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爺子今天的早餐是蜜漬乳鴿和炸饅頭片,一杯五種花豆磨的豆漿。


    這麽好的早點,一向嗜好美食的孫老爺子卻沒什麽胃口。他望著餐桌旁邊的位置兩眼,歎了口氣。


    孫茹出生沒多久,父母就去了美國,他爸爸在華爾街的生意非常忙,一年也難得回來幾趟。本來孫茹的父母是要把她帶到美國去的,可是孫老爺子說什麽都不肯,大發雷霆。他可接受不了老孫家的第三代唯一一個寶貝疙瘩是個香蕉人。


    他要把小孫茹培養成精通中國文化的女藝術家,名垂侵青史。


    爺孫兩個等於是相依為命的生活了這麽多年。孫老爺子權傾影壇,但身邊卻隻有這麽一個親人。多少年來,他生活裏最重要的一個樂趣就是每天早上在小茹上學前親自為她熱一杯牛奶,和她一起吃早飯;晚上孩子放學回來,在樂嗬嗬的坐在一起吃晚飯。


    老懷寂寞。世上有哪個老人不溺愛自己的孫子孫女呢?


    孫老爺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感覺到自己真是老了。


    他撕下一隻乳鴿腿吃了一口,心想孫女在外麵不知道有沒有這麽好的東西吃,她的嘴從小被慣的這麽刁,現在整天在外麵吃那種味精菜,怎麽吃的慣哪!唉...


    餐廳外的大門砰得一聲響,孔儒在外麵說話:"啊!是寶叔回來了啊!趕了個通宵吧?辛苦辛苦..."


    吳寶爽朗渾厚的聲音在前廳響起:"老爺子呢?"


    孔儒道:"在餐廳吃飯呢。"


    寶叔和孔儒快步走進餐廳。孫老爺子抬眼一看,寶叔滿臉都是疲憊的樣子,眼睛裏略見血絲,連忙道:"你昨晚沒睡?快坐下,吃點東西。"說著,把自己的豆漿往他麵前一推。


    寶叔也不客氣,坐下端起杯子暖了暖手,幾大口把一杯豆漿全喝了,喘了口氣,緩過勁兒來了。


    孫老爺子問道:"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寶叔點頭道:"找著了,去年那個大胡子糟蹋的一個女學生,天津的。我前天去天津找到刑警大隊一個哥們兒,讓他幫忙找到這個孩子,已經答應出庭作證,指控徐曉君和那個大胡子叫宮什麽的。"


    孫老爺子訝然道:"那孩子呢?安排好了嗎?"


    寶叔道:"還在天津,放心吧,妥帖著呢,到時候出庭的那天,我那哥們兒和他們同事送她來。"


    孫老爺子點頭微笑道:"你辦事一向妥當。真是辛苦了,快去休息吧。"


    寶叔道:"我還想馬上去電影學院一趟。齊世龍老爺子那邊,受了那婆娘的蒙騙,對易青和那個叫周依依的孩子還有很深的偏見。馬上就是他老人家主持的表演係最後三試了,我擔心要為這個影響了周依依這孩子的考試,所以我想馬上去一趟。"


    孫老爺子笑道:"齊世龍這個老家夥我太知道他了,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別看他嘴上說的凶,臨到考試的時候,隻要那孩子確實有真本事,他肯定要起愛才之心。要說他會因為成見而刷掉一個好苗子,我頭一個就不信。你辛苦了有一晚上了,未必就一定要去。"


    寶叔想了想道:"我還是去一趟比較放心。"


    旁邊孔儒連忙搭腔道:"還是我去吧。寶叔休息,這幾句話我去解釋了就行。"


    孫老爺子點頭道:"對對,你去更好。隻要說清楚那個姓徐的婆娘是個什麽貨色,再告訴老齊秉公處理考試的事就行,可別讓他誤會咱們給那個姓周的女學生走後門說人情,這點很重要。錄取不錄取,過不過三試要看那孩子自己的本事。"


    孔儒一臉的謙謹,連聲應是。


    ...


    齊世龍老師一早起來就開始批閱大四進組實習的表演係學生的畢業論文,還有大三表演班的畢業匯報話劇大戲的各個角色的開掘規定情境筆記——就是從昨天就一直堆在他桌子上的那疊東西。


    老人一上午忙得一口水都顧不上喝,看完一份就往旁邊放一本,漸漸的,那一大疊筆記慢慢的薄了,薄了。


    最後,桌麵上隻剩下了最後一本。孫茹托人送進來的那張光碟就壓在下麵。


    齊老師往椅背上一靠,取下老花鏡,揉了揉太陽穴,歇了口氣,然後振作了一下精神,又拿起眼鏡帶好,坐直了身子,向最後一本筆記伸出手去...


    "老師!"


    齊世龍不用抬頭就知道,這個聲音聽了好多年依然是很順耳,就是自己最得意的學生,現在算是自己的上司——王副院長的聲音。


    "敬鬆,快進來。"齊世龍教授看到自己這個學生就高興,在別人麵前,王敬鬆是電影學院二級學院的副院長,是學術界的青年大師;可是在齊世龍老爺子眼裏,他永遠是當年那個淳樸大氣的貧家少年,是那個和黃雷、江武在學校的表導樓下打雪仗的頑皮孩子。


    王敬鬆有點忐忑。


    他捧著一疊通過二試準備三試的學生報名表和二試成績單、主考老師判語等文件,把它們放在老恩師的桌子前。


    齊世龍點頭道:"昨天辛苦你們了。崔新清老師那個考場的結果好象還沒送過來呢。對了,今年有什麽特別搶眼的考生嗎?"


    齊世龍老師隻是隨口問問,王敬鬆卻立刻把最上麵的一份報名表放在恩師麵前。


    齊老爺子扶了扶眼睛,定睛一看,報名表的姓名一欄上赫然寫著"周依依"!


    旁邊貼著一個清純脫俗的女孩照片,巧笑嫣然。


    老爺子抬眼看了王敬鬆一眼,沒有做聲,他仔細的、一行一行的看著這個叫周依依的考生的報名表。


    這幾天來,這個名字一直在他耳邊繞來繞去,說實話,他是非常反感的。一個普通的考生,至於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嗎?誰都在提她,一個本院的教工,居然被她整得哭哭啼啼,鼻青臉腫;甚至連孫國放這種人都驚動了——要說沒有點貓膩,能信嗎?


    他看完了報名表,翻過一頁,看到了王敬鬆這一組對這個學生的最後成績記錄和判語。


    齊世龍老師看到那個紅彤彤的雙勾,沒有做聲,再往下看,隻見評語欄上寫著"二試第一"!


    老爺子意外的張了張嘴,抬頭看著王敬鬆,仿佛準備聽他解釋。


    王敬鬆一卷帶子,道:"這是昨天考場現場留的錄象記錄,我給您帶來了,你要看看嗎?我給您找個機器。"


    齊世龍搖頭道:"不用看了。你也別擔心,我還沒有老到專橫顢頇的地步。我相信你的眼光,這方麵你比我強。既然你這麽做了,肯定有你的道理。"


    王敬鬆仔細的打量了老師幾眼,想看出這幾句話裏有沒有責怪的意思。他忍不住道:"不是我忘了您的囑咐。隻是,我真的被這個孩子征服了!您知道那種感覺嗎?這種奇根利器、美玉良材,電影學院五十年都出不了一個,中國十年都出不了一個!我當時想,如果我真的因為...因為什麽原因把這個孩子推向中戲、上戲或者什麽其他學校,恐怕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包括我,包括表演學院的許多老師,都要後悔,非常後悔!"


    齊世龍老師看著自己最得意的這個學生,突然有種非常怪異的感覺。這個當年的愛徒,現在已經是國家表演學協會的專家級成員;在好萊塢、在香港講過學、教過課的大教育家、大學者;是見過大世麵的宗師級人物了,可今天他居然對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女學生用上了"征服"這個詞,實在是太令他驚訝和費解了。


    老爺子突然非常的期待,親自見識一下這個叫周依依的學生,她究竟有怎麽樣的魔力,能令王敬鬆如此的欣賞,甚至不惜忤逆自己的意思來保全她。


    二試第一?齊世龍嘀咕了一下。他和王敬鬆以及他的那些弟子一樣,對藝術,對表演有著瘋狂的近乎偏執的熱愛,他很難想象一個在專業上得到王敬鬆如此高評價的女生,會是個品德敗壞的孩子。


    王敬鬆接著道:"老師,我不知道這個考生為什麽會給您留下這麽惡劣的印象。但是,我認為,象這樣的可造之才,即使真是人品極差,真是品性不良,我也願意冒險把她招進來。相形之下,品格好的學生是很多的,可是象這樣不世出的好苗子,從外形到專業都這麽出類拔萃的學生真是太難得了。最多我招的學生,我會負起責任,以後天天盯著她,不讓她惹事,嚴格訓練她,就算真是個太妹、小流氓,我拚了命也要把她教好——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天生的壞人,不能感化的魔鬼!"


    齊世龍看著一臉激動的王敬鬆,突然覺得腦筋又不夠用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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