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也許一開始就……


    他剛想破口大罵。


    沈長澤突然好像豁出去了似的輕聲說,“爸爸,我喜歡你,我愛你。”


    單鳴跟見了鬼似的看著他。


    孩子眼睛一閉,栽倒在他身上,暈了過去,身上的龍鱗慢慢褪去,龍血人的特征以肉眼能見的速度在逐漸消失,直到恢複成人的模樣,恢複成那個他熟悉的俊美英挺的少年。


    單鳴在震驚中怔愣了好久,才抱住他逐漸滑進水裏的身體,拖著他一起上了岸。


    他確定自己剛開沒幻聽,孩子跟他說喜歡他,愛他。


    這跟以前他的理解不對路,至少以前小孩兒這麽說的時候,他覺得他在撒嬌,但是剛才發生的事情讓他無法把這幾句話當作兒子對爸爸撒嬌。


    這太可怕了。


    單鳴腦子亂糟糟的,就這麽扛著沈長澤走過長長的走廊,回到了控製大廳。


    唐淨之一夥人全都被抓住了,和其他科研人員和保鏢一起,狼狽地被按在地上,唐淨之閉著眼睛,看樣子是被打暈了過去。


    旁邊躺著幾個保鏢的屍體,還有缺了半邊腦袋的耐西斯。


    巨石看單鳴瞥了耐西斯一眼,解釋道:“艾爾說你想親自殺他,我不知道,他逃跑,我就開槍了。”


    單鳴搖了搖頭,他心裏事兒太多了,這顯然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隻要耐西斯死了就行。


    虎鯊正坐在一旁抽煙,腳邊已經聚集了好幾個煙頭,任誰都看得出他的煩躁。


    單鳴把沈長澤扔到了地上,走到虎鯊和艾爾麵前,“你們趕緊揍我吧,我想睡覺。”


    話音未落,艾爾已經一腳把他踹翻在地,撲到了他身上,左右開弓,給了他兩拳。艾爾揪起他領子怒罵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們!為什麽不告訴我們!為什麽要養這種東西,你忘了林強是怎麽死的,為什麽要養他!”


    單鳴眨了眨眼睛,生平第一次道歉,“對不起。”


    艾爾眼圈都紅了,“你忘了父親是怎麽死的嗎?你不知道這種怪物多危險嗎,你為什麽要瞞著我們,為什麽要瞞著我們。”


    單鳴伸手抱住他的腦袋,哽咽道:“對不起,艾爾,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當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沒法開口了,對不起,兄弟,對不起。”


    艾爾抱著他哭了起來,就像當初林強死的時候,他抱著單鳴倆人一起痛哭一樣。十四年了,沒人從那片陰影裏走出來,今天發生的一切,勾起了他們不願意回首的記憶,逼著他們回顧了當時的慘烈,可卻也釋放了他們對龍血人深深的恐懼。


    單鳴摸著艾爾柔軟璀璨的金發,就像安撫一個孩子一樣安撫著他,心裏充滿了愧疚。十八歲的時候忍著養父和戰友暴死的痛苦,接替遊隼老大的職位,重振整個傭兵團,艾爾為此付出了多少,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從收養沈長澤到現在,整整十年時間,他做錯了很多事,而最不應該的,就是欺瞞了這些信任他的人。


    他不能再錯下去了。


    他當著唐汀之以及遊隼所有傭兵的麵兒,把事情簡要地說了出來。


    唐汀之沒有阻止他,隻是在最後,淡然地說,“希望大家守口如瓶,不要把這件事透露出去半分,那麽我可以保證你們不受到政府的騷擾。”


    遊隼所有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大部分是被震驚了。


    好半天,卡利才呼出一口氣,“天哪,我是在看科幻電影嗎?龍血人?我居然殺了一隻龍血人,你們都看到了嗎,我那漂亮的一槍,太酷了。”


    虎鯊瞥了他一眼,他立刻嬉笑著閉上了嘴。


    艾爾上去把唐汀之從地上拎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你以為隻要我們閉嘴,就兩不相欠了?你們製造出來的怪物殺了我的養父,這筆賬我找誰算!”


    唐汀之道:“應該不能找我,那個時候我還很小,還沒聽說過龍血人。”


    艾爾掄起拳頭要揍他。


    唐汀之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誠懇道:“莫瑞先生,你剛才救了我,謝謝你。”


    艾爾愣了愣,看著他沉靜深邃如夜空般的瞳仁,竟感到一絲心慌。


    虎鯊站起身,“艾爾,別為難這個呆子,放開他吧。”他走過去把單鳴從地上揪了起來,放到了椅子上,“說說你的打算。”


    單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沈長澤,孩子的臉看上去是那麽稚嫩、那麽無辜。


    他沉默了。


    虎鯊道:“小孩兒是遊隼的一員,你想留下他,無可厚非,但他也是個定時炸彈,隨時會給遊隼帶來危險。我們該怎麽處置這件事,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表態,他是你撿回來的,你先來。”


    卡利笑道:“虎鯊,龍血人這麽厲害,他留下我們不是有個強大的幫手嗎。”


    百合也聳了聳肩,“我覺得沒什麽大不了,下次讓他變身給我看看。”


    獵鷹卻道:“你們想得太過天真了,他是中國政府的重要試驗品,一滴血都寶貴得不得了,以後會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誰能預料?遊隼沒有他也一樣強大,但有他在,我認為太危險了。”


    其他人也七七八八地發表了意見,覺得孩子留下無所謂的和認為太危險的,幾乎各占一半。


    而虎鯊和艾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隻是看著單鳴。


    單鳴接觸到他們的眼神,心裏一陣莫名的感動。


    雖然他們什麽也沒說,但是單鳴知道,如果他堅持要把沈長澤留下,艾爾和虎鯊會站在他這邊,不為什麽。


    虎鯊揮手製止了大家的討論,“收拾東西,先回雲頂吧,單,在回到雲頂之前給我們一個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星期五,好哈皮呀


    第八十一章


    他們開車返回雲頂。


    唐淨之和他的幾個助手,應唐汀之的要求被他們一並帶了回去,因為車裏空間不夠,全部塞進了後車座。


    佩爾昏迷了半天醒了過來,身體沒有任何大礙,對於唐淨之在她身上做了什麽實驗,也基本沒什麽印象,倒是沈長澤,一直沒有醒的跡象。


    他們回到雲頂,已經是第二天的晚上。


    唐汀之聯係了中**方,虎鯊幫他們和摩洛哥政府搭了個橋,讓中國政府的人能順利進入了摩洛哥境內,來到雲頂把唐汀之和唐淨之帶回去。


    他們仍需要在摩洛哥呆上兩天,等中國派人來,並對於他們的行動給予摩洛哥政府一個合理的解釋,這件事才算結束。


    這兩天時間,單鳴躺在房間養傷,連門都沒出。


    沈長澤就躺在他旁邊,依然昏迷不醒。


    根據他這次戰鬥體力消耗量來判斷,這次他會睡很久很久,至少三天以上。


    這反而讓單鳴覺得鬆了口氣,即使孩子醒了過來,他也不知道要拿什麽表情對他,那個吻,那番告白,實在讓他太震撼了,他真是哭笑不得,不明白怎麽會在他身上產生這種鬧劇。


    他還是不願意相信小孩兒對他產生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情,他寧願相信小孩兒當時是糊塗了,精神失常了。


    他看著在他旁邊沉沉睡著的沈長澤,俊美的臉蛋稚氣未脫,沉睡中毫不設防的樣子,就跟一個普通的十五歲少年沒有什麽區別,沒人能從這張臉上看出那些可怕的變異人計劃和殘酷的鬥爭。


    單鳴順了順他的頭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仔細端詳了半天。


    根本還是個小孩子啊,真的隻是個小孩子。


    可是壓在他肩上的負擔,比任何一個成年人都重。他的未來究竟會怎麽樣?單鳴無法不感到擔憂。


    這個時候,單鳴就像一個普通的父親,為了兒子將要麵對風險和為難擔憂。


    可他知道,他不可能隻是沈長澤的養父,他還是遊隼的一員,他是艾爾的兄弟,是虎鯊的親人。


    其實不需要虎鯊給他時間考慮,他心中早已做出了決定。


    單鳴伸手摸進沈長澤的衣領,從他脖子上拿下了他的士兵牌,跟自己的交換。


    單鳴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脖子上的士兵牌的名字變成了“shen”,心裏湧上無法形容的不舍。他俯下身,輕輕親了親沈長澤的額頭。


    兩天之後,中國政府派人來了。


    唐汀之看著他們把唐淨之一夥人押上武裝車輛,等他們全部上車之後,他轉過頭,看著單鳴。


    單鳴沒有過多的表情,隻是點了點頭,“你把他帶走吧。”他說的時候很是淡然,就好像是在歸還他從唐汀之哪兒接來的螺絲刀。


    唐汀之問道:“你確定嗎。”


    單鳴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沈長澤睡著的房間,然後扭過頭看著唐汀之,“嗯,帶走吧。”


    遊隼沒有一人說話,全都靜靜地看著他。


    唐汀之衝一個軍官點了點頭,軍官帶著兩個士兵進去了,不一會兒,他們把沈長澤背了出來,一步步朝那車上走去。


    當他們經過單鳴身邊的時候,單鳴心裏一陣酸痛,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了沈長澤的胳膊。


    背著沈長澤的士兵頓住了腳步,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唐汀之。


    單鳴抓著孩子的胳膊,恍惚之間,有點想不明白,那肉呼呼的細軟的小胳膊,怎麽變得如此結實了,他那跑得快了都會摔跤的小娃娃,怎麽會長的這麽快,太快了,以至於十年時間就像做了一場夢,轉眼夢醒了,就要分開了,怎麽會這樣呢?


    沈長澤從小到大的一幕幕全都浮現在了他眼前,第一次害怕地叫他爸爸的樣子、窩進他懷裏睡覺的樣子、抱著他的脖子撒嬌的樣子、完成了任務跑到他麵前邀功的樣子、踮著腳給他洗衣服的樣子、護在他身前說要保護他的樣子、甚至是說愛他的樣子,一幕又一幕,直刺進他心髒,覺得眼眶火辣辣的,這酸楚簡直讓他不知所措。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一刻般,清楚地感受到,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叫你“爸爸”意味著什麽,那意味著牽掛,意味著不舍,意味著濃濃的感情。


    他曾經很長一段時間不能理解,冷酷狠毒如林強,為什麽要跟那個龍血人同歸於盡,他明明可以跑的。


    現在他明白了。


    這次分開之後,還能見麵嗎?


    他能活到幾時呢,也許這次就是永別,也許到他不知道在何處暴死的那一天,都無法再見孩子一麵。


    他隻是有點舍不得,真的隻是有點舍不得,舍不得那一聲“爸爸”,不知道這輩子,還能不能看到這孩子用崇拜的眼神看他,聽到這孩子再叫他一聲“爸爸”。


    單鳴咬了咬牙,鬆開了手,顫聲道:“走吧。”


    終有一別。


    唐汀之帶著人走了,走得很幹淨,就好像他們沒來過,沈長澤也從來不曾存在過。


    單鳴就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一夢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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