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睡醒起來就翻看這些堆積多年的記檔冊子,真是辣眼睛。


    爾芙忙不迭地衝進淨室,最大的目的就是洗把臉,好好洗洗有些發澀的眼睛。


    少時片刻,她手裏還拿著擦臉用的帕子,邁著慢悠悠地步子,又一次回到了書房的書案後麵坐下了身子,翻看記檔冊子,從中找出蛛絲馬跡,絕對是一件大工程,即便是有詩蘭和詩情在一旁幫忙分擔,但是就剩下的幾本,還是讓爾芙忍不住想要扶額長歎。


    嗐……


    伴隨著爾芙的長籲短歎,旁邊博古架上擺著的琺琅彩座鍾發出滴答滴答的響聲。


    眨眼間,便是一個下午的時間。


    “時間不早了,將這些記檔仔細收好,和我一塊往大廚房走走吧!”爾芙抬頭瞄了眼外麵已經西斜的太陽,伸手拿過一旁用來做書簽的金葉子,往正在翻看的那本記檔冊子裏一塞,輕聲招呼著旁邊埋頭苦幹的詩蘭和詩情。


    詩蘭和詩情聞言,臉上齊齊露出一抹淺笑。


    顯然,翻看記檔冊子這種活兒,不單單是爾芙覺得辛苦,連勤勞幹練的詩蘭和詩情亦是覺得不輕鬆。


    大廚房裏,幾位掌勺大廚都已經各就各位了。


    一旁擺著食材的長案上,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擺得滿滿登登,伴隨著氤氳的水汽和動聽的油爆聲,一樣樣地變成桌上美味可口的珍饈佳肴,旁邊還有小太監伺候著擺盤,配合默契,且高速有效。


    爾芙站在窗外,並沒有走到廚房裏麵去。


    因為這大廚房裏,滿滿都是油煙味道,這要是粘在身上,還需要重新洗漱,實在是件麻煩事兒,而且現在時間不早了,重新洗漱更衣,怕是就要錯過晚上花廳的宴會了。


    “瞧著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那咱們也回去吧!”爾芙在廚房外麵站了有三五分鍾時間,隔著窗子和劉胖子交代幾句,扭頭瞧瞧蹙著鼻子的詩蘭和詩情,笑著說道。


    回到正院,她先是換下身上這套過於隨意且素樸的常服,淨麵、梳發,重新梳妝,又歪在炕上歇了有一炷香時間,得到花廳那邊傳信,這才起身換上那身早就熏香好的淡紫色華麗旗裝,腳踩花盆底繡花鞋地往外走去。


    今個兒花廳裏,烏雅赫赫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爾芙瞧著坐在自個兒位子上和其他妾室熱聊,穿著一襲豔紅色繡海棠花旗裝的烏雅赫赫,流露出一抹淡笑,柔聲說道:“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個兒瞧著烏雅格格的臉色好多了,不過還是要小心些,別累壞了自個兒。”


    “妹妹曉得,多謝福晉姐姐關心。”烏雅赫赫聞言,笑著應道。


    爾芙也笑吟吟地點點頭,也是滿麵春風地陪著在座眾女閑聊打趣,但是卻一直留意著時間,她等了有小半個時辰,瞧旁邊次間裏的席麵都快上全了,還不見四爺過來,抬手招呼過旁邊伺候著的詩蘭,低聲吩咐道:“詩蘭,安排個人去前院打聽打聽去,這四爺要什麽時候才過來用膳,總不能讓諸位妹妹都餓著肚子等著他吧!”


    說完,她又讓人給在座眾女上了幾碟點心和熱茶,免得餓壞了在座眾女。


    “妾身是妾室,難得有機會能夠出府一趟,對各府的適齡格格都不甚了解,加之年紀尚淺,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挑選,這事兒怕是還要姐姐多操心了。”烏拉那拉氏聞言,卻並沒有忙著將這事攬上身,而是笑著推辭道。


    她的詭異身份就是她最大的秘密,一旦曝光出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怎麽可能忙著和弘暉湊近關係,再說弘暉很是反感她現在這個身份,便是她精心挑選出合適的兒媳婦人選,弘暉怕是也不會接受她挑選的福晉,而且這些日子四爺和爾芙看她的眼神都有些怪,她便更加小心翼翼起來了。


    不過爾芙卻並不知道這點,她笑著搖搖頭,柔聲說道:“嗐,其實咱們說這些事,也是白費心思,弘暉是愛新覺羅氏的阿哥,這事兒自有宮裏和內務府那邊操心,興許皇上萬歲爺還想著等到選秀的時候替咱們的大阿哥指婚呢。”


    烏拉那拉氏不接這差事,爾芙更加不肯接這差事了。


    她不殺了弘暉替自個兒那對龍鳳胎報仇,那就算是她為人和善了,還替他精心挑選福晉,真是美得他……


    “姐姐所言甚是,隻是這弘字輩和胤字輩要議親的阿哥不少,妾身實在是怕宮裏和內務府那邊安排得不是那麽周全,而且四爺要操心的事兒也多,若真是就這麽耽擱了弘暉阿哥的婚事,妾身真是對不住已逝的先福晉啊!”烏拉那拉氏一門心思要將這事名正言順地攬到自個兒身上,這麽可能讓爾芙就這樣輕輕鬆鬆地逃脫過去,不等爾芙話音落地,便已經忙不迭地開口說道。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爾芙被烏拉那拉氏煩得要死。


    她倒是並非不知道烏拉那拉氏打得什麽主意,無非是想要自個兒這個嫡福晉牽頭,領著烏拉那拉氏這個側福晉一塊出去替她烏拉那拉氏的寶貝阿哥出去應酬,找到那些家有適齡格格的府上,一個個地考察過去,但是……自個兒本就不是喜歡交際應酬的人,怎麽可能為了弘暉這個仇人之子去勉強自個兒呢!


    所以……爾芙自然而然要當做聽不懂了。


    所以……烏拉那拉氏一說完,爾芙就笑眯眯地踢起了皮球,柔聲說道:“這也是,宮裏和內務府那邊是人多事多,難以都照顧得那麽周全,四爺這邊兒呢,又是個粗心大意的爺們,還是得咱們女人家多提醒些。


    今個兒等四爺回府,我就和他說說這事兒,改天我進宮,也將這事和娘娘提提。


    到時候就算是咱們四爺為了朝堂大事,舍棄了咱們這小門小戶這點小兒女的事兒,娘娘是協理六宮的四妃之一,有她在宮裏盯著些,也就不怕皇上和內務府那邊把咱們弘暉阿哥落下來了。


    對了,你也該給你娘家那邊捎個信兒去。


    這雖然先福晉已經過世,但是這弘暉阿哥到底是有著一半烏拉那拉氏血脈的外孫,也該是讓你的娘家多費費心思啊,有什麽適合的人選,也省得咱們和娘娘、皇上那邊兒都是兩眼一抹黑了!”


    說完,爾芙就端著茶盞抿了口,一口氣說太多,她還真是有些渴了。


    “還是福晉姐姐考慮得更為周到些。”烏拉那拉氏沒想到爾芙會如此大撒手,似是也沒想到爾芙能如此為弘暉著想,愣了愣神兒,這才傻頭傻腦地回答道,隻是這樣一來的話,她的打算就徹底落空了。


    她那些緊盯著自個兒那點利益不放鬆的族人,怎麽可能全心全意替弘暉考慮呢!


    不過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個兒要是再強求其他,好像又有些過分,但是讓她就這麽離開,她又實在是不甘心得很,烏拉那拉氏就這樣愣眉愣眼地坐在穿堂裏,沉默了好久,也沒有想出一個合適的說詞來,致使場麵一度尷尬凝重似靈堂一般。


    這也就是爾芙知道烏拉那拉氏的真實身份了,不然還得多思多想一番。


    爾芙耐心地等待烏拉那拉氏回神,有滋有味地品著上好的鐵觀音秋茶,打量著烏拉那拉氏那陣紅陣白的麵容,心裏一陣陣地偷笑著,暗道:重生女又如何,叫你頂著這麽一個軀殼,照樣讓你憋屈得說不出話來。


    約莫一盞茶工夫,烏拉那拉氏總算是恢複了鎮定。


    她抬手拂過鬢邊垂下的攢珠流蘇,嘴角掛著些許尷尬的笑容,似是不好意思開口般的低聲說道:“妾身是將福晉當做自個兒的親姐姐看待的,這有些心裏話和為難事,也就不瞞著福晉知道了。


    您也知道先福晉的阿瑪、額娘都也已過世,族中雖有些長輩能夠做主,但是到底都是隔著一層的親戚了,便是弘暉阿哥的身份尊貴些,卻到底比不得自個兒的親生骨肉親近,妾身實在是怕他們各有心思,反倒耽擱了咱們弘暉阿哥的婚事。”說完,她就似是難堪之極地垂首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淚水。


    說白了,這就是作死的行為。


    以前爾芙懶得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不想在府裏擺出滅絕師太的做派,少有的幾次對府中婢仆動刑,亦是被惹怒了,但是這次她卻不打算輕輕放下了,因為她發現這有時候就是得玩玩恩威並施的把戲,不然這底下人就是有那麽一些不知道好歹的惡仆刁奴尋釁找事。


    比如這次的事兒,粗粗一統計,竟有幾十號人摻和其中。


    也許這些人是覺得自個兒好說話,性格和善,也是這些人是覺得法不責眾,反正這些人說起是非來是半點收斂的意思都沒有,一盆盆汙水就往自個兒腦袋瓜兒上倒啊……真是氣死人了。


    匹夫一怒,血濺三尺,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爾芙既不是匹夫,也不是帝王,但是卻是這四爺府裏的半片天,所以她動怒了,這府裏就亂套了。


    不過即便如此,仍有些說起閑話就不管不顧的長舌婦在興風作浪著。


    對著這些人,爾芙隻能說佩服他們的膽量,無奈他們的智商了。


    一個多時辰的時間,這四爺府裏是亂哄哄的一片,穿著盔甲、挎著鋼刀的護衛在管事嬤嬤的引領下,照著爾芙統計出來的名單,將這些搬弄是非的人從一個個犄角旮旯揪了出來,統統抓到了四爺府後院麵積最寬敞的花廳前庭。


    此時,這四爺府後院那些看熱鬧的各院主子,也被爾芙都叫到了花廳裏。


    她穿著一襲大紅色金絲繡牡丹遍地紋的福晉禮服,頭梳圓髻燕尾,簪著赤金累絲五鳳銜珠的鈿子,眉梢微微上挑,嘴角下沉,麵帶不悅之色地坐在鎏金寶座之上,俯視著下首神色各異的眾女。


    許久,待下首眾女都流露出了惶恐之態,她這才停下撥動護甲的動作,清清嗓子,麵色陰沉地冷聲說道:“想來諸位妹妹都已經知道這些日子府裏這些個不著邊際的傳聞了吧,本福晉本想著謠言止於智者,不愛和這些不懂分寸的婢仆奴役計較,但是沒想到這府裏的愚夫愚婦太多了,竟然讓這些傳言都傳到京中各處了。


    娘娘怪責我治家不嚴,這錯兒,我認,也要知錯就改,所以


    你們也瞧見了,我命管事嬤嬤領著護衛,將這些管不住嘴的惡仆刁奴都抓了過來,該怎麽罰,便怎麽罰,一切依照著祖宗規矩來,若是傷到了諸位妹妹院裏的人,還請諸位妹妹不要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給你們這份臉麵了!”


    說完,她也不等下首眾女回話,便將目光落在了秦嬤嬤頭上。


    秦嬤嬤見色知意,快步來到了花廳廊下,朗聲道:“根據府規,重則杖百,輕則杖十,另扣月錢半年,禁止與家人會麵三月,行刑。”


    說完,她微微側身,將花廳正門口讓了出來,退到了一側窗邊站定。


    花廳前庭,十來個拎著板子的大力婆子,登時上前來到了各自的目標跟前兒。


    霎時間,鋪著漢白玉地磚的庭院裏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求饒聲。


    爾芙雙耳不聞地垂著頭,仿佛要專心數清楚茶碗裏有幾片茶葉一般,瞧都不瞧下首眾女一眼,隻是她卻沒有忽略掉那些賊頭賊腦往外望的情敵們,冷聲吩咐道:“諸位妹妹,也一塊去外麵瞧瞧吧,何必這樣探頭探腦地偷瞄呢!”


    說完,她就擺擺手,命詩蘭將這些情敵都請到了廊下。


    花廳前麵的回廊,比起後院各處的回廊都要更華麗精致幾分,也比各處都要寬敞幾分,本是為了方便主子們看戲聽曲的,這會兒倒是不怕站不下四爺府後院的這十餘號女眷們,而且避免讓別人說自個兒是趁機折騰各院女眷立規矩,爾芙還讓人將各人的座位都搬到了廊下。


    當然,她自個兒也沒有躲在花廳裏,一樣和這些情敵都坐到了廊下。


    廊下是一片哀嚎,廊上亦是一片死靜。


    爾芙默默地瞧著那些被板子折磨得死去活來的奴婢仆役,雖然是心有不忍,卻仍然保持著那張麵無表情的撲克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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