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回到西小院,爾芙不等四爺從前頭過來,便交代奶嬤嬤領著已經睜不開眼睛的小七和弘軒去廂房裏歇下,轉頭就鑽進了淨室裏泡澡解乏。


    “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小心泡泡,烏龜跌倒……”


    爾芙嘴裏哼著誰也聽不清的調子,臉上敷著蛋清混合珍珠粉調製的棉布,大腦如裝了i7處理器似的瘋狂刷屏,考慮著該如何彌補她這半個月起早貪黑不得好睡的苦日子。


    “讓小生子準備些個蛋餃和雞蛋餅等小吃食留著明早用,這會兒就讓他送些麵條過來吧,記得配麵的醬做的辣一些,多切些醬鹵肉啥麽的,他那手刀工真是太厲害了!”爾芙突然揉了揉還餓著的肚子,輕聲吩咐道。


    爾芙不敢太大動作的張嘴說話,所以說出的話有些含糊,甚至麵部表情也有些搞笑,可是玉華卻似瞧不見般應了聲就腳步匆匆的往後院的小廚房走去。


    “玉華姐,主子那邊可是又想吃雞蛋麵了?”小生子正在白案後頭忙活著,瞧著進門的大丫鬟,笑嗬嗬的抓了一把麵粉灑在了案板上,朗聲說道。


    “你倒是摸透了咱們主子的胃口,另還讓你多切些醬牛肉、醬驢肉的做涼菜,其餘的你就自己張羅著弄吧!


    主子那頭離不得人,我就先過去了,一會兒再過來!”玉華說著話就捏了一塊剛剛處理好的醬牛肉塞進了嘴裏,回正房裏伺候爾芙洗漱了。


    過了大約兩刻鍾左右,爾芙換上了嶄新的寢衣,裹著棉袍子坐在了燒得熱烘烘的臨窗炕上,耐心的等著前院的四爺過來一道用飯、安寢。


    “主子,要不您先吃些東西吧,等主子爺過來再讓小生子另做就是了!”玉華瞧著爾芙一個勁的揉肚子往窗外望,輕聲提醒道。


    “不用那麽麻煩,我也不是太餓,再等等吧!”爾芙收回視線。看著有些擔心的玉華等人,一臉‘我不是在等人,我就是不太餓’的表情,無所謂的說道。


    又等了足足有一個多時辰。四爺仍然沒有來,連蘇培盛也不曾往這裏送個消息,爾芙有些失落的攏了攏披在肩頭的長發,吩咐玉華擺飯了。


    倚靠在墨綠色彈墨緞麵靠枕上,爾芙側了側身子。不讓人看到她臉上此時的表情,手裏把玩著那枚四爺親手雕琢的雞血石印章,心裏猜測著四爺的去向。


    小生子那頭早已經將雞蛋麵準備妥當,隻待水燒個開就能吃,眼瞧著玉華臉色不大好的走進廚房,忙吩咐了廚娘下麵,轉身湊到了跟前。


    “姐姐,你這是怎麽了?”小生子輕聲問道。


    玉華擺了擺手,懶得開口,徑自拿著擺在一旁的剔紅鬆鶴延年的食盒。一樣樣的裝著案上擺好的小菜,又將灶上溫著的雞絲湯裝了,這才接過廚娘提著的小瓦罐就要往正房走,從始至終不曾抬頭看一眼小生子,直到臨出門的一刹那,才沒頭沒尾的開了口,“明個兒早晨準備些好用的甜粥吧!”


    “噯!”小生子心領神會的點點頭,暗道主子心情不暢快。


    如玉華預料的一般,爾芙隻是簡單的用了一小碗麵,便撂了筷子。拿著一本不知道誰人編寫的話本子,似是津津有味的看著。


    可是玉華等人卻注意到她從拿起話本子就沒有翻動過,甚至連話本子拿倒了都不曾發現。


    照說四爺並不是順治帝那樣的專情種子,平日裏也會往其他人房裏走動。


    更何況今個兒是正月十五。四爺去正院那邊歇著,這也是祖宗規矩,可是看爾芙這一臉怨婦的模樣,玉華等人就真的想不明白了。


    不隻是玉華等人不明白,連爾芙都有些想不明白她自己的心情,她明知道這股邪火來的很奇怪。卻就是覺得今天四爺的反應很反常,要說哪裏反常,她又說不上來,這才一直覺得心情很差,連一句遮掩的話都不想說。


    子時的梆子聲敲響,四爺府裏上下都寧靜一片,除了各院廊下徹夜不熄的燈籠照亮著這一方天地,便隻有西小院上房暖閣裏的一抹瑩白色光芒。


    那是爾芙坐在帳子裏玩夜明珠的光亮,她已經躺下有一會兒了,明知道自己困得很難受,可是爾芙就是睡不著覺,百無聊賴之下,這才從枕頭下摸出了這枚四爺送給她的夜明珠,獨自安慰她受傷的心情。


    ……


    轉眼,滿是生機的春風吹綠了樹梢的嫩芽,溫暖而和煦的陽光,照耀的人們換下了厚重的冬裝,一件件顏色豔麗的春裳穿在身上,爾芙卻變得更加沉默了。


    自打正月十五宮宴結束的那夜以來,四爺就變得愈發奇怪了,經常失神發愣就算了,甚至還叫錯了她的名字幾次,連夢裏都喃喃呼喚著一個模糊的女子名字——應蓉。


    ‘紅顏未老恩先斷’


    爾芙對著手把鏡打量著她仍然活力四射的容顏,忍不住想起了這句有些不吉利的句子,最終所有的傷懷之感,凝結成了一句輕歎,悶悶的撂了鏡子,轉身拉過了的榻邊的繡花架子。


    上好紅木打磨的繡架上繃著一幅湘繡的八駿圖,隻差一個馬身就要完工了。


    這是她第一次繡這樣大幅的繡品。她整整繡了有四年了,最初繡好的一條馬腿,已經有些褪色,這是她準備在今年送給四爺封王的禮物,可是這會兒她卻覺得有些刺眼了。


    想到此處,爾芙從做活用的笸籮裏拿起了一把鎏金剪子,恨不得兩下就劃碎了這幅栩栩如生的湘繡。


    醞釀了幾次,每當剪子尖要碰觸到那繡活上的時候,她就覺得心都在滴血,最終無力的摔了剪子,讓人將繡花架子擺到一旁去,免得她看著心煩。


    大嬤嬤瞧著爾芙那日漸消瘦的小臉,忙吩咐人將繡花架子上擋了素色的細棉布遮光收進了暖閣裏放著,這才自顧自的搬過了一把小杌子,坐在了爾芙身前,輕聲勸解著,寬慰著一臉棄婦模樣的爾芙。


    大嬤嬤說的話。爾芙都明白,甚至也都不止一次和自己說過,但是當她從四爺的身上,聞到不屬於府中女子的胭脂味道時。她就知道四爺在外麵有了一個更重要的女人。


    隻是這話,她卻不能對任何說,隻能默默的塞在心裏,弄得她的心情越來越糟。


    爾芙勉強的微笑和眼中時常流露的憂傷神色,大嬤嬤就知道她說的話都白費了。


    “那主子先歇著。老奴去忙了!”大嬤嬤見爾芙無心說話,找了個借口就退出了正房,那模樣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勢。


    目送著大嬤嬤離開,爾芙長長地籲了口氣,懶洋洋的望著描畫著彩畫的房梁,躺在了羅漢榻上想心事。


    將近酉時正,一連在前頭歇了幾天的四爺來到了西小院。


    “爺瞧著你似是沒有睡好,可是那些管事的為難你了!”四爺瞧著爾芙有些蒼白的小臉,笑著問道。


    爾芙聞聲,擠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微微搖頭,“讓爺擔心了,妾身一切都好。”


    “那就好!”四爺察覺出了爾芙那隱隱的抗拒感,心裏也有些不痛快,卻到底沒有責怪這個他喜歡的為他生兒育女、又撐著府裏各種大事小情的女子,抿了口清茶,淡淡的說道。


    西小院的飯菜,仍然是家常口味。


    沒有精雕細琢的蘿卜花,沒有山珍海味的名貴食材,沒有那一成不變的宮廷味道。可是陪著爾芙那張瞎子都能看出的假笑臉,四爺卻也有些吃不下了。


    “有件事要告訴你,過些日子可能有個格格要進府,你吩咐廚房那頭置辦兩桌酒席吧!”四爺捏著紫砂的小茶盅。低聲說道。


    “好阿,隻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呢?”爾芙心裏咯噔一下,似是不以為然的抬眸問道。


    四爺擺了擺手,“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家的姑娘罷了!”


    “好的,爺定下日子就好,左右食材都是準備好的!”爾芙見四爺顧左右而言他。便不再追問了。


    說完了這事,四爺似是卸下了心裏的大包袱,整個人輕鬆了許多,借口前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不等爾芙回話,便徑自走出了西小院。


    有新人進門了,爾芙終於明白了當初烏拉那拉氏操持她們這些女人進府時的心情,有些苦澀、有些醋、有些心寒……真真是五味雜陳凝成了一句話——心裏頭難受阿!


    眼瞧著四爺腳步匆匆的走出了西小院,玉華等人對視了一眼,這才踩著貓步走進了上房,瞧著欲哭無淚的爾芙,隻能傻傻的站在了角落裏。


    “過了飯口了,我要出去走走,隻玉華跟著吧!”說完話,爾芙就徑自走進了內室去換衣裳,看也不看眾丫鬟那些滿是同情的臉。


    晚風溫柔的拂過爾芙的麵龐,吹散了她心底的憂傷和委屈。當爾芙站在正院門口的時候,她就有些後悔了。


    畢竟這會兒她這樣急匆匆的跑到烏拉那拉氏這,總是讓人覺得她是個小氣的不能容人的妒婦。


    “側福晉,快請裏麵坐吧,咱們主子剛剛還念叨您呢!”福嬤嬤已經習慣了自家主子與西小院這位親近,倒是也不似以前那般黑臉迎人了,笑嗬嗬的扶著爾芙就往上房走,連通傳的過程都省了。


    烏拉那拉氏的身子仍不大好,但是比起冬日裏好了許多,雖說還沒有換上春天的薄棉衣裳,但是也讓人停了炭爐,這會兒正坐在窗邊擺弄妝匣呢。


    瞧見爾芙進門,烏拉那拉氏回眸一笑,“怎的這會兒過來了,也不怕爺找不到你人生氣!”


    “福晉您就別打趣我了,我是來找你吐苦水的!”爾芙覺得她不是個善於說謊的人,所以也就沒有說什麽來散步的假話,大大方方的攤手說道。


    烏拉那拉氏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一抹‘你說謊’的調侃笑容,擺手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丫鬟婆子,叫了爾芙坐在跟前。


    “到底出了什麽事情?”烏拉那拉氏收斂了臉上的笑容,輕聲問道。


    “府裏要來新人了!”爾芙捏著帕子,語氣中滿是沮喪的說道。


    烏拉那拉氏還以為出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呢,見爾芙這樣拈酸吃醋的模樣,噗呲一下就笑了出來,“就這麽點子事情,你就坐不住了,真是個小心眼的。”


    “福晉……”爾芙被烏拉那拉氏笑得有些掛不住臉,嬌嗔道。


    “好好好,到底是哪家的姑娘,可是德妃娘娘指的?”烏拉那拉氏見爾芙臉色囧紅,忙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隻眼角顯露出的魚尾紋,泄露了她的好心情。


    爾芙低頭攪著帕子,輕聲道:“爺沒說是誰家的,也沒說是不是娘娘指的,看樣子挺重視的,還讓我吩咐廚房那邊準備兩桌酒席慶祝呢!”


    “是這樣!”烏拉那拉氏眼中閃過了一抹重視的神情,似是出神般的喃喃道。


    兩人相對無言的靜坐了片刻,烏拉那拉氏打開了話匣子,拉著爾芙那有些涼的小手,推心置腹的輕聲說道:“爺他是皇子,如今府裏隻有小貓兩三隻,來個把新人也是正常的,你也不必太把那些新人放在心上。


    這些年,府裏來來走走,也有過十幾個格格了,可是你瞧瞧剩下的還有誰,還又有誰是爺心尖上的人!”


    “我知道福晉說的話是對的,但是我這心裏就是難受!”爾芙別扭的望了眼窗外,有些臉紅的說道。


    “你自打入府,爺就把你放在了心上,一疼你就是七八年,你可知道是為什麽?”烏拉那拉氏不理爾芙那點拈酸吃醋的小心思,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爾芙傻乎乎的搖了搖頭,一臉的無知樣,氣得烏拉那拉氏胃疼。


    “這府裏這麽多女人,從來沒有人和你一樣。


    不管是四爺寵你到什麽樣子,還是你生下弘軒以後,你從未改變過!


    爺不是不能接受女人吃醋,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些帶著小算計的爭寵手段,可是爺卻討厭心思狠辣和恃寵生嬌的人。


    而你雖然不大聰明,卻心性善良,所以不管府裏來了多少新人,隻要你不變,你就還是爺心尖上的人。”


    烏拉那拉氏說著話,這心裏也有些泛酸,就這麽一個蠢蠢的女人就收獲了高冷男神四爺的心,她也想不通好不好!


    爾芙如醍醐灌頂般解開了一直以來困鎖在她心中的結。


    她打從一開始不就已經預料到今天出現的事情咩!她打從一開始不就已經明白四爺不屬於她一個人咩!


    既然喜歡上了他,她又為什麽去想要改變他呢!


    如果她現在就鬧上了,那不就真是將四爺推到了其他人身邊去,那她就真是傻到了極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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