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著爾芙和四爺的馬車,嘎呦嘎呦地跑了半個時辰,終於停在了一並不起眼的鋪子外頭,一股子烤肉的香味撲鼻而來,那抹在風中搖擺晃動的藍幌子,猶如盛開的墨菊般耀眼醒目。


    “別愣神了,趕快進來吧!”四爺一馬當先的走進了店門,回頭看著仍站在馬車旁邊看熱鬧出神的爾芙招了招手,笑著說道。


    三闊的鋪子裏,錯落有致的擺著七八張一米見方的八仙桌,兩個肩搭白布帕子的小二兒正坐在櫃台邊上的小杌子上玩手指,而木質櫃台內的掌櫃的正劈裏啪啦的打著算盤珠子,瞧見客人進門,亦是頭不抬眼不睜的。


    “人這麽少,該不會是東西不好吃吧!”爾芙有些心塞地掃了眼小貓兩三隻的飯館,低聲說道。


    四爺挑眉,邁步上前,翠綠翠綠的扳指不輕不重的瞧了瞧台麵,“老憨頭,你這是打算讓爺自己個兒去後廚忙活著?”


    被喚老憨頭的掌櫃的挑眉露出了一抹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的德行,很有蘇培盛的風采,那股子‘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樣子,早就消失的如清晨荷葉上的露珠般,抬腿踹了踹還愣神中店小二,邁著小短腿就繞過了櫃台,“原來是四爺來了,您稍等等,咱這就吩咐人準備去!”


    “得了* ,你就別在這和爺耍貧嘴了,趕快把那些個好吃好喝的上來,樓上沒有客人吧?”四爺扯著一身小太監裝扮的爾芙,斜著眼角掃了眼嘴角抽抽如風幹的橘子似的老憨頭。徑自就往那鏤空落地罩後頭的木質扶手樓梯走去。


    老憨頭訕笑兩聲,打發了小二兒跟上去伺候,轉身往一掛著布簾子的門走去。想必是往後廚裏去忙活了。


    爾芙這邊還不等走到樓上坐定,便已經聞到一股子辣椒熗鍋的味道,嘴裏口水就好像打開了閘門的水龍頭似的冒了出來,有些期待起了四爺推崇至極的烤羊腿。


    小二變戲法似的將一碟子花生瓜子擺在了桌上,又將從樓下拎上來的大肚子茶壺放在了桌子當中,兩個粗瓷碗一左一右擺好,也不管四爺那如撲克牌似的黑臉。轉身就甩著白布帕子下樓去了。


    “行了,你們就別在這伺候了,趕快坐下!”四爺攔住了要伸手的蘇培盛。指著雅間裏另外一張靠門口的桌子,朗聲吩咐道。


    喜大普奔有木有!


    跟著四爺伺候這麽些年,平日裏雖然也在外麵伺候過四爺用飯,可是啥時候有他蘇培盛這等子小人物坐的機會!


    還是側福晉麵子大。不但能糊弄得四爺放棄他的底線。領著側福晉去坐堂的刑部胡鬧,還能讓他們這些個小人物嚐嚐那聞著就讓人淌口水的烤羊腿!


    蘇培盛近乎崇拜的眼神,讓爾芙有些不好意思的擰了擰身子,正巧看見四爺盯著桌上擺著的粗茶碗擰眉不爽的樣子,笑著提過了桌上的大肚子茶壺,取出隨身攜帶的細沙帕子,就著壺裏不熱不冷的茶水刷起了杯子。


    “這些個粗活讓他們做就是了!”四爺盯著爾芙那雙平日不沾陽春水的白皙雙手,低聲說道。


    “哪裏用得著他們。這點子小事,隨手就做了!”爾芙不在意的笑著。


    這倒是實話。原本在現代時,爾芙那就經常三五不時的在外麵吃快餐,習慣了在吃飯前,拿著小飯店提供的免費茶水洗洗碗碟,倒不是窮講究,真心是擔心不衛生。


    來到這裏,長期有二十四小時貼身保姆服務,爾芙骨子裏的習慣還沒有丟,所以看見四爺擰眉看著粗茶碗發愣的樣子,便不自主的似記憶中那般做了起來。


    隻是簡單的刷了兩個粗茶碗,真心算不得什麽麻煩事,四爺也就沒有再說,而爾芙也手腳麻利的洗好了粗茶碗,笑著拎過了蘇培盛剛剛去樓下泡的熱茶。


    “這飯館提供的茶水,怕是爺喝不慣味道!”


    說著,爾芙就將斟滿熱茶的粗茶碗送到了四爺眼前,又自顧自的替自己個兒斟了一杯喝著,挑眉打量著這不大起眼的雅間。


    十來個平方的雅間,除卻牆上幾幅明顯地攤貨的書畫外,便隻有些桌椅板凳了,算不得風雅,真真就和古裝電視劇中那些行俠仗義的好漢走過路過的小客棧一般。


    一想到四爺這麽金貴、講究的人,居然能在這樣的環境下用餐,爾芙就忍不住想要偷笑。


    許是因為來這吃飯的人不多,這館子裏上菜的速度,還真是迅速的如火箭般,不等爾芙一小碗茶喝進肚子,一深盤醬紅色的醬大骨就已經送上了桌,隨之而來的還有幾張烙得金黃的餡餅。


    “這家鋪子雖然不大起眼,可是那大廚卻是正經的蒙古人,一手烤全羊、烤羊腿、醬大骨的手藝,比起宮中伺候的禦廚,也是差不許多了。


    食材也都是一水從草原上運過來的小羊羔,現宰現殺的做出來,味道那叫一個鮮嫩。之前還是老十四領著爺來過那麽幾次,真想不到他還能在四九城裏找到這樣個小地方。”四爺作為來過這裏的回頭客,隨手將一張足有爾芙臉那麽大的餡餅放在了爾芙眼前的碟子裏,朗聲介紹道。


    一樣樣鮮香四溢的大菜上桌,爾芙還能注意著儀態的小口吃著,另一桌坐著的蘇培盛等人已經大嘴馬哈的吃得滿嘴油,連平日總是板著張臉裝嚴肅的車夫也是甜嘴麻舌的吧著嘴。


    最後上桌的就是四爺所說的烤羊腿,最大號的魚盤裝著,左右還都露出一塊懸空,紅紅的辣椒末帶著刺激的味道,縈繞在爾芙的口鼻。


    “趁熱吃味道更好!”四爺見爾芙一臉無處下筷的糾結,笑著取出了隨身帶著的三寸長的匕首。一片片的卸著肉片,往爾芙那已經滿是油漬的碟子裏擺著。


    不得不說,這鋪子不起眼。可是這東西味道真好,吃得爾芙見牙不見眼的笑著,嘴角滿是油花,原本還堅持用筷子的爾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直接用手抓了。


    “好飽!”一臉滿足狀的爾芙捧著肚子靠在了椅背上,油乎乎的小手抓著帕子擦著,嘴邊還叼著一枚牙簽。那模樣真是讓人不敢恭維。


    四爺愣了愣神,起身來到了爾芙身邊,拿著帕子擦了擦爾芙的嘴角。很是無奈的說道:“既然喜歡吃,以後常來吃就是了,怎麽活似餓死鬼似的呢!”


    “哪能常來呢,您是爺們。那自然是隨時都能來。


    可是我出來一次多不容易呀。即便是能趁著回娘家的工夫來用上一頓,那也要擔心被人非議!”爾芙不滿的嘟著嘴,抿著熱茶,嘟噥著說道。


    “若是想吃,下次爺帶回去給你!”四爺含笑說道。


    “算了吧,府裏小生子的手藝也不錯,若是想吃就讓他做吧!”爾芙忙擺了擺手,打斷了四爺的話。家裏養著若幹個大廚就算了,即便是她的小廚房裏也有個手藝媲美特一級廚師的小生子。還要舍近求遠的從外麵帶了東西回去吃,她覺得太矯情了。


    兩人又坐了好一會兒,蘇培盛等人那桌已經消滅的碟碗幹淨,眾人才緩緩起身去樓下,習慣了想要往櫃台走去結賬的爾芙,被四爺拉著就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果然藝術源於生活,之前看古裝片裏那些身無分文的主子和小廝走散時窘迫的樣子,現在她終於感覺到了。


    瞧著四爺身上就不像是個帶錢的樣子,要是真讓她就那麽走到櫃台邊,她還真是不知道去哪裏找錢給那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掌櫃的結賬!


    馬車嘎呦嘎呦的回了四爺府,徑自去了前院,四爺在前院磨磨蹭蹭的折騰了好一會兒,這才領著偽裝成小太監的爾芙、蘇培盛進了內院。


    偽裝成爾芙的玉華,已經在內室裏裝病一天了,猛然聽說外麵四爺來了的動靜,滿臉都是如蒙大赦的驚喜,顧不上是不是失了規矩,一把就推開了還在阻攔的玉涵,急吼吼的跑出了房門,留給了爾芙和四爺一道玫紅色的背影。


    “她這是怎麽了?”爾芙有些犯傻的指著那道已經消失在耳房拐角處的背影,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詢問著四爺的說道。


    “想是去後麵催飯了吧!”四爺輕聲答道,轉身攬著爾芙就往房間裏走去。


    重新回到屬於自己個兒的桃花源,那股子淡淡的幽香撲麵而來,爾芙這才意識到身上那股子隱隱不可見的烤肉味和汗味,忙吩咐玉涵領小丫鬟去小廚房提水,便轉身進了內室換衣裳。


    一身皂色的太監袍丟在了地上,爾芙已經等不及地跑進了淨室,就著洗手架上銅盆裏的冷水洗了起來,臉上滿滿都是水珠,連落在耳邊的碎發都打濕了。


    “你這是急個什麽勁呢?雖說現在天氣有些暖和了,可是這冷水也是碰不得的,你就不怕落了寒症!”四爺緊隨其後的走進了淨室,看著爾芙如遊泳般的動作,忍不住笑著說道。


    “爺不覺得這股子羊膻味難聞麽?”爾芙一邊扯著帕子擦臉,一邊奇怪的抬眸問道。


    照她看來,四爺這麽喜歡幹淨的人,回府第一件事就該是鑽進淨室不出來才對呀!


    “吃的時候怎麽不覺得?”四爺含笑調侃道。


    “別說吃的時候不覺得,即便是剛剛在馬車上,我也沒覺得,這不是回到房間裏才覺得不自在麽!”爾芙濕著手攏了攏頭發,笑著支使著小丫鬟往浴桶裏倒著熱水,柔聲回道。


    一桶桶熱氣騰騰的洗澡水混合著冷水被倒進了雕花浴桶,玉涵仔細的調試了好了溫度,這才取過了架子上裝著幹花瓣的錦盒,將一把把五顏六色的花瓣灑落在水麵上。


    這邊爾芙坐進了浴桶,外麵四爺也讓人擋了屏風,褪去了身上的衣裳,學著爾芙的樣子,舒服的坐在了浴桶裏。


    裏外皆是水聲,爾芙含糊不清的哼著小調,讓原本想要簡單泡泡就起身的四爺,不自覺地半趴在了桶壁上,雙臂搭在桶沿上,享受著蘇培盛貼心的擦背服務。


    美好的時光,總是稍縱即逝,正當爾芙擦著濕發往外走的時候,大嬤嬤那隱忍怒氣的聲音就從屏風外冒了出來,嚇得爾芙差點坐在地上。


    “嬤嬤,您這是怎麽了?”爾芙嗔怪道。


    大嬤嬤挑眉,小心翼翼的瞄了眼窗外,對著爾芙做了個手勢,拉著還愣神的爾芙就往窗邊的美人榻走去,指著外麵正在說話的一男一女,讓爾芙仔細瞧著。


    西小院上房和廂房的廊下都掛著氣死風燈,將整個前院照得昏黃而曖/昧。


    昏黃色的燭光映照著天空中皎潔的明月,襯得站在廊下說話身穿墨紫色長袍的四爺,更顯俊朗挺拔,也顯得站在四爺對麵,一襲白底藍花大襟旗裝的吳格格柔媚可人。


    “她怎麽過來了?”爾芙有些奇怪的問道。


    這吳格格出身宮中,怎麽總做這樣子沒腦子的事情,又是晚上跑到她這裏,難不成她是準備學著宮中妃嬪爭寵時的那樣攔人!


    大嬤嬤不知道爾芙心裏的猜測,眼中劃過了一抹不屑,低聲說道:“您正在淨室裏洗漱,她就拎著兩匣果子來探望側福晉了,說是側福晉早起就抱病了,心裏頭惦記著。”


    “……”


    李側福晉病了好些日子了,怎麽就不見她去瞧瞧呢。爾芙真心不知道她是怎麽從波譎詭詐的宮中全身而退的,難不成這就是傻人有傻福?


    對於這麽個同在府中的情敵,爾芙就算是再大度,這會兒也喜歡不起來了,更何況爾芙自詡不是個大度的人。


    爾芙打定主意要出去會會這個又晚上來她院子的女人,徑自甩了手裏的潮乎乎的帕子,一屁股坐在了妝台前,挑選出了一套看起來甚是名貴的赤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頭麵,朗聲吩咐道:“玉涵,替我梳頭吧!”


    一刻鍾後,爾芙就穿著一身白底玫紅色滿繡的大襟旗裝,發梳架子頭的踩著花盆底繡花鞋走出了房門,看著巧笑倩兮的吳格格,露出了一抹假到極致的虛偽笑容。


    “吳格格過來了,怎麽也不進房裏坐坐呢,這夜深露重的,也不怕吹壞了身子!”


    說著話,爾芙就來到了四爺身邊,攬著四爺那背在身後的胳膊,笑吟吟的側身讓人在堂屋裏準備茶點,一臉要和吳格格好好說說話的表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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