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選日子,置辦一份還算體麵的聘禮,另外再吩咐府裏繡娘趕製出一套水紅或粉紅色繡吉祥紋樣的喜服……這都是四爺府納新人格格的規矩,所以爾芙將這事和秦嬤嬤、毓秀姑姑一說,便算是將差事交代下去了,也不需要她再多廢話,而她之所以要將這兩位嬤嬤請過來吩咐一句的原因,無非是烏雅赫赫是德妃娘娘娘家兄弟的侄女這點特別原因。


    毓秀姑姑對烏雅赫赫這個人還是比較了解的。


    毓秀姑姑作為德妃娘娘曾經最為倚重的掌事宮女之一,和烏雅赫赫這個經常出入永和宮的未嫁姑娘打交道的機會很多,而且她也比德妃娘娘更能深入了解烏雅赫赫的本性,畢竟烏雅赫赫在德妃娘娘麵前,便是有再多不滿,也要將這些委屈都壓在心底,而毓秀姑姑雖然是德妃娘娘跟前得臉的掌事宮女,卻到底是包衣婢仆一枚,所以烏雅赫赫會討好她,卻並不會將她太當回事,這就說明烏雅赫赫這姑娘並不是個特別聰明的人。


    當然,這都是毓秀姑姑私下透露給爾芙知道的訊息。


    知道烏雅赫赫性格單純無腦,待人雖然有傲氣,卻也還算是體恤,這讓爾芙稍顯放心了些,畢竟這人的本性不壞,興許就有和睦相處的可能性,至於以後會怎麽樣,那就在兩個人慢慢相處了,她相信她還是能夠做好一名寬和體恤的嫡福晉本職工作,所以她好似也不太排斥烏雅赫赫進府這件事了。


    她這邊兒鬆了口,接下來的一應事情安排起來,那速度就自然而然地快起來了。


    待到農曆十月二十六上,四爺府張羅了小一個月納聘禮就開始了。


    別看德妃娘娘說是就將烏雅赫赫當做尋常格格看待,但是為了抬舉烏雅赫赫的身份,她還是賞賜給了烏雅赫赫一對寓意多子多福的玉如意作嫁妝,除此之外,她還親自給烏雅赫赫安排了一位馬佳氏的全福福晉替她梳發,指派了自個兒永和宮裏的老嬤嬤做喜娘,一路護送著烏雅赫赫從自家在西城的三進小院被抬進四爺府的秋雨樓。


    名為秋雨樓的二層繡樓,已經掛滿了紅彤彤寫著雙喜字的絹絲燈籠。


    烏雅赫赫穿著一襲淺粉色繡芙蓉遍地袍擺的喜服,雙手交疊地規矩擺在膝頭,臉頰微紅的垂首坐在床上,眼露期盼地瞟向貼著大紅雙喜字的門口。


    她有著江南水鄉女子獨有的溫婉嬌柔氣質,一襲粉袍更襯得她多了些柔弱。


    這是個很了解自己長處的姑娘,不然她也不會舍棄了四爺府送過去的那身水紅色金絲繡團花紋的吉服,轉而選擇這套匆忙趕製的水粉色喜服,連德妃娘娘親自賞下的赤金掐絲鑲紅寶石的頭麵都沒有簪戴,換了一套更符合自個兒氣質的珍珠頭麵。


    一顆顆如蓮子米大小的珍珠由耳畔側垂下,微微擺動著。


    她聽著前院隱隱傳來的絲竹聲,想著臨上轎時,額娘貼在自個兒耳邊交代的話,心底稍顯安定,終於有閑心觀察房裏的擺設,雖然她早就已經聽姑姑德妃娘娘說起過自個兒在四爺府的居所是如何布置,但是到底不如親眼所見來得更有衝擊力些。


    眼前這間麵闊三間的新房,說是爾芙親自安排布置,其實卻是德妃娘娘私下捎信給毓秀姑姑特別準備的,一床一榻、一櫃一桌,皆是毓秀姑姑從公中庫裏挑選出的上等黃花梨木家具,而且還曾讓胡太醫一樣樣的檢查過,徹底斷了後院女人要先下手為強的可能性。


    這些事,毓秀姑姑是按照德妃娘娘安排做的,卻也沒有瞞著爾芙。


    爾芙也樂得當個甩手掌櫃,見德妃娘娘對自個兒並不放心,也就不再插手了。


    因為烏雅赫赫不過是以格格的身份進門,所以連個縮減版的喜宴和婚禮都沒有,隻在花廳那邊擺了兩桌席麵,闔府上下湊在一塊用頓便飯就算了,而且四爺很顯然是存心想要抬舉烏雅赫赫,在席上露個麵,便直接領著近身隨侍的蘇培盛等人一路往秋雨樓去了。


    後院這些女人心裏多多少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覺,自然也就早早就散了。


    爾芙回到自個兒院裏,揉著還餓著的肚子,先是用了兩碗小廚房送過來的紅薯玉米甜粥,又沿著回廊走了兩圈散散步,便一頭鑽進收藏著自個兒家底的庫房,去挑選合適送給烏雅赫赫的見麵禮去了。


    一對赤金做葉柄鑲玉雕花瓣的蓮花金簪。


    一枚成年男子手掌大小,以素銀雕琢成纏枝花蔓,上鑲嵌著粉水晶和珍珠點綴的頂簪發冠。


    一條素銀鑲珍珠做瓔珞吊墜的項圈。


    ……


    這些都是爾芙精挑細選出來的貴重首飾,但是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這些選擇,轉而選擇了一支德妃娘娘賞賜給她的赤金托點翠桃形如意簪。


    “找個合適的錦盒裝起來吧。”她隨意地將簪子交給詩蘭,低聲吩咐道。


    詩蘭接過簪子看看,又扭頭瞧著妝台上擺著的其他發飾,稍顯擔心地提醒道:“主子,這會不會顯得有些寒酸啊?”


    “這是娘娘賞賜下來的發簪,這是送給她的體麵。”爾芙淡然道。


    別看妝台上擺著的其他首飾比這支發簪華麗且精致,但是卻是炫彩坊的出品,連個內造的都算不上,她怕她將這些名貴發飾送出去,不但不能讓烏雅赫赫感覺到自個兒的善意,興許還會讓宮裏的那位德妃娘娘都覺得自個兒輕視了烏雅赫赫,還不如用這支德妃娘娘賞賜的發簪充數,甭管怎麽看都更加體麵些。


    至於說,這點翠桃形如意簪是不是有些老氣,不襯烏雅赫赫的氣質,她就不管了。


    詩蘭聞言,略微沉吟片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手腳利落的從櫃子底層找出一枚剔紅錦盒,小心翼翼地將這枚點翠桃形如意簪在錦盒裏柔軟的錦緞填充物上固定好,便將妝台上的其他首飾都收拾了起來。


    “府裏有喜事,四爺解除了兩位烏拉那拉氏格格的禁足,你稍後過去通知一聲。”挑選好明個兒要送出的見麵禮,爾芙又想起了後院那兩位借著禁足躲在院子裏安胎的烏拉那拉格格,扭頭吩咐道。


    烏拉那拉珍珠、烏拉那拉媚兒……


    ——這兩人是同宗姐妹,又一前一後的有孕,還真是特別有緣分,隻不過卻是徹頭徹尾的孽緣罷了。


    兩個互看不爽的人,想想四爺府裏以後可能會出現的紛爭,爾芙笑了。


    作為嫡福晉,她是該寬和大度,將後院這些情敵都當做是自家姐妹般疼愛嗬護,但是她就是個心眼兒不大的小女人,哪裏有閑心去照顧這些情敵呢,她能夠讓這些情敵在四爺府後院裏好好生活,過著體麵富貴的生活,那都是她仁慈寬和了。


    看著這些情敵互鬥,她怎麽可能不高興呢!


    抱著這樣滿是惡趣味的猜測,本該心底泛酸、輾轉難眠的爾芙歡愉無比的睡著了。


    當她醒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是蒙蒙亮了。


    一想到今個兒就能看到那位被毓秀姑姑誇讚過幾次美貌的烏雅赫赫真容,她連往常最愛的賴床活動都取消了,一骨碌就直接坐了起來,連頭發都沒有整理下,便直接撩著床幔,朗聲招呼起在外候差的詩蘭和詩情。


    那副熱切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有什麽特別愛好呢!


    少時片刻,爾芙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了,洗漱、梳妝,換上一襲玫紫色對襟旗裝,便腳步匆匆地往前麵穿堂走去。


    這倒不是她沉不住氣,實在是她睡得太過香甜,有些起晚了。


    等到爾芙繞過回廊,放緩腳步,平複好有些急促的呼吸,邁著款款蓮步來到穿堂裏的時候,各院女眷都已經到齊。


    瞧著那一個個要靠塗脂抹粉來遮擋黑眼圈的情敵,她的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爾芙這種看見別人過得沒有自己好就放心了的惡趣味,也真是夠了,她強忍著飛揚而起的唇角,清了清嗓子,將這些呆坐著的女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個兒的身上,這才笑吟吟地打著招呼道:“諸位妹妹起得早兒,看來都是著急要見新妹妹了!”


    “福晉姐姐,莫要打趣婢妾/妾身了!”剛剛坐穩的眾女忙搖頭解釋道。


    “好了,我知道府裏添了新人,你們這心裏頭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酸溜溜的,但是這種事是咱們府裏的常態,像瑞溪妹妹和媚兒妹妹不了解,你們這些老人兒是早該習慣的,不過我還是要老生常談的叮囑一句,你們拈酸吃醋地打打嘴仗,這我就當你們是在鬧鬧玩笑,但是要是誰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來,別怪我這個做姐姐的不給你們臉麵,不替你們遮掩。”其實爾芙之前打趣眾女,也不過就是讓這些人別擺出那副怨婦臉來影響自個兒的心情而已,現在見眾女都收斂起了那副怨念深重的苦瓜臉,她也就不再玩笑了,直接說起了正經事兒。


    說完,她就端著宮女送上的熱茶,有滋有味地喝起來了。


    昨個兒是烏雅赫赫的好日子,今個兒來得晚些、來得遲些,總在情理之中,但是這些吃飽就是互掐的女人怎麽可能理解一個情敵,所以當烏雅赫赫臉色蒼白地出現在穿堂裏的時候,還不等她為自個兒請安來遲說出請罪的話,一句句夾槍帶棒的嘲諷話就已經從各人嘴裏冒了出來。


    烏雅赫赫本就是個頗有些傲氣的小姑娘,聽見這些女人的嘲諷,登時就氣紅了臉。


    不過她到底是懂規矩的人,即便氣得眼睛發紅、臉頰充血,卻還是忍著委屈和身體的不適,規規矩矩行了個半蹲禮,恭聲問安道:“婢妾請福晉安,福晉吉祥,婢妾請安來遲,還請福晉恕罪。”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如此拘泥於虛禮。”到底還是心軟幾分,爾芙並沒有借著眾女為她營造出來的問罪場麵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為難烏雅赫赫,她微微抬了抬手,含笑說道,同時對著身側早就準備好的詩蘭揮揮手,讓詩蘭將那杯準備好的溫茶,送到了烏雅赫赫的手邊。


    給嫡妻敬茶是每個妾室都必須要走的一道流程,象征著嫡妻認可妾室的身份。


    烏雅赫赫並不會在這種事上矯情,她有些羞澀地讓身後伺候的宮女將裝在錦盒裏的落紅帕子送到毓秀姑姑跟前,這才接過詩蘭送過來的茶碗,直挺挺地跪在爾芙眼前擺著的蒲團上,恭恭敬敬地將茶碗舉過頭頂,誠懇道:“婢妾烏雅氏請福晉喝茶。”


    爾芙沒有忙著接過茶碗,而是將目光落在了毓秀姑姑的方向。


    這也是走的一個流程,這妾室進門是要驗證貞潔的,而落紅帕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毓秀姑姑打開裝著落紅帕子的錦盒瞄了眼,便將落紅帕子交到了自個兒身後專管後宅女眷房中事的孔嬤嬤手裏,待到孔嬤嬤也查驗過,給出確認無誤的暗示,她這才緩步來到爾芙身邊,而爾芙也在這時笑著接過了烏雅赫赫高舉著的茶碗,淺淺抿了口,將早就準備好的見麵禮送到了烏雅赫赫的手裏。


    錦盒的盒蓋是打開著的,讓在座眾女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送出的見麵禮。


    隻是當這些女人不以為然地掃向那個錦盒,看清了裏麵是一支有些舊的點翠桃形如意簪後,便都有些為難起來,因為新格格烏雅赫赫的身份特殊,她們準備的見麵禮都是按照慣例加重幾成的,個頂個都是鑲珠嵌玉的好東西,而現在爾芙一出手就是一支有些寒酸的舊簪子,她們這見麵禮就有些不好往外拿了,就算爾芙是故意落烏雅赫赫的臉麵吧,但是身為側室的側福晉送見麵禮,總不好壓過嫡福晉一頭吧。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傳到四爺耳朵裏,那就是一樁事啊!


    就在這些女人為了自個兒沒有做好兩手準備的準備兩份見麵禮而後悔的時候,欣賞夠下麵眾女表現的爾芙搶在烏雅赫赫接過錦盒之前,笑著開口了,她語氣柔和委婉,帶著幾分笑意的說道:“想來大家夥兒都不記得這支簪子了,這是當初我嫁進府裏,第二天進宮給娘娘請安的時候,娘娘親手簪戴在我頭上的那枚簪子,雖然這簪子是舊物,卻是來曆不凡,還是當初娘娘誕下四爺的時候,皇上親命內務府特地為娘娘趕製的禮物,今個兒我就將這支簪子轉贈給烏雅格格,希望烏雅格格能夠多子多福,為四爺多多誕育子嗣。”


    說完,她邁步走下上首寶座,親自將這枚簪子簪戴在了烏雅赫赫的發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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