎麽這般匆忙回來呢!”


    “姑母,赫赫是覺得那位法師說的事太荒唐,又不好得罪那位法師,這才會拉著姑母離開,您又不是不知道,這孕期女子怎麽能過更換住所呢,這要得罪胎神娘娘的!”烏雅赫赫表現得如同一個很迷信的無知婦孺般反駁道。


    德妃娘娘聞言,笑著搖搖頭道:“你這麽一說,本宮還真不知道該說你們好了!


    說你篤信佛道之術吧,你又不相信土登法師提出來的解決辦法,說你不信吧,你又深信那些市井傳聞,真不知道你是傻是尖了!”說完,她頗為好笑地揉了揉烏雅赫赫的發頂,命自個兒身邊伺候的宮女再跑一趟寶華殿,拜托土登法師在四爺府裏找個合適的地方給烏雅赫赫養胎,此時此刻,她已然鑽進了烏雅赫赫的圈套裏了。


    土登法師佛法造詣深厚,並不是能夠收買拉攏的對象,但是沒有土登法師的話吧,德妃娘娘未必會管這事兒,烏雅赫赫和吳嬤嬤商量幾日,研究出了這麽一個移花接木的辦法,那就是先由烏雅赫赫出麵,讓德妃娘娘相信烏雅赫赫是深受風水之影響。


    為了能夠做到這點,吳嬤嬤這幾趟跑了好幾處香火鼎盛的佛寺,不知道送出了多少香油錢,這才從一個老和尚的嘴裏套出了佛偈典故。


    其次,烏雅赫赫再裝作不相信的模樣,拉著德妃娘娘離開寶華殿。


    烏雅赫赫有孕,德妃娘娘必然會要讓著她幾分。


    最後便是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烏雅赫赫要收買一個德妃娘娘身邊的親信幫忙,由德妃娘娘所倚重的宮女借土登法師的名義,說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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