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七章


    陰雨綿綿,秋風瑟瑟。


    本就逼仄的小矮房裏就更顯陰暗,爾芙看著暈厥在地的瑤琴,終是不忍心看她就這樣躺在地上,幽幽歎了口氣,朗聲喚道:“丫兒,你進來給我搭把手吧。”說著就蹲下身子,將完全躺倒在地上的瑤琴扶了起來,等到丫兒一進來就將瑤琴扶到了土炕上躺好。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爾芙沮喪地抱著腦袋瓜兒,也坐在了土炕上。


    她現在陷入了一種很難言明的糾結中,她既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旁人安排好的算計,又沒辦法相信瑤琴會中了這麽粗淺的算計,她也更不願意去麵對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她的阿瑪裕滿。


    隻是事情總要解決,越拖下去就對她越不利。


    莊子雖然僻靜,好似不存在人多眼雜的問題,卻也不如在府中那般容易保密,一旦事情被傳揚開,裕滿和瑤琴的名聲毀了,她這個做主子、做女兒的名聲,便也保不住了。


    越想越是煩悶的爾芙撓了撓頭,起身走到了窗邊。


    這是個沒有名聲就活不下去的時代,她身處的位置,又那麽的敏感,想來盼著她聲明盡毀的人,應該不在少數,願意為這件事情添油加醋、大肆宣揚的人,也是大有人在的,她現在必須盡快處理好這件煩心事,拿出一個解決辦法來。


    隻是她卻沒有半點頭緒,她實在是太沒有用了。


    這般想著,爾芙狠狠地攥起了拳頭,一拳頭就砸在了窗台上。


    窗外,裕滿已經在張保的陪同下,回到了前院,他並沒有給爾芙留下一星半點的解釋來,甚至連他為什麽頂著雨趕來的原因,也不曾告訴爾芙,見爾芙和瑤琴進了矮屋,便如同與他無關似的離開了。


    爾芙真是太失望了。


    在所有的孩子心目中,父親都該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雖然裕滿並不是她的父親,但是她也相信馳騁沙場的裕滿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可是今天的裕滿太讓她失望了,居然連一句解釋都沒有,讓她這個做女兒的麵對到這樣的尷尬局麵,怎麽能連句道歉也不說呢!


    哪怕是裕滿再要保持為父尊嚴,她也實在想不通。


    隻是子不言父過,她即使心中再不滿,也隻能在心裏默默想想就算了,再親近的人都不能說上一句,不然一定大不孝的帽子蓋下來,任憑她身份再尊貴,那也是撐不住的。


    該怎麽辦呢?


    該怎麽辦呢?


    這句話就如同刷屏彈幕似的充盈在爾芙的腦海中,就在爾芙有些承受不住心中拷問的時候,剛剛一直守在瑤琴身邊的丫兒,突然站起來身來,邁步走到了爾芙身邊,輕聲說道:“主子,這件事有些奇怪。”


    “怎麽奇怪了?”爾芙回眸問道。


    她當然也知道這事奇怪,但是她就是想不通哪裏奇怪而已,興許丫兒這個從小生活在大家族中的女孩子會在這件事上,憑借著從小到大積攢下來的閱曆,為她揭開這層迷霧籠罩下的真相呢!


    隻是,丫兒到底不過就是個才及笄的小丫頭而已。


    她覺得奇怪,也是一種感覺而已,哪裏有本事揭開迷霧,替爾芙解釋心頭的疑惑呢。


    爾芙無奈地歎了口氣,瞧著昏睡著的瑤琴,重新將那張瑤琴交給她的紙條拿在了手裏,細細看著,之前還不覺得,仔細一看,爾芙總覺得那字跡有些熟悉,卻又說不出是誰的,她隨手將紙條遞給了丫兒,輕聲問道:“你看看這字跡,你可能認出是誰的?”


    “瞧不出來。”丫兒搖了搖頭,將紙條交回給了爾芙。


    “我真的不願意相信瑤琴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她說的話太假了,讓我實在難以說服自己,你有沒有發現她這些日子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比如說她身邊可曾多出什麽東西來,或者是和人偷偷接觸!”


    “瑤琴姐姐……


    奴婢沒有注意過,不過應該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要說有不對勁的地方,瑤琴姐姐最近不大愛說話,這也算麽?”丫兒撓著頭回憶道。


    瑤琴和丫兒這樣的貼身婢女,很少會有閑下來的時候。


    爾芙也就是隨口問問,她也知道這種情況並不大可能出現,她不過是不想拉下任何一點線索罷了。


    “算了,你去找兩個人把瑤琴先搬回院子裏吧。


    這裏太寒涼了,不大適合久待,何況瑤琴她現在身體特殊。”隨著外麵的雨越來越大,爾芙也顧不上研究事情的真相了,她揉了揉有些涼的胳膊,扭頭對著丫兒吩咐道,而她則轉身回到炕邊,仔細替瑤琴過緊了披風,免得旁人看到瑤琴的狼狽,又替她細細擦幹淨了臉上的淚痕,這才起身來到了門邊,撐著傘等著丫兒領人回來。


    少時片刻,兩個身形壯碩的粗使婆子就抬著小轎過來了。


    爾芙在丫兒的幫助下,小心翼翼地扶著瑤琴一塊坐在了轎子裏,重新回到了正院裏,她將院子裏的一眾婢仆都打發了出去,又交代丫兒預備好了溫熱水,這才伸手推醒了昏睡了足足小半個時辰的瑤琴。


    “主子。”瑤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驚聲喚道。


    “你醒了,我已經讓丫兒去準備熱水了,你一會兒好好泡個澡就抓緊回去休息吧。”


    “主子,您不怪奴婢?”瑤琴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反問道。


    “我現在怪你,還有什麽用麽?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不論是不是你的錯,你以後都不可能留在我的身邊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陪著那個比你阿瑪年紀還要大的男人身邊,做個永遠不能穿紅的妾室了。


    我相信,也許不是你想要這麽做,你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


    到現在為止,我其實就想問你一句話,做個妾室就真的那麽好,好到你連我們主仆這些年的情義都顧不上了!”爾芙聞言,嗤鼻一笑,起身走到了衣櫃前,抬手將自己個兒的一套最豔麗的水紅色繡金色花邊的褂裙,隨手拋在了瑤琴的身上,似是自嘲般的扯了扯發間簪著的鎏金鳳釵,低聲說道。


    “主子,奴婢並不是貪慕虛榮,奴婢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許是因為爾芙撕破了她主仆二人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也或許是瑤琴真的感受到了爾芙心底的那抹悲哀,她低下了頭,眼角掛著經營的淚滴,哽咽說道。


    當心底最後一絲僥幸被瑤琴徹底打破,爾芙失態地吼了出來,她一把抓住瑤琴的領口,充血雙眸狠狠地盯著瑤琴的眼睛,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擠出了支離破碎的幾句話:“真是個好借口。


    苦衷,到底是什麽樣的苦衷,讓你必須做出這樣的事情。


    我真的不知道我那個不過官居三品的阿瑪,竟然要比我這個親王側福晉,還要能為你瑤琴遮風擋雨,你可別忘記我阿瑪現在還在孝期,你這是存心讓我阿瑪被削職為民吧!”說完,她就重重地將瑤琴摔回到了羅漢床上,再也不想看瑤琴一眼,不然她真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心中的那隻惡魔,做出什麽悔不當初的行為來。


    爾芙獨自一人躲進了暖閣裏,聽著身後瑤琴的放聲痛哭,也不自覺地攥緊了胸口位置,她不知道是不是財富迷人眼,她也不明白書中那些可以生死相托的忠仆,怎麽就那麽難找,她自認對身邊人很是寬厚,為什麽會一個個的背叛自己,先是古箏那丫頭,現在又是瑤琴,難道真的非要恩威並重,一心一意的待人好就不行麽,她不信!


    她頹坐在地上一會兒,聽著外麵的哭聲弱了。


    “算了,不去想,該好好想想以後了。”爾芙無聲地環膝坐在地上,望著房頂上的蘇州彩繪描梁,默默想著心事,她知道她在這個莊子上是住不下去了,興許不用等到明天,她就必須坐上回城的馬車了。


    如她所預料的一般,這世上就沒有半點秘密的存在。


    她還沒有調整好心情,連裕滿和瑤琴都沒有離開莊子上,四爺和烏拉那拉氏就一塊來到了莊子上,她照常在二門處迎接了烏拉那拉氏,看著站在二門外的四爺,苦澀一笑,將烏拉那拉氏迎進了花廳。


    “我的好妹妹,早就聽說你的身子好了。


    如今一見,氣色果然是好了許多,咱們爺可是早就惦記你了,你住著的西小院都已經裏裏外外打掃了好幾遍了,就盼著你能早些回府呢!”烏拉那拉氏仍然是那副麵慈心善的虛偽樣子,進了花廳,左右打量一番,瞧著孤零零站在爾芙身後的丫兒,嘴角流露出了一抹略帶嘲諷的笑容,拉著爾芙的手,一副很是熱絡親切的樣子,連聲說道。


    “勞煩姐姐和四爺惦記了。”爾芙喏喏應著,收回了手,扭頭看了眼丫兒,吩咐丫兒替烏拉那拉氏布上了滋補身子、驅寒補氣的紅棗阿膠薑茶,坐正了身子,卻絕口不提要回府的事情,隻當是沒聽懂烏拉那拉氏的暗示,任由烏拉那拉氏滔滔不絕的說著各種不相關的話題。


    拖吧,拖延一刻是一刻。


    這就是爾芙心底最真實的想法,可是烏拉那拉氏會讓她這般拖下去麽,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隨著天邊的最後一絲烏雲消失,小七蹦蹦跳跳的從外麵跑進門,烏拉那拉氏終於開誠布公的說起了瑤琴的事情。


    “妹妹,姐姐也是為你著想。


    你要知道,這住在莊子上,到底是不如在府裏安全。


    說句難聽話,今個兒得虧出事的是瑤琴那丫頭,這要是你的話,咱們爺可怎麽辦呢,就算你到時候一死了之的證明了自己個兒的清白,京中那些個閑言碎語,也足以毀了咱們爺和你的小七。


    不為了你自己個兒著想,你總要想想小七吧!”


    當真是個她不能拒絕的理由呢,哪個做娘的能不為了自家孩子犧牲,她縱然有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烏拉那拉氏的建議,甚至她也可以求著四爺偏幫自己,讓她能繼續在莊子上,過自己個兒的自在日子,但是她又怎麽能不為小七多考慮些呢!


    小七是皇室子孫不假,可是努爾哈赤這位老祖宗留下的愛新覺羅氏子孫不少,就算是小七的年紀,完全能等到四爺登基以後,才商議婚事,憑借她皇帝親生公主的金字招牌,得到一份眾人豔羨的親事,但是她又怎麽忍心讓小七去麵對那些滿含深意的眼神,又怎麽忍心小七去聽到難聽的流言蜚語呢,讓小七去應對那麽難堪的局麵……


    她做不到,任何一個母親都做不到。


    爾芙苦笑著看了眼丫兒,無聲地咧了咧嘴兒,想要請四爺過來幫忙,可是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認命地在烏拉那拉氏滿含警告的眼神下,微微點了點頭,輕聲應承了下來,“姐姐說得正是,本來我還想著過幾日就讓張保回府去商量這件事呢,既然今個兒姐姐和四爺都來了,也就不用麻煩張保辛苦跑這一趟了。”


    “你能想通就好,我知道妹妹喜歡自在,但是在莊子上住著,到底是多有不便,而且府裏頭的各種瑣事太繁雜,單靠李妹妹支應著,也實在是辛苦她了,有妹妹回府幫襯些,我也就能夠安心的調理身子了。”烏拉那拉氏笑著點了點頭,似是沒有看到爾芙眼底的不甘一般,自說自話的站起身來,朗聲招呼著跟著她伺候的琦珍去前院給四爺送信,將爾芙要回府的事情就這麽傳遞過去了。


    爾芙知道這事是沒有半點更改了,也就認命了。


    她站起身來,對著烏拉那拉氏頷首一禮,躬身見禮道:“勞煩姐姐在這裏稍微坐一坐,我也好安排人將行李收拾一下,畢竟在這裏住了這麽長時間了,好些個東西都用慣了,總要帶回去才方便呢!”


    烏拉那拉氏無所謂的笑了笑,說道:“沒關係,你隻管自便就是了,我這一早就從府裏出來,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這會兒也有些餓了,正好在這裏吃些點心墊補墊補。”


    “那姐姐就慢慢吃吧,小七跟額娘去整理行李吧!”說著話,爾芙就對著丫兒一招手,便快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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