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她的生母林氏是被原來夫家王家的婆母做出嫁給她爹做小的,而在嫁過來前已經有了一雙子女,被留在了王家。


    王家家境不大好。


    那年她生母原來的丈夫得了重病,欠了一屁股債藥費,到底也沒有留住那條命,為了還債,她生母在王家的婆母就將顏色還算不錯的林氏給了她的父親做小,得了三十兩銀子還債。


    那一雙還不太懂事的子女,卻因為是王家的子孫,而被留在了王家。


    她記得林氏在最後的時候還在和她說,讓她有機會就回去瞧瞧,若是有能力就拉扯一把哥姐,在世時更是不止一次的提起她小時候和留在王家的姐姐是多麽相似。


    難道……


    這種想法襲上了心頭,便再也壓不下去了。


    前些日子,曾經有人往她手裏送過一封銀子,讓她在合適的時候提供方便,她顧忌著家裏的兒女拒絕了,難道那人找到了她母親留在王家的女兒!


    “瑤琴姑娘,奴婢有事想和側福晉回稟……”一想到這裏,她再也穩不住了,跪行到屏風旁邊,低聲招呼著。


    噓……瑤琴聞聲回眸,對著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耐心等待。


    就在瑤琴斟酌著該如何對爾芙通稟的時候,爾芙就已經笑著轉過了頭,“是誰想要和我說話?”


    “是沈嬤嬤說有事要告訴您!”瑤琴躬身答道。


    “那這裏就麻煩四爺先照看著了!”爾芙說著就招呼過了在牆角立著的古箏,帶著瑤琴往西次間走去。


    西次間裏。沈嬤嬤是度日如年,隻覺得每分每秒都是一種煎熬。


    不待爾芙走到羅漢床前坐穩,她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跪行到了爾芙腿邊。連連叩首,低聲說道:“奴婢……”


    沈嬤嬤盡量簡單明了的將她生母林氏的生平說了個明白,又將她琢磨了好幾圈的猜測都說了,眨巴著紅腫的眼睛望著爾芙,隻待爾芙給她個痛快,這般煎熬實在是太難忍耐了。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饒是爾芙已經有些心理準備。還是愣住了神,一時間竟然就忘記了沈嬤嬤還抱著她大腿的事情,起身邁步就要往內室走。而沈嬤嬤也因為太緊張忘記了撒開爾芙的大腿,一下子就將想要去內室裏找四爺說事情的爾芙拽倒在了地上。


    嘶……


    爾芙來不及做出任何防護動作,那張粉嫩如昔的小臉就實打實地拍在了宮毯上,兩行蜿蜒的鼻血緩緩流下。在雪白的宮毯上留下了幾枚猩紅。


    機器人似的僵著身子轉過身。爾芙欲哭無淚的看著聞聲走近的四爺,流下了兩行麵條淚。


    “怎麽這般不小心!”扶著厭煩水波的爾芙重新坐在了羅漢床上,四爺接過瑤琴送上的溫熱帕子,小心仔細的擦拭著她鼻子下的血痕,很是心疼的嘮叨著,同時還不忘丟給肇事者沈嬤嬤一記狠辣的眼刀。


    嗬嗬噠……


    爾芙尷尬地扯了扯嘴角,轉移話題的說起了沈嬤嬤剛剛提供的消息,隻是那厚重的鼻音讓她很是不習慣。連連捏著帕子擤鼻子,硬是將剛剛受傷的鼻子又弄得傷上加傷。這才認命的將沈嬤嬤交給了四爺問話,讓瑤琴陪著她去內室裏去擦藥了。


    ……


    一夜,爾芙是在嬰兒的啼哭聲和噩夢中驚醒了一次又一次。


    早起坐在妝台前,她看著銅鏡裏那麵泛青色的自己,哭喪著臉的讓瑤琴取出了從未用過的官粉等瓶瓶罐罐梳妝。


    烈焰紅唇,膚白勝雪……


    看著銅鏡中截然不同的自己,爾芙有些新奇的做出了一係列古怪精靈的表情,暫時忘記了昨日遇到的驚險和可能存在在暗處的凶手。


    時至中午,蘇培盛和瑤琴配合著安排好了宴席的一切事宜。


    爾芙特別要求四爺今個兒不要出席,又囑咐了新進府裏的孫嬤嬤和福嬤嬤協同還未洗白自己的金嬤嬤、沈嬤嬤一道仔細照料著玖兒和小九,這才換上了一襲頗為張揚的玫紅色對襟旗裝,內著箭袖黑色勾金邊中衣的出現在了西園戲台前麵的攬月樓中。


    攬月樓麵闊五間,正對著新建的戲台,算是處不錯的宴客地點。


    宴會除了爾芙的頂頭上司烏拉那拉氏外,不管是待產的吳格格,還是還未出月子的鈕祜祿氏都被她安排的粗使婆子一一請到了攬月樓裏,盡顯她寵妾的霸道一麵。


    這會兒又見她如此豔光四射的裝扮出現在人前,那一雙雙怨毒的小眼神,爾芙都懷疑要不是她們還有理智這種東西存在,八成都能衝上前活撕了她。


    “瓜爾佳姐姐,您回來,咱們還沒有去恭賀您誕下龍鳳胎,您就請咱們過來飲宴,咱們可真是覺得臉上發燙呢!”吳格格挺著大肚子,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尖聲尖氣的說道。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若是覺得不好意思,不如就補上一份賀禮好了!”爾芙擺了擺手示意她趕緊坐下,有些怕怕地拐了個小彎,一直到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定,這才慢聲拉語的笑著打趣著。


    說完,還關切的問起了吳格格的產期,又說了些片湯話似的經驗值唐,這才熱絡地招呼著黑臉狀態的李氏一塊入座。


    數位宮女將一道道冒著熱氣的佳肴擺上了大圓桌,這才分立在爾芙等人身側。


    “說起來,我真是個最偷懶的人了!


    平日裏與諸位姐妹來往也不多,這回也算是趁著這個機會,請了諸位姐妹們一道熱鬧熱鬧,前麵戲台剛剛建好,今個兒咱們就嚐個鮮。爺還特地請了德盛班的名角進府給咱們助興呢!”爾芙起身端起了滿是果酒的酒盅,笑得格外熱情的張羅著。


    “還是側福晉的麵子大!


    咱們可要好好點幾折子戲,不然豈不是辜負了爺的美意!”鈕祜祿氏正在月子裏。雖然堂上點了炭盆和地龍取暖,可是她還是覺得涼森森的難受,正巧爾芙端著酒杯提酒,雖然她心裏頭不痛快,但是還是不得不起身配合著。


    爾芙委婉的笑了笑,並未搭腔,轉身招呼著瑤琴上前給李氏等人一一斟酒。


    一杯酒過。爾芙率先動了筷子。


    “昨個兒,我院子裏的小生子尋了些好食材,這道蛇羹裏加了不少藥材。那最是滋補不過的,諸位姐妹不要客氣!”爾芙咬著一塊炸得金黃的雞塊細細嚼著,又獨飲了一杯酒水,抬手指了指剛剛上桌的細白瓷燉盅。忙揚聲介紹著。更是跨過幾位女眷,已經安排布菜的宮女替她們盛了一碗擺在她們各自眼前。


    蛇羹裏用的是尋常的菜花蛇,又加了不少藥材在裏麵,滋補確是不假,但是味道卻不大好,並不符合府中女眷的飲食口味,而爾芙卻偏偏有些含糊的說是昨個兒尋來的好東西,所以那做賊心虛的人自然是覺得不舒坦的。這也正是爾芙安排這場宴席的目的。


    說著話,爾芙眼神環視著在場眾位女眷。看著幾人或多或少流露出來的厭棄眼神,一時間有些摸不準動手的人是誰了。


    “這蛇羹是滋補,可是妾身向來害怕這些長蟲兒,隻是想想就覺得渾身起雞皮疙瘩了,這就讓給其他喜歡的姐妹吧!”李氏仗著她側福晉的身份,最先開口拒絕,說著話就將那盞裝著蛇羹的黃地纏枝紋湯碗推開了些,又轉身吩咐宮人替她布了兩道清淡的小菜,似是不喜葷腥的樣子。


    “妾身還有著身子,太醫交代妾身不要吃那些有的沒的的補品,便也不用了!”吳格格緊隨其後,笑著讓宮女挪開了那盞蛇羹,隨即轉頭看向了醬紅色的紅燒獅子頭。


    反倒是鈕祜祿氏沒有言語,隻是讓人往裏又加了些小調味品,便津津有味的用了起來。


    一道蛇羹,沒有試探出一丁點疑點,反倒是引得爾芙又想起了昨個兒那條曲曲彎彎的綠色小蛇,整個人都不大舒坦了,弄得她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挫敗感。


    不過爾芙是個有著強大內心世界的人,很快就整理好了心情,隻當是來收取李氏等人刻意拖欠的賀禮和洗三禮了。


    放下了試探的爾芙,輕鬆了許多,笑眯眯的吃著可口的佳肴,時不時的說上兩句調節氣氛,倒是將氛圍維持在一個不錯的高度上,一直到這邊酒過三巡,戲台那邊響起了緊湊的鑼鼓點,她才讓人在抱廈擺了桌椅、茶點,領著一眾女眷移步。


    “這德盛班是京裏數一數二的戲班子,不管是刀馬旦、老生、小生都是一把好嗓子,尤其是新近的一個叫陵容的青衣,那身段沒得挑了!”爾芙以前就聽老十四家的瓜爾佳氏介紹過這個戲班子,瞧著正是暖場子的醜角在台上翻跟頭,笑著開腔介紹著。


    爾芙看著完全陌生的戲牌,率先點了一出還算是熟悉的《蘇三起解》,便將手裏的戲牌交給了李氏等人,讓她們分別點戲。


    戲台上,蘇三的扮演者是個容顏姣好、身段玲瓏有致的女子,雖然穿著不算華麗的戲服,但是還是難掩其傾城姿色,那聲音更是如出穀黃鶯般清透。


    淒苦、悲涼的樂聲,配合著她那張似是含淚,又透露著倔強的小眼神,再配上那淒婉的唱腔,一下子就將聽不懂這種古典戲曲的爾芙吸引了進去。


    “果然不愧是小蘇三呢!”正當爾芙聽得入神,鈕祜祿氏就拍著手叫起好來。


    台上蘇三的扮演者婉兒的身世和戲中的蘇三一般可憐,被繼母買進了醃臢地,兜兜轉轉幾年光景,最終覓得一良人贖身,卻不想那人也是個喜新厭舊的渣男,很快就將她跑到了腦後,又被當家主母賣給了行腳商人為妾。


    隻是那行腳商人的時運不大好,牽扯進了官司,便覺得是被婉兒帶衰了,所以就將她半賣半送的換了二兩銀子打酒,就把她丟到還是小戲班子的德盛班裏。


    “……”爾芙嫌棄的白了眼打斷她聽戲的鈕祜祿氏,便收回了注意力。


    這時代的女子就似是無根的浮萍,尤其是這種被賣為賤籍的女子,婉兒能從端茶遞水的粗使丫頭成為台上的名角,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不是同情心沒地用的濫好人,瞧著婉兒舉手投足間的那股子自信,她覺得婉兒是找到了屬於她的舞台,壓根不需要她們這些人的同情和憐憫。


    果然,一曲畢。


    鈕祜祿氏就擦著眼角不存在的淚珠子開了腔,“姑娘如此才情,窩在這樣子的戲班子裏真是委屈了,不如就留在咱們府裏伺候吧,也能脫了賤籍,不再為以後的生活煩憂!”


    “貴人憐愛,奴萬不敢領受,班主對奴有知遇之恩,奴雖然隻是一介女流,卻也明白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道理,所以還請貴人體諒,奴再次叩謝貴人賞識!”婉兒一甩水袖,直挺挺的跪在了戲台上,叩首答道。


    “算了吧,不過是想要給你個好前途罷了,既然你不願意,那我也不能勉強了你!”鈕祜祿氏壓下了心裏的惱怒,麵帶寬容笑意的朗聲說道,隨即抬手褪下了腕間的一枚玉鐲,交到了小丫鬟手裏,“這玉鐲成色不錯,瞧著也配你的膚色,便送於你吧!”


    說著,也不等婉兒謝恩,便一抬手打發了她,對著李氏頷首一禮,“那丫頭真是不識好歹呢!”


    鈕祜祿氏有些奇怪的說法,終於引起了爾芙的注意。


    從剛剛開始,鈕祜祿氏拉攏、打賞的行為,看起來都似是她的個人舉動,便是那人有些不識抬舉,她也不該對著李氏吐槽才對呀!


    “人各有誌,你就是太心善!”李氏察覺到爾芙那有些疑惑的眼神,無所謂的抬了抬手,笑著說道。


    話音落,台上已經又開始了一幕。


    李氏點的是一出《貴妃醉酒》。


    扮相華麗的楊貴妃一出場就真真是驚豔了眾人,多一分則胖,少一分則瘦的身段,明如皓月似的鳳眸,一顰一笑皆引得人心馳神往,略有些蹣跚的步子,鳳冠上一顆顆渾圓的珠子顫顫巍巍,更顯其女子柔婉之美。


    高力士的那起子阿諛奉承的做派,也被醜角扮演的入木三分,當真不愧是德盛班的傳名之作。


    ……


    與此同時,後台裏卻上演著另外一幕貴妃醉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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