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福嬤嬤本想幾句話就能打發了珍珠格格,卻不想珍珠好像和她杠上了一般,一直站在窗外說了有一炷香的工夫,才領著兩個小宮女如開屏的孔雀一般驕傲地離開了。


    看著坐在小杌子上揉腿的小梅、小桃二人組,福嬤嬤有些心疼地找出了一罐舒筋通絡的藥膏,交到了她們的手裏,親眼看著兩人抹在了膝蓋的青紫色瘀痕上,又自顧自的燙了帕子給二人敷在膝頭,這才坐回到圓桌旁,低聲說道:“委屈你們了。”


    “這算什麽事呀!


    記得前兩年,那時候咱們倆還是花園裏打掃落葉、枯枝的粗使小宮女,正好撞上來府裏陪李側福晉說話的三側福晉田氏,足足在鵝卵石的小路上跪了一個時辰呢!


    嘖嘖……


    起來的時候,我都覺得這腿都不是我自己個兒的了,還是同房住著的葵花把我扶了回去,不然我還真不知道得在外麵坐多久才能緩過來,那會兒又正是深秋,那鵝卵石都快趕上冰疙瘩似的冰涼冰涼的……”小桃無所謂地對福嬤嬤甜甜一笑,柔聲說道。


    許是感受到小桃眼底深處的那抹苦澀,福嬤嬤有些感同身受的想起了她年少時的經曆,望著雨幕,苦笑一聲,低聲說道:“嘿……


    要是這府裏哪個主子的脾氣最好,便是連咱們主子都比不得西小院那位。”說完,福嬤嬤就覺得有些失言了,連連擺手,催促著她們去隔壁房間歇著,同時也叮囑二人不要出去胡說。這才滿是疲憊地回到了內室裏,和衣躺在床上,望著繡團花的幔帳出神去了。


    ————


    如被豢養在華麗鳥籠中金絲雀一般的女人的保鮮期,總是很短很短,若是有名分傍身,如烏拉那拉氏一般成為嫡福晉還好,不管怎麽著。便是顧忌著皇家體麵。那些喜新厭舊的男人們,也要敬重幾分,身後又有給力的家族做後盾。日子過得還算順遂。


    而昔日那些在皇子府裏,榮寵頗勝的側福晉、格格,如今都已經過了花信之年,除了少有一些手段高。有子嗣傍身的日子過得還算如意,那些得意就猖狂的人。卻飽嚐了苦澀和無奈,其中就包括了小桃提及的那位田氏。


    田氏,出身鑲黃旗包衣,身份不顯。地位不高,雖說憑借著為誠親王胤祉生養二子一女的功勞,成為了府裏名正言順的側福晉。但是不知是嫡福晉董鄂氏有心算計,還是她確實無腦。在生下子嗣後,居然丟給了奶嬤嬤照顧就不管不問,隻********地撲到了胤祉身上,最後弄得到如今隻剩下弘景這麽一個兒子。


    而這個兒子與她還不親近,一直被董鄂氏帶在身邊嬌養著,簡直就被養成了弘晟的跟屁蟲,已經色衰的田氏,見府裏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女人,再想想已經小半年未曾見過她麵的胤祉,終於想到了弘景這個孩子,可是此時,她再想將弘景要回來,卻已經是癡人說夢啦。


    今個兒,年後才剛為胤祉新添一個活蹦亂跳男孩的新/寵李氏,又一次當著府裏所有人的麵落了她的臉麵,田氏鬱鬱地回到屬於她的這處四進院子,滿心的苦澀,讓她不自覺地迎著雨幕,落下了淚滴。


    “那個惡毒的女人害了我一子一女還不夠,還攥著弘景不放,到底要拿捏我到什麽時候去!”雙手緊握成拳的田氏,望著雨中朦朧的院門,聽著隔壁院落裏的竹笛之聲,被妒火和嫉恨燒得失去理智的她,終於將心底的詛咒罵了出來。


    跟著田氏從盛到衰的嬤嬤潘氏最能理解田氏心裏的無奈,但是也是最明白田氏如今處境不大好的人,聞聽田氏如此不顧尊卑的言論,心裏一慌,忙上前一步,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房間裏豎著的幾個宮女的臉色,一邊湊到了田氏跟前,伸手堵住了田氏惹禍的嘴,滿臉憂色的說道:“主子,您萬萬不能忘言,這若是傳到外頭去,怕是您又要被正院那位叫過去訓斥了。”


    “訓斥就訓斥吧,我入府這些年,她少來找我的麻煩了。


    要不是一直顧忌著弘景那孩子,我早就把她做的那些醜事都傳揚出去了,我倒要看看這麽一個麵慈心惡的女人能不能當得親王福晉的桂冠……”田氏這會兒有一種破罐破摔的衝動,一把推開了潘嬤嬤,手指指著正院的方向,有些色厲內荏地叫囂道。


    “主子,您糊塗呀!


    您忍耐了這麽多年,難道為的就是和那位爭一時長短,這隻有熬到了最後,才是最大的贏家呀。


    現在那位和那位新人掐到了一處,您就隻管看熱鬧就好!


    何必去計較那些沒用的東西,就算是現在主子爺常日不來看您,好像是有些冷落了您,可是您到底是玉牒上記名的側福晉,隻要守好本分,任誰也不能虧著了您。


    再說,這母子連心,雖說現在弘景阿哥被那位蒙蔽一時,但是早晚會回到您身邊的,您又何必著急呢!”潘嬤嬤揮揮手,打發了看好戲的幾個宮女,將田氏從窗口位置拉回到了內室裏,小聲勸解著。


    “忍……我忍不下去了。”


    田氏何嚐不知道這些道理,打從她發現弘景見到她連額娘都不叫的時候,她就想著要和董鄂氏拚了算了,但是在潘嬤嬤的勸解下,她選擇了忍耐,這一忍就是好幾年,可是眼瞧著府裏的新人越來越多,眼瞧著弘景和董鄂氏越走越近,她這肚子裏的怨氣越來越多,她覺得她要是再不發泄出來就真的要瘋了。


    同樣是側福晉,同樣是做人妾室,同樣育有子嗣……


    憑什麽四爺府裏那位瓜爾佳氏就風光無限,憑什麽她就要處處忍耐,要是沒有對比,許是她也會自欺欺人地覺得自己個兒的日子過得不錯。甚至還會覺得狠滿足,畢竟她一個包衣奴才出身的人,居然能成為府裏有名有份的側福晉,這已然是上天眷顧,可是有了那麽一位榮寵不衰的人在,她田氏這心裏不平呀!


    與其說她是嫉妒著瓜爾佳氏的運氣,不如說她是羨慕瓜爾佳氏如今的風光。不但能在康熙老爺子麵前露臉。還與四爺的生母德妃娘娘如母女一般相處,更有烏拉那拉氏對其嗬護有加,而她在榮妃馬佳氏和嫡福晉董鄂氏跟前。卻隻能像個高等宮女一般的卑躬屈膝地伺候著,稍有不慎,便是被人連半點臉麵都不留的一頓嗬斥,連昔日待她如珠如寶的胤祉。也移情別戀地看上了新人,將她如一件衣服一般隨手舍棄。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這一切的一切,讓她怎麽能平衡。


    “嬤嬤,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有個小老鄉在那人跟前頗有些臉麵。不如你去見見她吧!”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是不平的田氏,隨手翻出了前兩日四爺府的李側福晉送來的請帖。陰笑著看向了潘嬤嬤,低聲說道。


    潘嬤嬤被問得一愣。直到看清楚了田氏手裏捏著的請貼,這才反應了過來,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語氣裏滿是狐疑的問道:“主子,您的意思是……”


    自打小李氏成為了李側福晉,這還是她第一次邀請各府側福晉來府裏說話、飲茶、聽戲,之前雖說大家夥兒都已經見過麵了,但是私底下是一點來往沒有,相反田氏與之前的李氏關係不錯,田氏也經常給大李氏下帖子邀她過府飲茶、聽戲,相處得如親姐妹一般,所以她一直都很討厭這個頂替了大李氏位置的小李氏。


    這會兒,田氏翻出來小李氏的請帖,也不過就是想要找個人給瓜爾佳氏添添堵罷了,“我哪裏有什麽意思,我也就是想要給李側福晉搭個橋,先給自己個兒拉個盟友罷了。”


    潘嬤嬤沒想到田氏會哄騙她,隻當田氏是病急亂投醫,四處撒網而已,所以略微猶豫了一下,便有些不讚同的說道:“可是聽說那位在府裏的處境,也不大好呀!”


    田氏心裏早已經打好了腹稿,所以潘嬤嬤的話音一落,她就笑嗬嗬的接過了話茬,“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要是那位如今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我送上這份禮物又有什麽意思呢,而且依我看,那位也不過就是一時不得誌罷了,李家雖說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名門望族,但是在四爺的扶持下,也有了幾個人在朝上,再加上她年紀正是好時候,想要得寵,真真是易如反掌。


    既然明知道她會有飛上枝頭的那天,我為什麽不能先和她親近親近……”


    “既然主子已經打定主意,那老奴也就不多說了,隻是那人與老奴已經許久沒有聯絡過了,到底有幾分可信,老奴也不敢打包票,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丫頭家裏有個兄弟,與她關係最是親近,若是有人拿捏住了她的兄弟,想來就很容易掌控她了。”潘嬤嬤對於田氏的打算,實在是不大看好,但是還是記著她的為奴本分,將肚子裏那點存貨,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這事你曉得就行了,便不要告訴那幾個宮女了,我怕她們嘴不嚴。”田氏得到了自己個兒想要的答案,笑著點了點頭,抬了抬下巴,對著潘嬤嬤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


    看著田氏總算是暫時放下了心裏頭的不快,潘嬤嬤也露出了一抹舒心的笑容,連連點頭道:“老奴明白。”


    “行,那你就給李側福晉回帖子去吧,便說本側福晉到時候定會按時赴約,另外你也從庫裏挑兩份厚禮備著,免得讓人笑話我出手寒酸。”這人越是過得不如意,便越是在意臉麵,而此時的田氏就是如此,明明庫裏的好東西不多,還是為了那虛妄的臉麵,交代潘嬤嬤備下兩份厚禮。


    說完,田氏便起身走到了內室裏去挑選要赴約的衣裳去了,最終挑選出了一套甚是華麗的玫紅色灑金緞麵大襟旗裝,又挑挑揀揀地從妝匣裏找出了一套新從炫彩坊花大價錢定製的鑲紅寶石頭麵,滿意地點了點頭,讓潘嬤嬤拿下去細細保養、熏香去了。


    目送著潘嬤嬤離開了上房,田氏這才露出了一抹陰冷的笑容。


    她與瓜爾佳氏本沒有什麽利益衝突,以前還曾經坐在一張桌上聽過戲、吃過席,甚至私下也說過些體己話,相互交換過幾次拜帖、簪花箋,關係也算是不錯,可是如今兩個人的地位有了差異,強烈的不平,讓她就這麽無緣由地恨上了爾芙。


    若是爾芙知道她此時心裏所想,一定會高呼幾聲“冤枉”,再給她傳授幾招現代網絡上流傳廣泛的追男法則之類的玩意和怎麽討弘景喜好的小竅門,讓她將注意力放在爭寵和哄孩子身上,而不是和她爾芙這麽個與她沒有半點利益紛爭的小女子過不去。


    隻是田氏心裏的想法,爾芙是半點不知,她這會兒正十分愜意地歪在羅漢床上,看著小七、弘軒、方方、圓圓四個孩子學著大人的模樣,有板有眼地打馬吊,時不時還會給輸得最多的圓圓出出主意什麽的,簡直就是快活得不要不要的。


    “額娘,觀棋不語真君子。”再一次被自家額娘泄露了自己個兒牌麵的小七,一邊抓著銀角子給圓圓付賬,一邊跺著腳對爾芙撒嬌道。


    “觀棋不語真君子,可是額娘是女子呀,再說你們下得也不是棋呀!”爾芙笑著抓起兩枚核桃仁丟進嘴裏,含含糊糊的說道,“玩就是玩,哪用像你們那麽認真,瞧瞧你們都快把眼睛貼在牌上了,別再鬧出真火來。圓圓,一會兒記得得給我分成,不然我可不給你幫忙了。”


    “側福晉,您就別打趣圓圓了。”在爾芙的幫助下,好不容易開胡的圓圓聞言,笑著轉過身子,福了福身子,奶聲奶氣的說道。


    “我可是認真的,不然我也不會連自家孩子都坑呀。


    本側福晉最近很缺錢,雖說你們玩得小,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呀。”鬧得正歡的爾芙笑著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拘束,朗聲打趣道。


    說完,爾芙也不等四個小家夥兒碼完牌就又換了個角度,坐在了弘軒的身後,打算這把要好好坑坑弘軒。


    要知道這弘軒的小金庫裏的存貨,那不是一般的好呀,其中有幾件小玩意,那是連她爾芙手裏都沒有的好玩意,清一色的西洋貨,正好用來充實她新近籌備的洋貨行。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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