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一夜未眠,本就身懷有孕的爾芙臉上布滿了疲憊和憂煩之色,而烏拉那拉氏更是一大早就打發了來請安的眾女,拖著病體來到了西小院,屏退了房間裏伺候的丫鬟,更是連一貫倚重的福嬤嬤都被趕了出去。


    房間裏的空氣都仿佛被兩人身上的陰霾之意凝結住了。


    “爾芙,咱們怎麽辦?”烏拉那拉氏手中轉動著那盞早已經涼透的茶盞,幽幽道。


    被問到頭上的爾芙,露出了一抹苦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烏拉那拉氏無語的看著爾芙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沉默了片刻,啞著嗓子問道,“四爺他到底去了哪裏?”


    房間裏再次靜了下來,烏拉那拉氏也不催促,她知道爾芙不答話,自然是在四爺囑咐的巨大壓力下糾結著。


    一直到烏拉那拉氏都以為爾芙不會回答的時候,爾芙抬起了那雙含淚的眸子,“四爺去搶救給那位準備的六十大壽的賀禮去了!”


    “糊塗!”烏拉那拉氏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件事了,甚至不顧男尊女卑那恒古不變的禮教束縛,壓不住火氣的罵了出來。


    其實在爾芙看來,四爺也是糊塗的緊。


    皇上是這天《 下之主不假,可是也是四爺的父親,即便自古皇家親情淡薄,但是即便再淡薄,那血脈之情還是存在的,不然皇上為什麽至今還留著謀奪儲位、坑害兄弟的直郡王和八貝勒呢!


    在爾芙看來。送壽禮這事,最重要的就是心意二字。


    單單從前兩年四爺送給聖上親手種植的穀物和蔬菜做壽禮,竟然壓下了八貝勒費心踅摸回來的一株人高紅珊瑚。討得康熙爺的重賞和看重這事就能看得出來了。


    但是四爺卻覺得這主意不好,不可一而再再而三的做,甚至不惜下血本的讓戴鐸在江南那些隱居在小城、小鎮上的世家裏尋找傳世珍寶,想要給康熙爺一個大大的驚喜。


    四爺的心意是真的,可是還是讓人鑽了空子。


    那尊雕刻成盤龍柱的金絲晶,原本采自滇南一處深山,近似於琥珀般透明度的水頭。內裏的金絲更是如赤金絲線般耀眼,真真是難得的上上之品。


    戴鐸一路從滇南押送回了四爺府,四爺隻是瞟了一眼。便讓戴鐸帶去了江南,以一對傳承有序的陸子岡親手雕琢的白玉山子為籌,尋據傳為陸子岡傳人,亦是耄耋之年的陸誠賜出山。曆時三年才雕出了那麽一尊盤龍柱。


    時也命也。


    那陸誠賜也真真有一雙鬼斧神工似的手和一對如x光般的眼睛。居然就那麽好死不死的將那金絲晶裏的金絲經光線和角度的折射,形成了那麽四個要了命的大字。


    一統江山。


    這東西是壽禮,是四爺尋來送給康熙爺的壽禮,但是卻要送到康熙爺手上才算是賀禮,這會兒卻會成為四爺圖謀皇位的野心證明,四爺怎麽能不急。


    曾經戴鐸帶著金絲晶離開京城的時候,各府皇子都派了人打探消息,畢竟為康熙爺準備壽辰禮物。算不得什麽太過秘密的事情,可是自打出現了那幾個字。這件事就跑偏了。


    先是那耄耋之年的陸誠賜在將盤龍柱交付給戴鐸後就被一起了貪心的徒弟出賣,被神秘人綁走了,下落不明。


    隨即是通州的那艘船出了事情,船艙入水,為了搶救那價值千金的大批貨物,不等戴鐸反應過來,負責押解貨物的永南鏢局就請了碼頭上的力巴們來幫忙。


    那存放著盤龍柱的夾層被人奇奇怪怪的砸出了個坑,已經雕琢成型的盤龍柱雖然籠罩在層層毛氈的覆蓋下,但是還是引得不少人猜測。


    戴鐸在那麽危及的時候,隻得破釜沉舟的命擅長水性、且忠於四爺府的幾位侍衛打發到了水下,鑿透了那夾層位置的船底,將盤龍柱沉入了水下。


    忙中出錯,即使戴鐸已經很快反應了過來,但是還是被人盯住了首尾,那盤龍柱被沉下水,當夜就有人偷潛下水底尋找,似是想要將覬覦皇位的罪名扣在四爺的頭上。


    四爺雖然現在受皇上倚重,但是沒有哪個皇上能接受一個正當壯年的兒子心存不軌的圖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所以若是盤龍柱落在了旁人手上,到時候在被人誤導了康熙爺的想法,等待四爺的就算不是命喪黃泉,怕是也是圈禁終生了。


    原本爾芙還以為是四爺憂慮過度,直到從宮中傳來了康熙爺的口諭,說是明個兒就來探病,她就開始佩服這些人的心狠程度了。


    俗話說,沒有經曆就沒有話語權。


    從未經曆過這場九龍奪嫡,即便正史、野史中描寫的如何勾心鬥角、如何不擇手段,長在和平時期的爾芙都想象不到這些人的心狠程度。


    那夜,四爺匆匆離去,安排下那擅長口技的賣藝人,爾芙還在心中笑他多此一舉。


    直到此時,爾芙才明白四爺安排的多麽周密,不然怕是之前他剛剛抱病,那些人就已經鼓動著康熙爺來了。


    通州那裏是什麽情景,爾芙現在不敢想象……許是那尊堪稱鬼斧神工之作的盤龍柱會就此無緣麵世了。


    刹那之間,爾芙的心裏就像五味瓶被打翻了一般,酸甜苦辣鹹,真叫一個繽紛多彩。


    “福晉說得對,隻是戴鐸到底是個出麵做事的人,他也不敢不經過四爺的允許就毀了那麽一尊寶貝!”爾芙不是有心為戴鐸辯解,實在是她就是這般想的。


    而戴鐸恰恰就是這麽想的,不然按照戴鐸的心意,早在船艙漏水和夾層曝光的那麽一刹那。他就該掄著錘子毀了那物件,來個死不認賬,讓那些存心給四爺添堵的人都白跑一趟。


    “婦人之仁。難成大事!那戴鐸也是個糊塗東西,也虧得顧先生還舉薦了他,即便他當場毀了那玩意,四爺也不會怪他的!”烏拉那拉氏悶悶道。


    此時,說這些都有些晚了,這會兒研究出一個糊弄過康熙爺的法子才是正事,所以烏拉那拉氏和爾芙也沒有再糾結在這個問題上不撒手。再次陷入了一場沉默。


    “風寒傳染,聖上又是那把年紀了,若是隔著幔帳瞧上一眼。想必那位也不會多心吧,再加上這次隨駕來的人裏,還有十三爺、十四爺、七爺這些和咱們爺關係不錯的人幫襯著,該能糊弄過去吧!”爾芙突然腦瓜一亮。想起了某部電視劇中皇上借口要為民祈福要在殿中閉門不出。,安排太監替身與外麵來求見的朝臣、皇後答話,而本尊跑到江南遊山玩水的橋段,眨巴著水汪汪的眸子,一臉期盼的看著烏拉那拉氏說道。


    “……”烏拉那拉氏覺得她來找爾芙商量法子就是個豬腦子,“聖上駕臨四爺府探病,你覺得咱們爺還能窩在房間裏不出來,即便是咱們爺病得隻有一口氣了。他也得到府門外迎接,這是為人臣子最基本的禮節。亦是規矩。”


    好吧,看樣子這種找替身,本尊跑出去玩的情節,隻適用於那些說一不二,且沒人敢唱反調的掌權者身上,連幼年登基的順治帝和康熙帝在初登大寶時都做不到。


    爾芙想出的法子,被烏拉那拉氏一下子給否了,房間裏再次陷入了安靜,爾芙也算是明白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四爺不在府裏的秘密,算是徹底保不住了。


    要麽四爺這會兒騎著白馬、從天而降的解圍,要麽編出一個合理、且皇上不會怪罪的偷跑理由,不然這個關頭就過不去了,難怪烏拉那拉氏會愁成這個樣子了。


    還是她把局麵想的太美好了,爾芙心裏想著。


    眼見時間在分分秒秒的溜走掉,外麵的日頭越來越高,距離康熙爺來府的時辰,也是越來越近,爾芙徹底坐不住了。


    “府中幼子遭人劫持,咱們爺擔心驚動了皇上,惹皇上擔憂,而領著親衛親赴解救,這個說法靠譜嗎?”爾芙雙手緊握成拳,捶在了鋪著軟緞流蘇穗子的桌麵上,尖聲道。


    “你覺得那引了聖上來府的人是傻子嗎?他們會眼看著你送了弘軒阿哥出府?我告訴你,我不是舍不得你拿著孩子去賭,但是卻不能看著你往對方手裏送證據!”烏拉那拉氏平靜的笑了笑,緩聲道。


    烏拉那拉氏再次駁回了爾芙的建議,爾芙本就急得火上房了,又是個急脾氣的,這臉上就更加難看了,指著烏拉那拉氏的鼻尖,低聲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咱們就等著爺倒黴!”


    “隻有犧牲遠在盛京的李氏了!”烏拉那拉氏低下了那張慘白的臉,喃喃道。


    “什麽意思?”爾芙心中湧起了一絲不安,顫聲問道。


    “福晉身中慢性劇毒,性命垂危,經手人正是原側福晉李氏,四爺領眾親衛親赴盛京取救命藥,又擔心李氏屢屢犯下大錯,連累兩姐弟在聖上和德妃娘娘心目中的地位,不敢上報聖聽,隻得借口抱病離去。”烏拉那拉氏抬眸,一雙往日裏充滿了層層算計的眸子裏滿是對世間的留戀,含笑說道。


    福晉性命垂危……果然是個不錯的說法,但是就烏拉那拉氏的這身子骨,哪裏還經得起折騰,而且這是一把雙刃劍,既傷了李氏,也是將她自己個兒的命送到了閻王爺手裏,那真叫兩隻腳,一隻腳半都踏進了鬼門關,不然哪裏能騙過那些醫術高超的禦醫們。


    “藍沁,你的法子是行得通,那這府裏其他人是瞎子嗎?這些日子,你雖然是病了,但是卻並非病得隻剩下一口氣了……”


    爾芙終於明白了剛剛烏拉那拉氏否決她主意時的心情,那是一種很詭異的心情,既希望這主意能行得通,又明白有些許小細節是不能遮掩下的,隻得將心裏想要同意的念頭壓下去,黑著臉拒絕,再繼續擰著眉頭想主意。


    烏拉那拉氏苦笑著點了點頭,“府中眾女是希望著爺能好,可是那些內務府出來的宮女和對方安排進來的探子,卻都是些個隱患!”


    爾芙無奈的抬頭望著窗外,祈求上天能降下明示,讓她們挺過這道難關。


    皇帝親自出宮探病,不但要帶起了整套儀仗,更是要安排好沿路的護衛工作,所以往往都選擇在幾近正午的大太陽懸空的時刻,這樣也好讓想要行刺的賊人沒有陰影處藏身。


    “主子,外麵張保求見。”正當兩人走進死胡同的時候,一直在門房裏和守門婆子搭噶湊趣的趙德柱,弓著身子湊到了廊下,低聲稟報。


    “讓他進來吧!”烏拉那拉氏替爾芙答道。


    趙德柱有些訝異的起身瞟了眼窗內,正與望著廊下發愣的爾芙看了個對眼,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是要按照福晉的吩咐辦,還是等著主子吩咐呢?


    糾結呀,趙德柱心想。


    “趙德柱,你進來!”爾芙卻突然眼睛一亮,笑著對趙德柱招了招手,轉身三兩步走到了烏拉那拉氏跟前,低聲細語了幾句,滿眼希望的望著烏拉那拉氏。


    趙德柱不明就裏,隻得頂著烏拉那拉氏那打量、探索的眼神,一步步的挪進了內室,連眼角都不敢瞟一下的低著頭看腳尖,那模樣就像遇到危險縮進殼裏的老烏龜一般無二。


    “確實有幾分相似……但是他能行嗎?”烏拉那拉氏盯了趙德柱足足有兩刻鍾,直盯得趙德柱要落荒而逃,這才轉移了注意力,看著爾芙,滿是猶豫的說道。


    爾芙望著博古架上那尊自宋朝傳下的鎏金千手觀音像,似是安慰烏拉那拉氏,亦是在給自己鼓勁的沉聲道:“事到如今,到底能不能成就得靠天意了!”


    說著,不管烏拉那拉氏是不是同意,她就轉身對著趙德柱吩咐道:“去請了張保進來,我有些事問他!”


    趙德柱如蒙大赦,快步往外跑去,比進來的速度就像是蝸牛與烏龜般的對比明顯。


    片刻工夫,張保就跟在趙德柱身後進了內室,看著同坐在圓桌一側的烏拉那拉氏,恭恭敬敬的打了個千兒,“奴才給福晉、側福晉請安!”


    “別弄這些虛的了!”烏拉那拉氏抬手示意張保起身,語氣急切的問道,“我有話要問你——我在話本子上看到那些江湖中的奇人異士能改頭換麵變成另外一個人,這事你見過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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