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就這麽著,好似小宮女柳兒往盆景泥土裏混髒東西的事就過去了。


    不過唯有在爾芙身邊當差的貼心宮婢們知道,這隻是表麵現象,一直有人再盯著各處的動靜,負責把手正院門戶的守門婆子,更是換上了懂得些許醫理的經年老嬤嬤,這都是爾芙特地找人從外麵花大價錢請回來的能人,不但包了這些人生養死葬,每年三節六禮,更是件件不落。


    除此之外,罩房後麵專供宮婢出入的角門,爾芙也讓人專門打了一對更精密的鎖頭,詩蘭和玉潔各掌握一把鑰匙,甭管是誰想要再從角門出去,都需要玉潔和詩蘭到後麵給開鎖,再想如同走城門似的大大咧咧往外走,那就是再不可能了。


    最後,爾芙還特地請了宮裏的太醫院院判將各院的家具擺設都檢查了一遍。


    轉眼就是五六天工夫,好不容易等到院判將府裏各處亂七八糟的東西清理幹淨,爾芙還讓院判將公中庫房和前院四爺私庫裏的東西都檢查了一番,生怕有什麽落下地,不過這一查是真嚇人,從各處抬出來的髒東西,那是真不少,數從公中庫房抬出來的髒東西多,什麽混合著那些醃臢東西的布料,什麽做了手腳的香爐、熏籠,各種各樣,別說是爾芙沒見過這些玩意兒,便是毓秀姑姑這種從見慣了大場麵的宮中掌事宮女,那也沒瞧見過。


    “還真是不錯呢!”爾芙瞧著庫房前院擺著的種種物件,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下各院女眷都有些毛了,紛紛請院判給自個兒請平安脈,開了方子調養身體。


    得虧四爺府家大業大,藏藥院裏的各種藥材儲備夠多,不然還不定得生出什麽亂子,可是哪怕如此,各種各樣的流言,還是不知從哪裏傳了出來,有說是當初八阿哥掌管內務府的時候,趁機對其他皇子府邸下手的,有說是先福晉烏拉那拉氏麵慈心惡埋下的暗算,也有說爾芙這個嫡福晉怕烏拉那拉家的新側福晉進門得寵,特地安排下這出自導自演的苦肉計往先福晉身上潑汙水的……反正是將能牽扯上的人都編排上了,最後還是四爺當著後院眾女和宮婢仆從的麵,下狠手處置了兩個傳閑話的婆子,這才算是壓住了這股子歪風。


    不過即便如此,本來日子就不好過的格格烏拉那拉氏珍珠和侍妾烏拉那拉氏媚兒還是被府裏女眷都記恨上了。


    因為這後院裏的女人都不是傻子,雖說內務府是管著皇室宗親府邸的各種庶務,但是想要對皇子府邸下手,可也不是那麽容易的,而說是爾芙設計往先福晉身上潑汙水,後院這些女人都了解爾芙的個性,縱容手下人傳傳閑話的有,卻也是沒有人相信。


    反倒是先福晉烏拉那拉氏,性格內斂陰狠,麵善心惡,更加可疑些。


    所以雖然烏拉那拉氏是死成渣了,但是這些或多或少被烏拉那拉氏算計過的女人就將這股子怨恨都轉移到了府中烏拉那拉家出來的格格和侍妾身上。


    ————————


    這天,四爺照常是一下了朝就過來陪爾芙和孩子們用飯。


    一頓簡單溫馨的晚膳用過,四爺如以往似的考較過兩個孩子的功課,又和爾芙一塊去廂房裏看過才剛剛開始冒話的小米團,陪著爾芙散步到院門口跟前,他指著盯著院門口不放鬆的守門婆子,笑著打趣道:“你這院子都快趕上刑部大牢的守備了。”


    “不管得嚴著些,瞧瞧這一樁樁冒出來的事兒!”爾芙自嘲地笑了笑道。


    “也是,爺也是沒想到府裏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在,這次得虧是你警覺,不然還不定出多大的亂子呢!”四爺深以為然地點著頭,抬手拍了拍爾芙的肩膀,輕聲感歎道,不怪他會這般說,因為從公中庫房和前院庫房查出來的東西,實在是將他嚇著了,而且那些東西不單單是獨獨對後院女子有用,對四爺這位男主人也是有損害的,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一旦臨到自個兒頭上,沒人是不惜命的。


    爾芙聞言,苦笑著搖頭,抬眸道:“我已經讓管事嬤嬤給咱們府裏各處當差的宮婢仆從都定下了規矩,往後甭管是哪院的仆從婢女,但凡是要離開住所和當差的地方,必須二人同行,如果是一個人偷偷摸摸地離開自個兒的居所和當差的地方,那就直接送內務府。”


    “這人盯人的,倒也是個辦法,但是也不能保證絕對不出問題吧!”四爺淡笑道。


    “雖然這種安排不能保證絕對不出問題,不過到底是能夠減少出事的次數吧,再加上您在各處安排的耳目和眼線,想來這府裏是出不了什麽大亂子了,其實我這麽安排,主要還是想要保護好我和小七他們的安全,至於說其他人,她們能不能安穩,那就得各憑本事了。”爾芙笑著邁步走到旁邊的涼亭裏坐定,抬手拂過耳邊被風吹起的碎發,滿臉傲嬌自得的解釋道。


    “你就不怕爺覺得你狹隘?”四爺笑著反問道。


    爾芙聞言,不以為然地攤了攤手,隨口答道:“不怕。


    這能夠被各家送到這四爺府裏伺候的女人,哪個不比我聰明伶俐,我雖是嫡福晉,管著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掌握著中饋,但是我也不是神仙,能夠保護好小七和弘軒他們,保證府裏這些女人安分過日子,那都得說是她們給我幾分臉麵了!”說完,她就好似有些困頓地打了個哈欠,瞧著遠處漸漸暗下來的天兒,催促著四爺去其他女人院裏過夜了。


    她也不舍得,可是她自個定下的規矩,她總要帶頭遵守。


    四爺也知道爾芙定下這規矩是為了府裏頭的安穩,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有些不自在,總覺得有種被迫要去各處交差事的感覺,但是時間久了,他也就漸漸習慣了,所以爾芙這麽一催促,他瞧著時間也不早了,便招呼著蘇培盛往院門口方向走去,不過走到院門口的時候,他突然轉身回到了爾芙的身邊,低聲囑咐道:“爺明個兒要去趟豐台,估計就要住在那邊兒了,你甭惦記著。”


    說完,他又拉了拉爾芙的手,磨蹭了有一盞茶的工夫,這才往院門口走去。


    爾芙站在涼亭裏,目送著四爺和蘇培盛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口,轉身叫過在廊下候著的詩蘭和詩情,讓她二人去秦嬤嬤那取來府中這月的各類賬冊,反手敲著有些酸軟的腰肢就往上房裏走去。


    少時片刻,詩蘭和詩情就抱著一摞賬本回來了。


    別看就是府裏一個月的賬冊,但是這府裏頭人多事多,相對應的各種開支,樁樁件件,哪怕是買上一截繡花線,區區三五個銅子的事兒,那也都是要清楚登記在冊的,所以這一個月的賬本想要從頭到尾地核算下來,怎麽都得花上個三兩天工夫,這還得說是爾芙別偷懶,不然……那就不一定地花費多少時間了。


    為了不被下麵人糊弄,爾芙雖然不耐煩這些囉嗦事,卻也得耐著性子處理了。


    “來來來,詩蘭,你領著小宮女把窗邊的椅子挪過來。


    詩情,你準備好算盤、筆墨、草紙,再預備上一壺提神醒腦的濃茶。


    咱們是磨刀不誤砍柴工,將這些該預備的都預備好,趁著這會兒天色還算早,趕緊把這些賬冊上的數目都核對一遍,然後趁早給管事嬤嬤那邊送過去,也免得耽擱了下個月的事兒。”她隨手拿過最上麵的一本賬冊翻了翻,轉身坐到了書案後麵,一邊將桌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挪到旁邊兒,一邊兒對著還抱著賬本發呆的詩蘭和詩情交代道,抬手招呼著詩蘭將懷裏抱著的賬冊都放在桌上。


    一會兒工夫,兩張擺在窗邊的太師椅,就被搬到了書案的一側。


    爾芙讓詩情準備的那些零碎東西,也一樣樣地被送到了桌上,她又從抽屜裏拿出一疊羅紋紙,自顧自地拎著茶壺給自個兒倒了杯熱茶,小小口地抿著,單手手指靈活地扒拉著龍眼大小的算盤珠,對照著賬冊上的數字,一頁頁地核算著賬冊上的開支。


    其實這核算賬目就是走個過場的事情。


    即便是真有人貪墨公中,也不會在賬冊上出現核算失誤的錯漏,而爾芙之所以還堅持著每月都要查看賬目,無非是讓下麵辦差的人能上些心,更主要的就是檢查下各類開支的數目和之前各月各處開支的區別,如果有什麽比較明顯的變化,那就得找人過來好好問問了。


    “這給佟佳側福晉院裏送過去的杭綢是金鑲玉鑿的,八尺就要二十幾兩銀子,還是純色素綢,無暗紋、無提花,怕是上好的雲錦,也不過就是這個價格吧!”


    說著話,爾芙拿過筆架上搭著的朱筆在這條記錄上畫了道橫線。


    “八尺就要二十幾兩,還真是有些貴呢!”旁邊負責清點廚房賬目的詩蘭聞言,抬起頭來,瞧了瞧爾芙跟前的那本賬冊,笑著感慨道。


    爾芙用筆杆敲敲詩蘭身前的那疊羅紋紙,指點著賬冊上的數字,輕聲提醒道:“你也甭顧著看熱鬧,專心點,不要小看了廚房裏的這點事,別看每一筆的數目字都不大,不過聚少成多、積沙成塔,這廚房裏零零碎碎的開支是最多的,要是筆筆都有克扣,那一年下來,足夠經受的管事和采買在城外置辦上幾十畝地!”


    說完,她就將注意力,又落到了眼前的賬本上。


    人性本貪,府裏那些掌握著肥差的人,很少有能夠嚴於律己、不伸手占便宜的人,爾芙能容忍黑白之間有灰色地帶,卻絕不允許當差辦事的宮婢踩過界,大肆虛報采買價格,將一文錢一個的雞蛋,當做金蛋、銀蛋買進府裏來,而眼前這八尺杭綢就要二十幾兩銀子,明顯就屬於超標的價格,且還是翻過十番的價格。


    發現了這一條,爾芙直接對針線房的采買起了疑心。


    她將手裏整理了一半的公中庫房賬目放到旁邊,伸手從一摞賬本裏找到了針線房的賬本,喃喃低語著:“我記得針線房的劉娘子是個挺本分的繡娘,怎麽能允許下麵采買這樣做事呢,你們誰和針線房的采買有來往!”


    “這個,奴婢記得各處采買都是杜嬤嬤親自安排的人手,且直接對杜嬤嬤負責。


    雖然這些采買的人手,看似是在各處當差,其實各處管事根本就管不到她們,還得賠著笑臉說些好聽話,不然這些人就給那些管事下絆子,之前劉娘子就曾經找奴婢告過采買小江子的狀,說小江子以次充好,尺寸不足,奴婢特地將小江子叫過來問過,但是看來他是沒有半點收斂啊!”說到針線房的采買問題,詩情撂下了手裏的筆,擰著眉頭回答道。


    “小江子?名字有些耳熟啊!”爾芙擰著眉頭思索片刻,疑惑道。


    “主子,您忘了,這小江子之前是廚房那邊采買手下跑腿的一個小太監。


    因為大廚房那邊的采買貪墨公中、虛報高價的事兒,您還曾經讓奴婢去搜查過他的屋子,找出來十數個金元寶,你忘了這事兒了!”說起小江子,不等詩情回答,詩蘭就笑眯眯地提起了一樁舊事。


    “哦,原來是他,那我就不覺得奇怪了。”爾芙聞言,微微點了點頭。


    不過她臉色卻是更難看了幾分,像這種有前科、有汙點的人,居然又被安排到采買的位置上,絕對不是杜嬤嬤這種經年謹慎的老嬤嬤能做出來的糊塗事,可現在偏偏杜嬤嬤就這樣安排了,看來這小江子在府裏頭的路子很野啊!


    想明白這點,爾芙不再言語,將針線房的賬冊翻開,一筆筆的核對,更是找出了前幾月針線房的賬目對照價格,最終將一個紅彤彤、足有四位數的阿拉伯數字寫到了賬冊的最後麵,然後重重地將賬本合起來,壓倒了白玉鏤雕獅子滾繡球的鎮紙下麵,打算將這些賬目都核算清楚以後,再一塊處置。


    比如針線房采買這個記吃不記打的小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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