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龍血》番外——掃墓


    “你們放不放假的?”單鳴突然問沈長澤。


    “放假?放什麽假?”沈長澤想了想,“我最近沒請假。”


    “五一啊。”


    沈長澤笑了:“你真覺得我們能放正常人的假?”


    “哦,那算了。”


    沈長澤湊了過來:“爸爸,你想讓我放假,你就直說,你什麽時候還學會拐彎抹角了,說吧,你想幹嘛?”


    單鳴瞥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我想讓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沈長澤從背後摟住他:“好啊,你讓我去的地方,地獄我都不會猶豫。”


    單鳴踩了他一腳:“別成天學艾爾說這些娘炮的話,媽的,我真得找機會教訓教訓他了,誰允許他教我兒子的?我兒子隻能我自己教。”


    沈長澤直翻白眼:“你有點情趣能怎麽樣啊,再說你除了教我殺人還教過我什麽?”


    “我……”單鳴仔細想了想,一時有些卡殼,憋了半天,說道,“我教過你玩兒21點。”


    “你還真有臉說。”


    單鳴一把撞開他:“轉移什麽話題,收拾行李去。”


    “到底去哪兒啊。”


    單鳴仰起脖子,木木地看著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去看看,我的爸爸。”


    單鳴所說的爸爸,指的是他和艾爾的養父——林強。因為單鳴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誰,禽獸不如的繼父則是他親手殺掉的,在單鳴心裏,占據著那個神聖的、強大的、無人能及的崇高地位的父親,隻有那個將他們從深淵裏拉起、給了他們非一般形式卻有歸屬感的“家”,又為了救他們死在龍血人手裏的林強。


    單鳴很少說自己的事,這些都是沈長澤從長久相處的點滴談話之間拚湊起來的,即便是這樣,他也很清楚林強在單鳴和艾爾心目中的地位。


    五月二日,是林強的忌日,難怪單鳴會要沈長澤放假。


    倆人來到了東北一個籍籍無名的二線小城。


    林強死後,虎鯊費了好大的力氣,把林強的一截手臂運回了家鄉安葬,中國人講究落葉歸根,他們甚至無法給林強一個完整的身體,隻希望這屬於他的一部分,能夠讓他魂歸故裏。


    單鳴和艾爾雖然沒去過,但地址早已經爛熟於心,隻是在中國呆了快兩年,倆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因為林強的死,是他們心裏永遠無法抹去的巨大傷痛,有時候他們會刻意回避。


    單鳴糾結了很久,還是決定是時候來看看了。


    倆人坐在車裏,看著窗外平凡的市井生活,隻體會到了強烈的違和感,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離正常人的生活很遙遠,甚至從未融入過。


    汽車逐漸開出了城,走上了狹窄的山路,單鳴一路沉默,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沈長澤看了他幾眼,突然抓起他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兜裏,緊緊地握住了。


    單鳴也回握住那幹燥寬厚的手。


    平時但凡沈長澤這麽幹,單鳴肯定是“來來來咱倆比比手勁兒了”,因為他覺得兩個大男人手牽手多惡心啊,但今天他卻隻是沉默地握住,從緊貼的掌心處傳遞而來的溫度讓他感到安心,他喜歡這份安心。


    車開到了地方,在一處沒有任何特點可循的深深的林子裏,他們靠衛星定位找到的。


    司機等在外麵的山路上,倆人緩步進山,環顧四周,蔥蘢的樹木遮蔽了陽光,五月的小興安嶺森林,讓隻穿了薄衫的倆人感到陣陣寒意。


    這裏安靜的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


    遠處,一縷陽光透過樹冠的縫隙,就像從樹魔手中逃脫的金色精靈,又像黑暗大海上唯一的燈塔,直直地照在了一座孤零零的墳上。


    單鳴頓住身體,一時甚至無法呼吸。


    沈長澤再次握住他的手,柔聲道:“去看看他。”


    單鳴這才邁開僵硬的雙腿。那平坦的幾十米路,對他來說好像比穿越雷區好艱難。


    倆人走到了墳前,單鳴看著那被歲月腐蝕的墓碑,上麵刻著簡簡單單的名字和冰冷的數字,其餘什麽也沒有,這些東西,如何能概括這個男人波瀾壯闊的一生呢。


    單鳴伸出手,拍了拍墓碑,咧嘴一笑:“嗨老爹,我來看你了。”聲音在發抖。


    沈長澤突然感到心痛。


    他很少會對單鳴產生這樣的情緒,因為這個男人太強,身體強健,靈魂強硬,從來不屑表露自己的任何軟弱和傷懷,所以很多時候,讓人覺得好像……好像他不會傷心、不會痛苦,他沒心沒肺、他滿不在乎,大部分人眼裏的單鳴都是這樣子的,隻有真正親近他的人,才能在有限的機會裏窺見他的痛。


    即便是這樣稀少的機會,也足夠沈長澤心痛,因為單鳴的一切對他來說都至關重要。


    單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從袋子裏拿出煙、酒,一邊擺一邊說:“我啊,就不給你燒香燒錢了,你個老不正經的,說不定在地府都養上小弟收保護費了,我不用替你操心這個,是吧老爹。”他一口咬開瓶蓋,滿上了三杯白酒,然後把麵前的土刨送了,插上了一排煙,一一點上。


    單鳴做這些的時候很專注,專注程度堪比用狙擊槍瞄人,那明亮的眼睛裏,閃爍著難懂的光芒。


    他點完煙,拿起兩杯酒:“老爹,今年我34了,跟你死那年同歲,你都死了20年了,想想……真快啊,已經有20年沒跟你喝過酒了,我先敬你一杯。”他把一杯酒一飲而盡,另一杯灑進了黃土裏。


    沈長澤拿起酒瓶,再滿上。


    單鳴一抹嘴,續道:“後來我自己分析過,你當時的決策是錯的。你知道嗎老爹,你成天跟我們吹牛逼,可你他媽在生死關頭錯了啊。你當了那麽多年遊隼的老大,你怎麽還犯這種錯誤?當時我和艾爾任何一個人做餌,拖住那個怪物,你都有機會幹掉他,或者帶更多人逃跑,選擇團隊利益最大化不是你教我們的嗎?你他媽錯了知道嗎!”最後一句,單鳴是吼出來的,他一口飲盡杯中酒,然後狠狠摔了酒杯。


    沈長澤一言不發地看著單鳴。


    單鳴仰起脖子,眼圈倜然赤紅,但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他拿起地上的煙,狠狠抽了一口,然後笑了一下,“你以為艾爾不知道嗎,虎鯊不知道嗎,遊隼幸存的幾個人不知道嗎,隻是大家不說罷了。有一段時間我恨你,讓我和艾爾在遊隼多沒麵子……”單鳴握緊了拳頭,又鬆開了,“但是後來我理解你了,因為,我也有兒子了。”


    沈長澤神情一動。


    “哈哈,想不到吧,想不到我也會有兒子吧。”單鳴拍了拍沈長澤的腦袋,“你看,我帶他來見你了,這就是我兒子,比你兒子牛逼一點,也就一點吧,但沒你兒子這麽酷。”單鳴道,“長澤,來跟你……我操,還是別叫爺爺了,嚇人,就一起喝一杯吧。”


    沈長澤淺淺一笑,拿起酒杯。


    單鳴直接拿起了酒瓶子,對準瓶口咕咚咕咚地灌了大半瓶。


    平時他這麽幹白的,沈長澤不可能放過他,但今天卻沒有阻止。


    單鳴幹進去半瓶,然後喉嚨裏發出一聲夾雜著痛苦和痛快的地吼,他大聲道:“老爹,我有兒子了,艾爾也很好,還結婚了,虎鯊也很好,反正活著,大家都……還成,你在那邊也好好混,等我們去找你的那一天,哈哈,你必須還是那麽牛逼!”說完,轉身撲到沈長澤身上,狠狠地抱住了他,將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不然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爸爸。”


    “閉嘴。”單鳴的臉隱入了陰影之中。


    沈長澤回抱住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抱住。


    單鳴閉上了眼睛。


    老爹,你看到了吧,我有親人,一直都有啊,他在的地方,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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