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請安禮。


    爾芙目送著眾女走遠,揮揮手,將穿堂裏伺候的婢仆統統打發了出去,這才流露出了滿臉的挫敗。


    雖然她總是在心中勸說自個兒不必將後院那些如畫如花的女人都太放在心上,自個兒和四爺之間的感情篤定,又有子女繞膝陪伴,絕對是這個時代裏較為幸福的女人了,可是她親耳聽見那些女人故作嬌羞的炫耀四爺對她們的寵愛,她這心裏就平靜不下來,酸澀和嫉妒、厭惡等等負麵情緒充滿內心,讓她恨不能立刻撕碎這些女人,如同此時。


    呼……


    爾芙望著眼前空無一人的穿堂,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強壓下心頭繁雜的滋味……


    “將之前四爺賞給弘軒的那對素銀鑲藍寶石雕琢長命如意的平安鎖找出來,分別給烏拉那拉氏珍珠和烏拉那拉氏媚兒送去!”重新揚起笑臉的爾芙邁步來到廊下,對著迎上前的詩蘭輕聲吩咐道。


    說完,她就轉身往正院後側的小花園裏走去。


    秋風瑟瑟,落葉飄飄……


    穿著單薄袍服的爾芙身形蕭瑟地走到掛滿枯葉的樹下,停住腳步,抬眸望著被高牆阻隔在外的一方碧藍天空。


    曾幾何時,她決定要守住心,隻做四爺府後院吃喝玩樂的米蟲;


    曾幾何時,她決定要陪伴他,隻做一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寵妾嬌女;


    曾幾何時,她決定要替他管好後院瑣事,不讓他為後宅庶務分心。


    爾芙倚著身後的樹幹坐下身來,雙手環繞著蜷縮起的雙腿兒,靜靜回憶著從前,暗暗感慨道:“自個兒還真是個善變的女人。”


    隻不過,她發現她心底有一個芥蒂是一直存在著的。


    ——那就是甭管何時、甭管身處何位,她都介意著四爺後院裏的女人太多這件事。


    “這些愚昧自大的男人們,這些貪新忘舊的男人們,他們覺得三妻四妾是常態,怎麽就沒想想這些被三妻四妾的女人們是否就甘心情願的和別人分享,不說別的,就說各府各宅在爭風吃醋中折損的孩子,怎麽這些男人就不懂反思呢,難道就真是美色比子女更重要!”爾芙坐在樹下,嘀嘀咕咕的發著牢騷,因為是在自個兒的院裏,旁邊也沒有其他人伺候,她說話全無顧忌,卻沒想到正好被過來給她請安的弘軒聽了個一清二楚。


    雖然弘軒一直都知道自家額娘的心裏有委屈,但是自家額娘總是喜笑開顏,他這個心細如發的兒子就忽略了,根本沒想到自家額娘笑臉的背後,還有著躲在無人處委屈落淚的一麵。


    弘軒並沒有走過去打擾爾芙舔舐傷口的獨處空間,而是轉頭回到前院了。


    他無權無兵,他隻是個還在跟著師傅苦讀書的傻學生,他唯有更用功讀書,才能為爾芙掙來更大的臉麵,不過他還是給自家那個在書房裏埋頭政務的阿瑪遞了個消息。


    書房裏,從天光微亮就和幕僚商討政務的四爺收到消息,微微一怔,勾唇笑了。


    他耐著性子和幕僚探討片刻,將手頭的邸報處理好,抬抬手道:“好了,幾位先生也該用些點心了,吩咐小廚房上些吃食吧。”說完,他就故作疲態地伸了個懶腰,起身往外走去。


    這一走,四爺自然而然是去後院哄正在鬧性子的爾芙了。


    其實他對於後院裏的其他女人,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連床笫間的事兒,也不過是應付差事的態度,一來是他心有溝壑,將太多精力都放在了朝中政務上,對男女之事,並沒有那麽多的興趣,二來是他心底有了爾芙這個特殊的女子,這個給了他家庭溫暖的女人,成為了他心底的白月光、朱砂痣,他隻要想到爾芙柳眉微蹙、滿臉愁容的樣子,他就會覺得心疼無比。


    小花園裏,四爺也看到了,爾芙倚坐樹下發牢騷的苦悶樣子。


    不同於弘軒見到此景,選擇轉身離開,四爺迎著還算溫煦的秋光,邁步走到爾芙的身邊,伸手將坐在樹下的爾芙拉了起來,一邊溫柔地替她撣去袍擺上的塵土,一邊含笑詢問道:“心裏有這麽多的委屈,為何不對爺說呢?”


    “說什麽?”爾芙驚詫得愣住了。


    她真沒有想過會在這樣詭異的情景下見到四爺,一想到四爺竟然聽到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她就犯了貪生怕死的人之常情,哪裏還有閑心拈酸吃醋的嫉妒其他女人,整個人都龜縮成一團。


    四爺見狀,笑著拍拍爾芙的腦袋瓜兒,柔聲安撫道:“別怕,你我是夫妻。”


    被四爺太過爽朗的笑容給驚出眩暈症的爾芙,有些白目的胡亂應道:“夫妻,嘻嘻嘻嘻嘻……”


    “傻瓜。”四爺拉著爾芙往上房走去,邊走邊說道。


    而暈眩症狀態下的爾芙聞言,整個人都傻了,更加彰顯其天然呆的本質,全然沒有趁機給後院那些給自個兒添堵的女人們告黑狀的想法,亦步亦趨地隨著四爺的腳步,待到兩人回到上房裏坐定的時候,她連自個兒心底藏著的那些委屈和煩惱都已經忘記了,毫無芥蒂的展露出了笑顏。


    不過她忘記了,四爺卻沒有忘記這茬,他揮手屏退了房中伺候的婢仆,低聲問道:“是不是後院裏的那些女人又不安分地給你添麻煩了?”


    “還好了,這些瑣事,我完全能應付得來。”爾芙聞言,笑著搖頭否定道。


    隻要爾芙不是情緒特別低落的時候,隻要爾芙不是心裏特別委屈的時候,其實她並不願意泄露出自個兒的真實想法,畢竟在這個時代,除非是家徒四壁、生活困苦的貧民百姓,哪怕是小商戶,家裏亦有嬌妻美妾相伴,何況是四爺這種天潢貴胄,她這些想法都太過天馬行空,也太過叛逆荒唐,想想曆史上四爺對老八福晉的評判之詞,顯然四爺的骨子裏是反對一生一世一雙人這種美好狀態的,所以她隻能忍耐,將所有委屈都壓在心底了,不然的話……


    四爺和她感情篤定時,將她奉若手中至寶,即便是她變身潑婦,仍覺得可愛嬌俏,若這份情不在……


    嗬嗬,理智重歸的爾芙小心翼翼地窺著四爺的表情,在心底默默無語地搖搖頭。


    四爺看著爾芙滿臉小心的模樣,更覺疼惜,抬手將她攬入懷中,如同為小貓順毛似的一下下摩挲著她的後背,將下巴抵在爾芙的肩頭,壓低聲音的感慨道:“你就是太溫順善良,事事替那些不讓人省心的女人考慮,卻沒想過那些女人早就將你視若死敵,所幸爺知道你,知道你性格恬靜溫慧,不然你還不得被人活吃了!”


    “你信我,我亦信你,這就是夫妻。”爾芙攬著四爺的腰,笑著道。


    “心情好些啦,那爺就要回去前院處理政務了,你也知道現在皇上正在病中,爺要擔起朝中政務的重擔,實在抽不出沒有太多時間在後院裏陪你,待到規整好朝上政務,爺定陪你好好出去走走。”四爺拍拍爾芙的後背,鬆開了攬著爾芙腰肢的胳膊,讓爾芙重新坐正身子,麵對麵的鄭重道。


    “我明白,爺快去忙吧,我這邊挺好的。”爾芙笑著點頭道。


    說完,她就先一步的站起身來,親手替四爺整理好袍服上的細微褶皺,又和四爺二人當著滿院婢仆的麵在院門口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這才嘴角噙笑、滿臉甜蜜的回到了上房裏。


    重新打起精神來的她,大手一揮,給各院女人都賞下了幾匹江南新近送來的錦緞,連帶著自個兒院裏的宮人都領到了十兩到三兩不等的銀角子,後院裏那些突然收到賞賜的眾女心情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她自個兒院裏那些婢仆都是喜氣洋洋的,這也讓她的心情更加歡愉了幾分。


    爾芙笑嗬嗬的吩咐詩蘭找出紅繡線和鏤雕玉佩來,動作嫻熟,手指如穿花般,飛快舞動著,一盞茶工夫就編製出了一對鑲嵌著鴛鴦玲瓏佩的同心結來。


    鏤空雕梅花鹿的羊脂玉佩在同心結的映襯下,更顯細膩柔白之美。


    兩塊玉佩,一塊雕琢著蹲坐梅花鹿,一塊雕琢著梅花鹿的跨越姿態,周圍點綴著枝葉纏繞,上襯著渾厚圓潤的包漿,下綴水滴狀的珍珠做墜角,造型別致且精巧,爾芙捧在手裏端詳片刻,叫了趙德柱進來,細細囑咐幾句後,這才將其中一枚雕琢著梅花鹿飛奔的玉佩遞到趙德柱的手裏,柔聲吩咐道:“你去小廚房取上幾樣點心,一塊給四爺送過去吧!”


    說完,她就低頭將另一枚玉佩掛在了袍服上做壓襟,特地留長幾分的紅線流蘇上,綴著數枚水滴狀的珍珠墜角,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悅耳的碰撞聲,她動作輕柔地調整好玉佩的角度,勾唇笑笑,便直接吩咐詩蘭在堂屋擺膳了。


    左右時間差不多,也該是用午膳的時候了。


    這邊兒,詩蘭才將小廚房精心準備好的午膳在桌上擺好,前院書房裏,收到爾芙送來愛心禮物的四爺僅僅吃了一塊香甜軟糯的栗子糕,便將其他點心都分送給了其他幕僚食用,而他自個兒則是招呼著趙德柱和蘇培盛等人跟著,徑自來到正院,心情好好的陪伴爾芙一塊用膳了。


    正院的午膳,與往常無二,清淡可口,透著家常的隨意感覺。


    四爺抬眸瞧著爾芙大襟處掛著的壓襟玉佩,再瞧瞧自個兒袍擺處垂下的同款玉佩,心情大好的用了兩碗米飯,撂了筷子,還不肯罷休,又陪著爾芙一塊用了兩塊卷餅,這才讓婢仆將桌上的殘羹剩飯撤下,拉著爾芙一塊去院子裏散步去了。


    秋風蕭蕭,落葉紛紛,兩人卻是滿臉掛笑得如同置身在瑤池仙境般。


    隻不過總有些破壞美景的事情會發生,比如此時,四爺拉著爾芙在涼亭裏坐下,還不等宮婢奉上熱茶,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口追問起上午她躲在小花園發牢騷的事情,瞧瞧他那認真且嚴肅的表情,爾芙知道她要是還不說,這位聯想能超強的四爺還不知道會想到什麽呢,所以她稍作停頓,便將早起請安禮上發生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了。


    最後,她還不忘補充一句:“僅僅就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而已。”


    “沒個懂本分的。”


    四爺聽完,臉上流露出了些許惱怒,隨口吐槽一句,就在爾芙以為四爺已經將這事丟到腦後的時候,他抬手招過在月洞門旁等候差遣的蘇培盛,冷聲吩咐道:“傳爺的吩咐,宮中娘娘的壽辰將至,為表孝心,命後院眾位眷女為娘娘繡製百壽圖和抄寫孝經,另準備賀禮五福捧壽圖繡屏和百鳥迎春圖繡屏各一副,最好是那種用作殿門口屏風的大型繡屏,擇優送往宮中為娘娘賀壽。”


    說著,他含笑瞟著爾芙,輕聲調侃道:“不知道爺的福晉能不能完成呢!”


    “難道妾身這位嫡福晉就不能例外?”爾芙聞言,滿臉堆笑地膩在四爺的懷裏,撒嬌道。


    瞧見爾芙如此撒嬌邀寵,四爺激動地點點頭,低聲打趣道:“隻要你乖。”


    “怎麽才算乖呢?”爾芙賴在他懷裏,保持著用手指在他跟前兒畫圈圈兒的動作,滿臉嬌羞得紅著臉,柔聲配合道。


    “你懂得!”四爺正色道。


    坐在四爺膝上,抱著四爺脖頸的爾芙歪著頭瞧向四爺那張寫著嚴肅、清冷的臉,動作迅速地調整好姿勢,躲開了他已然昂起的位置,羞羞臉的別過頭,裝作沒發現似的輕咳兩聲,認真道:“妾身不懂,還請爺明示,不然若是妾身誤會了爺的意思,豈不是不美!”


    “原來爺的福晉不能和爺心意相通呢!”四爺大手禁錮著爾芙纖細的腰肢,將她才剛剛躲開的昂起,重新塞回到她的身下,隔著衣袍,狠狠往下壓著,故意壓低聲音的調侃著。


    他不會說他就是喜歡瞧著爾芙臉頰泛紅的嬌羞模樣,但是他卻忽略了他和爾芙身側還有上前伺候的婢仆在,等他發現這點的時候,旁邊宮婢都滿臉通紅的低著頭。


    “你就壞吧!”爾芙亦注意到了這點,她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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