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什麽,邀請還是威脅?眾人細細想來不由啞然,這自然是邀請了,邀請的是大詩人徐誌摩,威脅的卻是他們這些記者,他寫與不寫自然威脅不到徐大才子,隻能是他們這些翻紙簍的苦命人了。他們自然是希望徐誌摩來的,鼓噪出那些東西不過是跟風找些話題罷了,當然,‘南宋北徐’若是因此生出一些怨懟來那自然更好了,文人鬥法向來是百姓們所喜愛的橋段。他們自然也是希望宋博士繼續寫下去的,廣州與北京,政治上是對立的,文壇上自然也要分出一個高低來,何況這詩隻寫了一半算作什麽事兒。


    “麵朝大海,春暖花開。果真是好詩”,甜美的聲音又飄過來,帶著淡淡的清香,“宋博士,不知道我會不會有幸參觀那所房子?”。


    “當然,是我們的榮幸”,宋陽看了眼不遠處正交談著的幾個人——蔣校長,汪主*席,還有那個蘇聯顧問季山嘉(古比雪夫),這個女人跑過來,那邊豈不是雞同鴨講了?“隨時歡迎您的到來,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小姐”。


    “不用擔心,汪先生也帶了翻譯”,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一雙碧藍的眼睛漾著盈盈的笑意,令人不自覺地便生出好感來,“宋博士,我們也誠摯地邀請您和您的朋友約瑟夫?保隆博士、關博士、瑪麗婭?伊凡諾娃博士去莫斯科大學講學。當然,還有您的未婚妻,美麗的瑪格麗特小姐”。


    “謝謝。感謝您的邀請。如果有機會。我想我們很願意遊覽美麗的莫斯科”,這個金發美女宋陽今天是第一次見到,自然也談不上有什麽好惡,蘇聯顧問邀請自己去莫斯科講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算不得什麽新奇,隻是這個瑪麗婭?伊凡諾娃博士卻是第一次列入邀請名單,自己好象並不認識,聽著應該是一個俄國人的名字。皺了皺眉頭。娜姐?


    宋陽的神情落在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眼裏,若是猜不出來才會令自己失望吧。抿嘴一笑從包裏取出一張照片。


    照片裏是一對中年夫婦和一雙兒女,大約時間久了,已有些泛黃還有些褶皺的痕跡。宋陽轉頭向遠處的人群揮揮手,那裏有他的親人們,其中有一個穿著旗袍的金發大腳女人。這個時代的人不會知道‘3?15’是個什麽日子,自然也不會理解說出‘我本可以投訴的’那一句的另外一層意思了,而1926年的3月15日,對宋陽的意義也中止於此,二月二。自己來到這個時代已經整整三年了,他把這一天當作自己的生日。三年來第一次有機會和家人在一起度過,卻因為這張照片,原本愉悅的心情油然蒙上了一層陰影。


    “伊凡諾夫先生和夫人已隨同胡先生一同前來廣州,很快便要到了”,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的口語裏有很明顯的北方口音,更接近宋陽所熟悉的普通話。將一縷吹散的頭發撫到耳後,笑容裏帶著些許如釋重負的愜意,“找到他們可不容易”。


    “謝謝”,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這個名字宋陽依稀是記得的,蘇聯顧問季山嘉的翻譯,後來還寫過幾本有關中國這個時代的回憶錄,不過眼前這個金發女人的身份卻讓他有些懷疑了。這是一個很美的女人,以宋陽的眼光看過去也會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欣賞,隻是作為翻譯卻是有些不稱職了。剛才跟在蔣校長身邊時還沒有覺得什麽,現在想來,那時她的語氣神態顯然不符合一個隨從的身份了,季山嘉對她的態度也不象一個長官,宋陽竟然從他的眼裏隱約看到了一絲敬畏。是的,不是貪欲,隻是敬畏,一個很陌生的名詞跳出來——全俄肅反委員會,現在的名稱應該是國家政治保衛總局吧。


    嗬嗬,真是好大的麵子,居然連大名鼎鼎的契卡也驚動了,隻是不知道他們這次的目標又會是誰,美人計在蔣校長那裏顯然是行不通的,汪家有隻母老虎守著,難度也可想而知,那會是誰?


    宋陽還不會自戀到以為人家是來針對自己,不過心下還是不自覺地添了份小心,大名鼎鼎的契卡是更加大名鼎鼎的克格勃(國家安全委員會)的前身,他自然不會自大到想要和他們掰掰腕子。現今的中國怕是很少有人聽說過‘契卡’這個名字,大約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這個女人才沒有做過多的遮掩,那一瞬間的如釋重負也沒有做絲毫掩飾。‘找到他們可不容易’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都應該是一句真心話,如果不是契卡,可能也找不到他們,也許他們就無聲地死在西伯利亞某個集中營裏了,於這一點來說,宋陽的這句感謝也是真心的。


    想到這裏心下不由一跳,沒想到還真是衝著自己來的,至少眼下的目標是自己。


    “這個少年是誰,娜姐的弟弟麽,他怎麽沒有過來?”,竇誌探頭看著照片一連串的問題也隨口問了出來,顯然也認出了照片中那個美麗的少女。他不是黨報記者,自認還是很有幾分風骨的,蘇聯翻譯的麵子自然要給,但要說有什麽顧忌卻是全然不會了。


    眾記者的目光齊齊看過來,他們是這個時代真正的精英,這方麵的嗅覺和敏感誰也不會輸於竇大記者,聯想到坊間的那些傳言,目光裏隱隱都有了些擔心和憤怒,以人質相挾,這不是邀請,這是赤*裸*裸地威脅。


    “伊凡諾夫博士的夫人懷有身孕,經不得旅途勞頓”,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好象並沒有注意到眾人眼中的憤怒,也許根本就不在意,“不要擔心,如果他們願意,隨時都可以過來”。


    “謝謝”,綁架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老毛子還不至於那麽蠢,無論是廣州還是北京都不會容忍的(沒想到這竟然成了自己的一道護身符),何況自己在他們眼裏也沒有那麽重要,他們的意圖應該是想以此為籌碼,在藥品的交易上占據一些主動。不過記者們既然誤會了,他也不會介意讓這誤會更深入一些,沉默良久輕輕點點頭,“我會考慮的”。


    “那是我們的榮幸”,宋陽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他們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了,她的任務也算完成了。頂著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這個名字來到廣州,原本的計劃裏自己是要做出一些犧牲的,蘇維埃太需要那些藥品了。初次見到宋陽是在那個募捐晚會上,她沒有震驚於他的才華,當纏繞在他身上的謎團一點點揭開時,她已經徹底震驚了。在華顧問團的情報工作出現了不可饒恕的失誤,而這些失誤將直接影響到‘北方計劃’的實施,有了張馬軍事集團和江浙財閥的支持、策應,蔣校長呼籲‘應早定北伐大計’不是什麽虛張聲勢,而且很可能會獲得成功,而這又是蘇維埃目前所不希望看到的。蔣校長不能留在廣州,他一離開,這個宋博士便不足為患了——反之亦然。所以,原本應該是一句‘謝謝’,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榮幸’。“如果有機會,我也想拜會一下瑪麗婭?伊凡諾娃博士”。


    “我會轉告她”,宋陽微有些不悅,娜姐現在已經是一個完完全全的中國人,葛師兄的愛情攻勢好象也起了點效果,宋陽不希望任何人打擾她的生活她的幸福。自己已經答應她會認真考慮他們的條件了,這女人還想做什麽?小心在意可不代表怕了你,縱有天大的神通,一顆子彈也能要了你的小命,我還真不信老毛子會為了一個特工和我們翻臉,“宋娜博士是我的姐姐,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當然”,喜歡或是不喜歡,現在可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宋陽博士。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笑笑將遞過來的照片又放回到宋陽手裏,“這是送給瑪麗婭?伊凡諾娃博士的禮物,也算是一個紀念吧”。這一句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說的是德語,身為蘇維埃國家政治保衛總局重點培養的高級特工,其中的利弊得失早已有了權衡,綁架一個諾貝爾獎獲得者,蘇維埃付不起這個代價,那就‘聲東擊西’讓他恐懼讓他們誤會吧。


    “算是一個紀念?她是什麽意思?”,看著維什尼亞科娃?阿基莫娃窈窕而去的背影竇誌喃喃地咕嚕了一句。


    “那是法語,你聽錯了”,竇誌曾留學德國,因了語言上的便利倒是成了保隆一家的常客,自然也成了他的朋友。


    “宋博士,我也會德語”,一個女記者怔怔地看過來,俄國女人扔下的那句話著實有些太震驚了。


    宋陽將照片放進口袋裏,向眾人點點頭,轉身跟上那個窈窕的背影。


    二月二,龍抬頭。南方地區沒有在這一天舞龍祈雨的習俗,倒是人群裏一個個理得光光的小腦袋平添了一幅別樣的情趣,春日的陽光裏天字碼頭上吵吵嚷嚷一如過節一般熱鬧,蔣校長、汪主席和季山嘉也仿佛被這歡快的氣氛感染了,交談中不時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遠遠的,隱約傳來一聲汽笛長鳴。宋陽轉身看過去,麵朝大海,春暖花開,他的眼裏卻是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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