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一夜無話。 `


    一片昏暗的院子裏,幾個輪值的粗使丫鬟,已經拿著足有人高的掃帚,開始了每日一次的灑掃工作。


    細碎的動靜,通過換氣的窗縫,若隱若現的傳到了內室,擾了半睡半醒中的爾芙,爾芙微眯著一雙惺忪的睡眼,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又抱著被子在床上滾了一圈,這才習慣性的摸出枕頭下的懷表,借著床邊燭台撒進床幔的細微光線,看了眼時間。


    “才三點鍾,難怪外麵還那麽暗。”看著表麵上的時針,爾芙鬆了口氣,一邊嘟噥著,一邊披上了丟在床邊的長袍。


    外間,上夜的小文、小滿,聽見動靜,忙從被窩裏鑽了出來,顧不上攏攏頭就裹著袍子,湊到了床邊,“主子,可是要起身了?”


    按規矩,上房裏值夜的婢女是不能睡覺的。


    那就是渾身打渾身的窩在腳踏上,一直要守在床邊伺候的,要是夏日裏還好些,頂多就是辛苦些,但是冬天裏,那就太遭罪了,晚間,炭爐一撤,單靠地龍那點熱度,那比起在冰天雪地裏站著,也強不了多少。


    所以,自打玉清、玉冰她們那時候起,爾芙就拿私房銀子,讓府裏的工匠打了兩張容易拚接的單人床,白日裏守在堂屋後麵的茶室裏,晚間就挪到外間裏,讓兩人能睡個囫圇覺,雖比不得回房休息,但是也總好過窩在腳踏上熬時間的強。


    本來小文等人還不大適應這待遇,這慢慢的就習慣了。


    這不,兩人開完了臥談會就睡著了,還睡得很踏實,一直到爾芙都坐起身子,兩人才聽見動靜,自然就沒有時間洗漱、梳頭了。


    爾芙剛一撩開床幔,便看到床頭位置冒出兩個蓬頭垢麵的人,真是嚇了一跳。本來要趿拉些的腳丫,往回一收,便打算往床裏躲。


    “主子,您……”有些疑惑爾芙動作的小文。歪頭喚道。


    聽著小文熟悉的聲音,爾芙定了定神,瞪著有些朦朧的睡眼,借著燃燒著的紅燭,總算是看清楚了兩個人的臉。


    “小文去小廚房取水。小滿抓緊時間回房洗洗去,等小文回來再換過來,別弄得好像街邊的老瘋子似的,瞧著怪嚇人的。”爾芙雖說看清楚了兩人是人非鬼,也不是什麽圖謀不軌的壞人,但是被嚇到的後遺症還在,一顆心更是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好似要跳出來一般,所以重新坐回到床邊,便打趣起了二人。`


    “奴婢失禮了。”小文、小滿也意識到了兩人現在確實妝容不整。也明白了爾芙剛剛是被嚇到了,忙矮了矮身子,低聲說道。


    “別講這些虛禮了!”爾芙無所謂的擺了擺手,出言催促著,“抓緊時間,還要趕在寅時正之前,把小生子準備好的早餐給蘇培盛送過去呢,不然怕是四爺又要餓著肚子出門了!”說完,爾芙就趿拉著並未穿好的鞋子,抬腿往淨室裏走去。


    俗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但是為什麽皇帝老爺子非要天不亮就上朝,要是能讓四爺過上朝九晚五的上班生活就好了,爾芙坐在紅木恭桶上。很沒有出息的想著。


    曾幾何時,她的夢想明明是做個一輩子隻做三件事——吃好睡好玩好的大米蟲來的,怎麽還操心上四爺的身體,乃至於有沒有吃飽這種小事,難道真是愛上他了!


    爾芙自嘲的搖了搖頭,起身從屏風後麵走了出來。就著小文剛送進來的熱水,簡單洗漱一番就坐到了妝台前,對著銅鏡,掃了眼身後同樣洗漱好的小滿,輕聲吩咐道:“梳個簡單點的髻就行了,也不必上太濃的妝。”


    看著小滿拿起了梳子,爾芙不放心的囑咐了一句,“最重要的就是簡潔,不要弄得我動都不敢動,我一會兒還要去廚房瞧瞧,還有就是不要弄太重的飾做裝飾。”


    以前,爾芙總以為旗頭就那麽幾種而已,但是自打巧手的小滿來到了西小院,她這頭上的一頭青絲就算是落到好人手裏了,天天變換著不同的型。


    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蠻新鮮的,最喜歡讓小滿替她梳頭,隻是覺得頭上,塗了一層香得膩人的油,這讓她有點不適應,但是風一吹,也就散了,倒是也沒什麽不好的地方,但是一洗頭,她就囧了,那油乎乎的觸感和癢得讓人揪心的頭皮,簡直如噩夢一般可怕。


    美麗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那就是爾芙最大的領悟。


    打那以後,爾芙每次讓小滿梳頭的時候,總要特意囑咐一句,但是這丫頭似乎不大理解簡單的意思,每次都讓她哭笑不得,好在磨合了這麽些日子,她也習慣了。


    看著小滿又拿起了那瓶香氣撲鼻的茉莉頭油,爾芙不禁在心裏苦笑了兩聲。


    好吧,她剛才說的話,算是白費了。


    不過在爾芙看來過於華麗的架子頭,在小滿的眼裏,那已經是最簡單的髻了,要不是主子不喜歡,她還打算用幾個假髻,替爾芙梳個更加華麗版本的架子頭呢!


    簪上幾支靛藍的銀簪子做裝飾,又替爾芙畫了個時下流行的桃花妝,小滿這才滿意的收了手,拿著手把鏡左右照了照,讓爾芙檢查了一下腦後看不到的地方。`


    爾芙滿意的點了點頭,輕聲交代了一句“把這裏收拾了”,換了一件暗紅色的妝花緞長袍,便領著才拾掇妥當的小文,直接去了小廚房。


    小廚房裏,小生子忙活得手腳不沾地,正吆喝著幫傭廚娘把幾片泡好的木耳切成細絲和鹵牛肉一塊擺盤,一瞧見爾芙過來,忙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跟前,打了個千兒,“主子,這裏交給奴才,您就放心好了,別弄髒了您的衣裳。”


    “素菜準備了麽?”爾芙無所謂的笑了笑,打量了眼案上的幾道小菜,輕聲問道。


    “回主子的話,素菜預備了兩道。一道是鮮味十足的扒雙冬,一道爽口開胃的醋溜白菜,全是四爺喜歡吃的。”小生子指了指一旁備好的食材,恭聲答道。


    爾芙聞言。點了點頭,隨即指了指灶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鯽魚湯,補充了一句,“送過去的時候,記得把魚撈出來。隻留豆腐在湯裏就好,另外把肉菜就留下這一小碟醬牛肉就行了,換上一道清淡的炒三絲,四爺昨個兒估計又熬夜了,這胃口怕是不好,太膩的東西就別往前頭送了。


    還有把粥先放到食盒裏,別在屜上溫著了,免得到時候吃不到嘴,白白耽誤工夫。”


    隨著爾芙說,小生子就已經將幾樣被爾芙點到的東西都撤了下來。又親自備好了炒三絲的食材,吩咐粗使宮女把一旁的小灶也點燃就輪著炒勺,開始炒菜了。


    幾道熱菜都是些做法簡單的家常菜,但是卻極講火候,又是一塊下鍋,所以就算是小生子這樣子的大師傅,這也是勉強忙活開。


    不等菜出鍋,他這腦門上就掛滿了汗珠子了。


    一方麵是被灶上的火烤的,一方麵則是因為爾芙在旁圍觀,小生子有些緊張的冒汗。隻有一小部分是忙出來的,不過爾芙並不知道這點,還以為小生子很辛苦,暗暗琢磨著是不是要給小生子漲些月錢。或者是多給他找兩個助手來,免得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少是片刻,寅時三刻,幾道菜都穩穩當當地擺在了食盒裏。


    爾芙也不接手,轉頭叫小文、小滿一人拎著一個食盒,跟著經常往前院走動的趙德柱給四爺送去。而她本人則是由剛剛起身的瑤琴、古箏陪著,往正院請安去了。


    正院,一如既往的熱鬧。


    後宅的女人,除了烏拉那拉氏和李氏這兩位執掌中饋的嫡福晉和側福晉,還有些事情要忙,其他格格們就是吃飽了等天黑的大閑人,唯一要操心的事情就是四爺晚上留宿在了哪裏。


    剛剛解了禁足的鈕祜祿氏是最早來正院請安的。


    不過她並不是打心裏尊敬烏拉那拉氏,而是想著趁機套套近乎,見見她那個被抱來正院養著的小阿哥,卻不想烏拉那拉氏壓根沒理她。


    見她來了,借口未曾洗漱梳妝,不宜見人就讓福嬤嬤領她去廂房喝茶等著一道請安了,所以正心情鬱悶著,一見爾芙過來,再想到之前聽說的傳言,也顧不上凶神惡煞的教養嬤嬤就跟在身後頭的事實,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開火了:“瓜爾佳福晉的氣色,真是越來越好,難怪爺喜歡往西小院跑。”


    “請鈕祜祿格格慎言。”爾芙冷冷地瞟了眼鈕祜祿氏,輕聲說道,“別成日裏沒事就知道盯著爺們的行蹤,閑著的時候多練練字,也好靜靜心,免得惹是生非,徒造口孽。”


    說完,便理也不理麵紅耳赤的鈕祜祿氏,徑自走到了上落座,小口小口的抿著宮女送上的熱茶,暗自琢磨著鈕祜祿氏到底又吃錯了什麽藥,居然才出來就不長記性的和她對上,難道是李氏從中挑唆所致。


    想到這裏,爾芙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如老僧入定般閉目養神的李氏,同時又看了看坐在鈕祜祿氏對麵的董鄂氏和荿格格,卻不想正對上董鄂氏身後站著的老嬤嬤的古怪眼神,感受著老嬤嬤眼裏那道有些太過銳利的怨恨之色,讓她心底的困惑,越來越多了。


    正當爾芙打算和董鄂氏套套話的時候,福嬤嬤就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廂房裏,“諸位主子請上房說話吧!”


    “呼……”再次受到驚嚇的爾芙,長長地吐了口氣,擠出了一抹有些難看的笑容,起身道,“嬤嬤這腳步聲真輕,也虧得是大白天的,不然真是要嚇死人的。”


    “瓜爾佳福晉教訓的是,奴婢以後定然當心些。”福嬤嬤略退後了兩步,讓開了走到近前的爾芙,一本正經的俯身見禮,道。


    爾芙本就是打趣一句,見福嬤嬤如此,便覺得有些無趣了。


    何況福嬤嬤還做出了一幅生怕她接近的樣子,她這脾氣再好,也不禁有些氣惱,爾芙斜了眼過於做作福嬤嬤,狠狠甩了甩袖子,冷哼一聲就越過了正拘著禮的福嬤嬤,徑自往門口走去。


    “嬤嬤別見怪,咱們主子早起就被小滿那笨手笨腳的丫頭灑了一身水,這會兒正賭氣呢!”一向穩妥的瑤琴見狀,忙與古箏對了個眼色,橫跨一步,來到了福嬤嬤跟前,輕聲解釋道。


    “瞧你這話說的,瓜爾佳福晉是主子,便是打我、罵我,那也是應該的。”福嬤嬤聞言,側了側身子,似是不願意承瑤琴的禮,斜眼看了看一旁滿臉看好戲表情的鈕祜祿氏,陰陽怪氣的說道。


    說完,便微微頷,自顧自地往外走去,獨留下瑤琴很是尷尬的站在原地。


    與此同時,跟在董鄂氏身後的嬤嬤私底下捅咕了下身旁站著的小宮女,轉身扶著正愣神的董鄂氏,也離開了廂房。


    “這老虔婆真是好不識趣,姐姐都如此說了,她居然還那般做派,簡直是半點都沒把瓜爾佳主子看在眼裏呢!”接收到那個嬤嬤暗示的小宮女笑著走上前,伸手拉了拉瑤琴袖管裏緊攥成拳頭的手,似是義憤不已的咬牙說道。


    來到瑤琴跟前的小宮女,本來站在花幾旁,並不引人注意,加之很是眼生,所以就算是瑤琴眼力不錯,一時也認不出這人是在哪位主子跟前當差的,左右不會是正院伺候的,因為衣服上的紋樣不同。


    “……”瑤琴滿眼審視的看著眼前的小宮女,冷冷一笑,也不答話,又看了眼記憶中那宮女站著的位置,暗暗琢磨著小宮女的來曆,轉身往外走去。


    看來,當真如主子所說一般,這府裏頭的水很深呀!


    早在來的路上,爾芙就曾提起,怕是最近這府裏人的態度上會有些轉變,讓她們切莫為了些許小事和正院這邊的宮婢起什麽爭執,免得落入旁人的算計中。


    之前,瑤琴還覺得爾芙有些大驚小怪的,畢竟這府裏已經被四爺清理了幾次,一些不安分的宮婢和太監都被打到了看不見的地方,便是幾個一時間確定不下來忠奸的婢仆,也秉承著寧錯過、不放過的原則,被送回了內務府,哪還有那麽多探子和眼線,卻不想才一個早晨就冒出了這麽一個。


    瑤琴可不覺得這人是氣不過福嬤嬤那副做派,而站出來安慰她的,因為那話就不像是安慰,更像是拱火的。


    想到這裏,瑤琴冷冷一笑,快步追上了已經走到上房門口的爾芙,將剛才生的事情,簡單明了的匯報了一遍,便如沒事人一般跟在爾芙身後進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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