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四爺作為雍親王府的主人,別看他將內宅瑣事都交給了烏拉那拉氏去打理,但是他的眼線是無處不在的,西小院的動靜,在四爺的心目中,更是重中之重。


    爾芙這邊才剛剛歇下,四爺就已經知道了。


    他不是不想立刻就回到西小院安慰爾芙,一來是他知道爾芙需要時間冷靜,二來是他若是這般急匆匆的趕回去,很容易就會被人歪曲本意,傳出不著邊際的謠言。


    不放心的四爺,坐立不安地熬到午歇,便趕回來了。


    “你家主子怎麽樣了?”四爺大步流星地走進上房堂屋,抬手阻止了要見禮的丫兒和雪媚二人,一邊往內室走著,一邊扭頭問道。


    “主子早起連飯都沒用就又歇下了。”丫兒滿是擔心的答道。


    四爺微微頷首,揮手打發了跟著伺候的幾人,幾步就走到了垂著床幔的雕花拔步床旁,他並沒有急吼吼地撩開床幔,反而撩著袍擺就坐在了床前擺著的太師椅上,他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小妮子是個太過敏感的性子,尤其是她違背內心做出在她看來有些狠辣的事情,若是他有一句話說錯,怕是這妮子就會如同蝸牛似的縮進厚重的殼裏。


    隻是床上的爾芙並沒有睡熟,她一直留心著外麵的動靜。


    她就如同一隻龜縮在陰影中的小小蟲子似的偷偷窺視著外麵的動靜,想要聽聽她身邊最親近的宮婢,在她背後會怎麽議論她今天做的事情……這麽做,倒不是她疑心重,隻是她有點怕怕的,所以她自然而然的也就在四爺一回來的瞬間就發現了,她從不知道她的心跳能這麽快,仿佛隻要她張開嘴兒,如擂鼓似的心髒就要從她的嗓子眼裏跑出來了。


    她很想立刻就撲到四爺的懷裏求安慰,卻遲疑了。


    別看她成日裏都是稀裏糊塗、得過且過的樣子,但是她卻明白四爺這般看重她的原因,正是因為她不同於這個時代深閨女眷的那份單純和善良,如今她仿佛變得和那些女人一樣了,那四爺會不會厭棄她,請原諒她還沒有做好和四爺做一對相互怨懟的怨偶,所以她遲疑了,她更害怕了。


    尤其是當四爺坐在拔步床外間擺著的太師椅上的瞬間。


    她聽著太師椅發出的一聲細微聲響,如同一個傻瓜似的默數著時間,最終有些挨不過地撩開了床幔,她想她要保持她最後的驕傲,在四爺說出厭棄她的話前,搶先一步的說出違心的狠話。


    “睡醒了!”一直注意著床上動靜的四爺,搶先一步道。


    已經做好充足心理建設的爾芙聞言,微微一怔,隨即茫然地點了點頭,趿拉著鞋子就打算起身,四爺笑著按住了她的肩膀,伸手將她塞回到了被子裏,輕聲提醒道:“你剛剛睡醒,別著急起來,免得一不小心就著涼了,先在被窩裏坐會兒,陪爺好好說說話,爺可是聽說你今個兒生了好大的氣呢,好好和爺吐吐苦水,千萬別為了個把不懂事的下人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您都知道了吧?”爾芙忐忑地捏著被角,低聲道。


    “知道什麽?你責罰鈴蘭的事情麽!


    要是爺是你這個糊塗妮子,早就將她這個吃裏扒外的奴才打發出院子去洗衣房做苦力了,虧得你還讓人給她送去藥膏去塗抹,真真是濫好人一個。”四爺伸手將爾芙攬入懷中,貼著她坐下身子,把玩著她披在肩頭柔順黑亮的長發,笑著打趣道,作為一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皇子,他真的不會將個把奴才的性命放在心上,尤其是這個奴才傷害到了小妮子。


    他能想象到爾芙睡醒發現身邊就跟著一個二等宮女的恐慌。


    昔日,他才剛剛從承乾宮被挪到阿哥所的時候,隻要身邊沒有蘇培盛這個大伴兒跟著,他就會疑神疑鬼,生怕哪個小太監做出傷害他的事情,不但是如此,就連他和已經成為李側福晉的李格格第一次做那種事情的時候,他都是讓蘇培盛守在房間外的。


    “鈴蘭也是為了她的小侄子。”爾芙可不知道四爺少年時期的囧事,她瞧著四爺一如既往地疼惜著自己,心下一輕,嘴角多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容,嬌嗔道。


    這個傻丫頭……


    四爺伸手摸了摸爾芙的發頂,攬著她肩膀的胳膊一緊,笑著說道:“那也不過就是她的推托之詞罷了,她打小就進宮裏頭伺候,爺可不信她和家裏頭兄長的關係多麽親近,要是她兄長真的待她那麽好,她也就不必來爺的府上當差了,而且就算是她擔心小侄子,她也可以將這事告訴你,讓你做好防範措施,然後再按照惡人的要求做事,依爺看,她就是瞧準你的性子,這才敢做出這般吃裏扒外的事情來。”


    “到底是一條人命呀!”爾芙有些不讚同的呢喃道。


    “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次是僥幸,那幕後人應該就是小小試探下鈴蘭是不是可以為自己所用,若是那人在鈴蘭將你身邊的人都調開以後,便對你下了黑手,你讓弘軒和小七怎麽辦,你讓爺又怎麽辦?”四爺沒好氣地伸手彈了彈爾芙的腦門,瞧著爾芙捂著腦門嘟起了嘴兒,這才不高興的解釋著。


    其實就算是四爺不說,她也是這麽想的。


    不過她剛剛把自己嚇了個半死,四爺也不說安慰安慰自己個兒,還是讓爾芙有點小抑鬱,她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滴滴答答地落在了暗紅色金絲繡芙蓉花的錦被上,別別扭扭地耍起小性子來。


    “呼……你這個妮子,怎麽還掉起金珠子了!”


    “我好害怕,我一睜開眼睛,身邊連半個熟悉的人都沒有。


    雲霧雖然是將我伺候得很是熨帖,規矩也是半點不差,甚至比丫兒做事還要周到些,但是到底是前些日子才來到西小院當差的新人,我瞧著她伺候著我洗漱,我連刷牙都提心吊膽的,生怕她在漱口用的清水裏動什麽手腳,更怕她會做出什麽不利我的事情,我本以為是丫兒這丫頭稀裏糊塗的沒有安排好房裏伺候的宮婢就去管事嬤嬤那裏了,好不容易等到青黛回來,卻發現是鈴蘭將房裏其他的人都找了出去,我這心裏頭就別提多別扭了。


    我一怒就將她責罰了一通,將她打得皮開肉綻的。


    我親眼瞧著她新上身的棉袍被趙德柱用板子打得稀巴爛,殷紅色的血跡,從暗灰色的袍擺滲出來,一點點地灑在院子裏,難聞的血腥味就那麽隨著風飄過來,我明明惡心得不行,腿肚子都在打顫,滿身滿背的都是被嚇出來的冷汗,卻不得不強忍著難受,一直熬著鈴蘭暈厥過去,這才強打精神地回到房間裏。


    你知道麽,那會兒小七就在樓上,我又怕嚇壞她,又氣她這麽長時間都沒下來問問我這個額娘有沒有嚇到……”爾芙哭喪著臉,抓著四爺的衣襟,前言不搭後語的發著牢騷,發泄著她壓抑了整個上午的苦悶。


    四爺做夢都沒有想到爾芙在糾結這個問題。


    他苦笑著刮了刮爾芙的鼻尖,一副很無奈的樣子,低聲說道:“爺瞧你是真嚇糊塗了,你忘記了,昨個兒晚上,爺和你說過的,德妃娘娘特地讓人傳了口信過來,說是想咱們小七丫頭了,讓爺今個兒將小七送到宮裏待幾天。


    早起爺去上朝之前,不是還特地告訴過你說,打算順路就把小七送到宮裏去了,你還迷迷糊糊地說什麽小七都不知道有沒有睡飽什麽的,還讓丫兒去小廚房準備點心給她帶著路上吃麽,你該不會是都徹底忘記了吧!”說完,四爺就把丫兒從外麵叫了進來,以證明他的這番話。


    四爺這麽一提,爾芙撓了撓頭,仿佛找到了一絲印象。


    她這個人是打小就有這麽個小毛病的,當她睡得稀裏糊塗的時候,被人喚醒,看似是很正常的樣子,其實卻不過就是半夢半醒,一旦再次睡過去,之前和人說過什麽話、做過什麽事就會完全忘記。


    四爺正巧就是趕在她睡得正沉的時候和她說得話。


    壓根就沒想到四爺會做出這樣事情的她,雖然半夢半醒的和四爺發生了一段對話,但是她睡醒以後,卻是徹底忘記了,甚至連昨個兒晚上,四爺說起要送小七進宮去住兩天的事情都給丟到了腦後,一門心思的想著心事,還誤會了小七會嫌棄她這個心狠手辣的娘親。


    嗚嗚嗚……好丟臉。


    瞧著丫兒臉上古怪的表情,爾芙忙擺了擺手,將她打發了下去,同時如同發怒的小獸似的撲到了四爺身上,惡狠狠的警告道:“這事不許和小七說,要是讓小七知道我會這般誤會她,她怕是都要傷心死了。”


    “好好好,爺不告訴她。


    隻是你也真是太疑神疑鬼了,你怎麽覺得小七為了這點事就會嫌棄你,她那麽懂事的孩子,要是知道你差點遇到危險,她肯定急死了,還不得立馬就跑過來保護你,你都不知道她為了能更好地替弘軒那孩子保護你這個額娘,還特地要求爺給她找個擅長拳腳功夫的女先生呢!”


    “我當然知道小七怎麽都不會嫌棄我這個額娘。


    可是我那會兒實在嚇壞了,怎麽可能會不胡思亂想呢,要是我早就想起來小七去了宮裏,也就不會傷心那麽久了,要怪就怪你,想要早起上朝就領著小七一塊出去,怎麽不昨個兒晚上就說,一大早,人家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你說那些話,人家怎麽可能會記得住麽!”爾芙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個兒的錯,她很是驕橫的將錯誤都推到了四爺的頭上,不依不饒的說道,同時伸手扯下了四爺腰間的麒麟玉佩,塞到了床裏的暗格中,特別蠻橫的占為己有了。


    她早就相中這對羊脂玉雕的團形玉佩了,要不是她知道這玉佩是已經離世的孝莊皇太後昔日送給四爺的生辰禮物的話,她早就搶過來了。


    這次倒是找到了一個差不多的借口,嘻嘻,這次真是賺大了。


    對於爾芙的小貪財,四爺笑著搖了搖頭,交代她一定要仔細將玉佩收好,這可是孝莊皇太後留給他不多的玩意兒,雖然東西並算不上多麽稀罕,但是意義卻是非比尋常,不過交給爾芙,倒是正合適,畢竟這本就是孝莊皇太後給他和他未來妻子的一份禮物,隻不過他對烏拉那拉氏一直不是特別滿意,所以並沒有將腰左側掛著的麟佩交給她,而爾芙搶下去的那枚就是他一直留在身邊的麟佩。


    一向篤信道教的四爺,不禁覺得這是命中注定的選擇。


    爾芙收了四爺腰間掛著的玉佩,反手從枕頭下取出了一枚掌心大小的靈猴獻瑞元寶形玉佩,這是她前幾年就拿在手裏頭盤玩的古玉,五色沁色,十分難得的稀罕品,如今被她盤玩得鮮活豔麗,這本來是她打算送去靈隱寺開光給弘軒做護身符的玉佩。


    今個兒她心情好,也算是便宜四爺了吧。


    “這是我和丫兒新學的梅花絡子,便給爺臨時戴著充門麵吧。”雖然她有些不舍得,卻裝作不以為然的樣子,隨手丟在了四爺的腿上,漫不經心的嘟噥道。


    爾芙隨手一丟,看似不起眼,卻剛剛好就那麽巧地砸在了四爺的腿根兒位置,本就被爾芙的體香勾引得有些小激動的小四爺,一下子就被砸了個正著,疼,偏偏他就是那麽好麵子,不好意思當著爾芙的麵表現出來,隻能默默咬牙忍耐了。


    四爺表示他受了內傷,“這丫頭……”他呢喃著,調整了下姿勢,待身體恢複正常,便將爾芙拖出了拔步床,他真的不能和這妮子在膩在床上了,不然他還真怕自己個兒把持不住的做出白日宣/yin的荒唐事來。


    “趕緊去洗漱,連早飯都沒吃就一直睡,也不怕餓壞了身體。”他故作嚴肅地催促著爾芙,同時招呼著丫兒傳菜擺飯,還很是細心地交代丫兒提醒小廚房準備些清淡的吃食,畢竟今個兒才出了鈴蘭的事情,他估計小妮子的胃口,怕是不會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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