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盧雙方還在戰爭準備之中,兩省民眾便已經開始遭受種種痛苦,拉夫、強當、勒餉、兵劫等事情接連發生,軍隊所過之地交通阻滯市麵停頓民不聊生。宜興、昆山、嘉定、太倉、鬆江、青浦等地的難民開始湧入上海,戰爭的陰霾籠罩在市民心頭,國債暴跌,市場蕭條,人心惶惶。


    第一麵紅絲帶會旗在上海灘升起,閘北北部一片平整出的荒地上支起了數百頂白色帳蓬,8月31日無國界醫生上海行動部閘北難民營開始接收難民。


    同日,作為第一路軍預備隊駐紮昆山的江蘇第76混成旅因湖北第五混成旅士兵強*奸民女事件與友軍發生摩擦,蘇軍第一路軍司令宮邦鐸派員調解,9月1日19時,張仁奎部奉命沿滬寧線回撤,劃入第二路軍作戰序列協防宜興。


    關鍵的一步已然按計劃實施,蘇軍自斷一臂,盧係成功離間自是竊喜不已,宋陽一方目的達到,雖不至於舉杯相慶倒也不必作出淒淒然的模樣。但宋陽的心裏卻不敢有一絲的放鬆,走出了這一步隻不過是為後續計劃作個鋪墊或者說找到了借口,關鍵還是要看後麵的戰事,即便諸事遂願最後的果實會不會摘到手也還未定,畢竟一個混成旅三四千人在這動輒十數萬人的戰爭中還是太弱小了,沒有靠山沒有奧援如果不能及時掌控盧係殘軍,到最後很可能就是為別人作了嫁衣。


    江浙戰爭是第二次直奉戰爭的前哨戰,曆史上張仁奎師父並未參與後來的戰事,一是南翔、黃渡之戰中損失慘重元氣未複。二是與齊燮元起了矛盾。


    因何起隙宋陽不是很清楚。自然也不能開口去問師父。估計他自己現在也不會知道。但宋陽不會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建立在還沒拿到手的戰果上,如果行動中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所有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孤木難支,師父必須要有一個夠份量且足以信任的支持和強援,這是一個保證勝利果實的後盾同時也是為宋家拉來的又一支重要力量,是整個計劃的最後一環也是非常關鍵的一環,這方麵宋家向來未有涉足無法幫他,隻能另覓他途。在這個問題上宋陽考慮得很多,在這最後一環沒有扣上之前宋陽不會把後麵的計劃拿出來。那樣對師父對宋美齡對青幫對自己都是不負責任的,可江浙戰爭這個機會又不能放過,這個強援又能是誰呢?尋尋覓覓之際讓宋陽自己都有些沒想到的是,這最後一環居然就是在推測師父與齊燮元因何起隙時扣上的。


    宋陽原先的推測張齊起隙多半還是因為江浙之戰後待遇不公造成的,在南翔、黃渡的作戰中第76混成旅損失慘重,戰後退回江北未及休整補充,齊燮元又令張仁奎部移兵鎮江抵擋奉係大軍,這就有些抱別家的孩子下油鍋自己不心疼了。不過當時因奉係步步緊逼,齊燮元這麽做也隻能說是無奈之舉,深究起來誰也不能說他的不是。但其中的一句話卻引起了宋陽的興趣,‘張仁奎駐兵鎮江以監視之’。監視誰?1924年12月26日,奉軍第三旅褚玉璞進駐浦口,更遠一些的張宗昌部才抵達徐州。那張仁奎帶著一部未及休整補充的殘兵去鎮江能頂什麽事?又能監視誰?


    手指在地圖上劃了一圈,忽然一頓,一個名字出現在腦海中——馬玉仁!


    張仁奎拒絕移防鎮江而未參與其後的戰事,其一是不願意放棄苦心經營了十年的經濟重鎮南通,其二就是不願意受命去監視馬玉仁。宋陽分析,以師父的性格,第二個原因所占的比重可能更大一些。


    馬玉仁(1875-1940),字伯良。其人一生雖然也是苦逼一個,但其結局卻要比師父光彩得多了,馬玉仁是1940年1月與日軍作戰中戰死的,真真正正當得起‘抗日英雄’這四個字。


    而齊燮元卻正好相反,他是個大漢奸,是抗戰勝利後被國民政府處決的。不過這人倒也硬氣得狠,在軍事法庭上還留下過一段名言:‘汪*精*衛是漢奸,因為他聽日本人的;蔣*介*石是漢奸,因為他聽美國人的;毛*澤*東是漢奸,因為他聽蘇聯人的。我齊燮元不是漢奸,因為我隻聽我自己的’。這個民國年間所率部隊屢戰屢敗官卻越做越大,一生‘隻聽自己’的‘斜眼司令’齊燮元做出此舉有三個目的:一,第76混成旅已被打殘不堪再戰,索性將這支馮國璋的舊部送去前線當炮灰,一了百了。二,如果再讓張仁奎占著南通怕是那些有功的部下會心懷不滿,是利益再分配的需要。三,馬玉仁同樣也不是齊燮元的嫡係,讓這兩個同出徐寶山門下的私鹽販子相互起隙更利於齊燮元掌控軍隊掌控全省。


    他這斜眼算盤打得聰明,可別人也不是傻瓜,張仁奎、馬玉仁又怎麽可能上這個當,何況他還忘記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馬玉仁也是青幫弟子,是和張仁奎一樣的青幫‘大’字輩前輩。


    馬玉仁十一二歲時為生活所迫開始隨父親販賣私鹽,十三歲其父病故,生活重擔落在三姐和他身上。十五歲時,馬玉仁因幫鄰人打死一名土匪外流他鄉,邊做臨時工邊拜師學藝。幾年後回鄉為了生計又重操舊業做起了販賣私鹽的勾當,不過他這次做得有些過火,生意越做越大頭腦發熱便有些拎不清斤兩,漸漸發展成了大鹽梟、大鹽霸稱雄一時,竟然武裝起來耀武揚威招搖過市公然與官兵作對,也是在這個時期馬玉仁加入了慶幫(青幫)。與官兵這個最大的黑*幫作對可以想見他的下場,被官兵追捕馬玉仁走投無路之下投靠了當時還是揚州遊擊統領的徐寶山,結識了青幫同道師兄張仁奎。


    民國成立後。馬玉仁、張仁奎隨徐寶山投靠了袁世凱。馬玉仁任第四十七團團長。就隸屬第二十三旅張仁奎部。1916年,馬玉仁升任江蘇第一混成旅旅長駐防揚州,張仁奎任江蘇第76混成旅旅長,不久調防南通。


    1917年,馮國璋委任馬玉仁署理淮揚鎮守使,同年張仁奎兼署通海鎮守使,次年實授。


    1920年7月,馬玉仁代理第一、五混成旅合編而成的江蘇陸軍第二師師長。1922年2月。奉命將江蘇陸軍第二師改為江蘇陸軍第三師,該師下轄第五旅、第六旅,馬玉仁仍任師長。1923年11月14日,馬玉仁獲北京政府授將軍府衡威將軍,張仁奎獲授將軍府傑威將軍。江浙戰爭暴發後,馬玉仁的江蘇第三師和張仁奎的江蘇第76混成旅同屬蘇軍第一路軍序列,在滬寧線並肩作戰。


    第二次直奉戰爭直係戰敗後,奉軍進抵江蘇、安徽,給直係的浙江督辦孫傳芳造成壓力。1925年9月,楊宇霆接任江蘇督辦。力圖肅清江蘇的奉係以外的勢力,遭陳調元、張仁奎等蘇軍將領抵製。孫傳芳乃於10月5日率浙軍分為五路進攻奉軍。1925年10月17日。馬玉仁、白寶山、張仁奎等江蘇各師旅長致電段祺瑞及中**民‘響應浙軍,會師寧鎮,驅逐奉軍’,孫傳芳、馬玉仁、張仁奎等21位將領推吳佩孚任討賊聯軍總司令。1925年10月27日,除了原有的五個軍外,孫傳芳任命江蘇、安徽、江西各師、旅長白寶山、馬玉仁、張仁奎等為11個軍的司令(馬玉仁、張仁奎分任第七軍和第十軍司令)。張仁奎率第七十六混成旅和馬玉仁的第三師在滁州、蚌埠集結,並肩作戰擊敗了奉軍。


    從這一段長達十餘年的曆史來看,馬玉仁和張仁奎應該算是同門同僚外加同行(私鹽販子),真正是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一起分過贓的‘四過兄弟’,關係應該不錯,隻是馬玉仁入道比較晚進步卻比較快一些。事關青幫的未來,宋陽不得不以小人之心揣測一下——不知張仁奎師父會不會因妒生隙。


    旁敲側擊地向當時還是師父的關母張三娘打聽了一下,誰知關母一聽馬玉仁的名字便樂了:要不是擔心那齊斜眼兒生疑,你的傳道師父不是大個兒(馬玉仁身高近兩米)就當是三姐兒。易青使的是弓,怕你學不來,三姐兒的功夫才最適合你,她那槍法,嘖!嘖!(馬玉仁的三姐人稱唐三姑奶奶,慣走江湖,領船販鹽開堂收徒槍法極準)。


    宋陽心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馬玉仁和師父張仁奎的關係顯然不一般,隻是為了不讓齊燮元起疑生釁才不得不故作疏遠。這最後一環終於扣上了,還是那種萬無一失的死扣。不過讓他沒想到也頭痛不已的是,那個唐三姑奶奶要死要活地最後終於還是成了他的師父,接下來便是他要死要活了。


    看著拖兒帶女的災民,宋陽心下一陣猶豫,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曆史上的江浙戰爭,浙江民眾雖然也深受勒餉之苦,但在人身安全上還是沒有出現大的災難,師父的江蘇第76混成旅他還放心一些,畢竟自己從一開始便不斷強調軍紀問題,師父即便隻是因為愛惜羽毛也會極力約束部下,何況那四百個在黑水國際完成訓練的青幫弟子,訓練中二哥項洛更是把紀律放在了第一位。可馬玉仁的江蘇第三師他就沒有把握了,雖然一句‘想拿下浙江必須拉住浙人的心’給了馬玉仁一個天大的畫餅的同時也給了他一份天大的責任,但近萬兵馬在浙省境內縱橫來去,誰也不敢保證會釀出什麽禍事來。如果因此給浙江帶來巨大的人道災難,自己難辭其咎不說恐怕也難過心理上的這道關。


    作參謀就當有作參謀的覺悟,諸事都得想在前頭為主帥參詳明白謀劃清楚,否則要他這個關山門弟子當真是吃白飯的麽?因了師母張三娘的緣故,師父張仁奎對他這個博士弟子如外甥關若林一般是絕對信任的,與斧頭幫一戰後更是多了份器重。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兩世黑*幫。身為青幫弟子宋陽自也是把青幫的未來當作了自己的責任。整個計劃最先知曉的自然是師父張仁奎這個主帥。宋陽將‘蔣宋聯姻’的可能及影響、蔣*介*石的政治潛力及未來可能的發展都向師父作了詳細分析,為了讓師父定下決心還說了一句‘人生能有幾回搏’。張仁奎聽罷怔忡良久才仰天長歎了一聲,‘放手去做吧,師父這條老命就交給你了,伯良那裏你不要操心,他知道輕重’。


    師父的信任和決心全力一搏讓宋陽感覺到了壓力。緩解壓力的方法有很多種,宋陽選擇了最簡單最有效的一種。


    “這,這可能麽?”。宋藹齡撲通一下跌坐在紅木椅上,連日來的好心情徹底沒了。


    宋陽看了看左手,握成拳頭,“江!”,又看了看右手,“浙!”,抬眼看著不知是緊張還是興奮一臉慘白的宋老大,“全中國最富的兩個省,要賭咱們就賭一把大的!孔夫人……”。


    這才是他最終的計劃,到了這個時候才向自己完全交了底。宋藹齡咬牙切齒地站起來,“宋陽!你要是敢利用我。死我都不放過你!”。


    宋陽張著嘴巴愣了半天,利用你?你豬腦子啊,我把家底都交給你了,有這樣利用人的嗎!利用你?若不是為了你們宋家,我一個醫生做得好好的,沒事我*操這份閑心幹嗎!“中國的未來在廣州而不是這些軍閥(廣州其實也是個軍閥,隻不過是因為孫*中*山這個軍閥形象比較正麵了些而已),直係、奉係也都不是可以依靠的力量,我們的未來也不能依靠別人,隻能依靠我們自己,依靠我們自己的派係——宋係!”。想想這話好象也會生些歧意,“呃!不是宋陽的宋,是你們宋家的宋!”。


    “什麽你們我們!難道你不姓宋!”,宋藹齡雙手抺了抺頭發又恢複了一副雍容嫻雅的模樣,施施然地坐下來。剛才有些失態,這小子心裏還不知怎麽編排呢,“說!”。


    宋陽暗自翻翻白眼,我是來找你分擔壓力的,什麽都要我去想還要你這個盟友幹嗎?“兩個字,‘聯’和‘控’”。


    “那是三個字!”,宋係兩個字一出口,宋藹齡就知道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如果連這小子都看走了眼,即便被利用了一輸到底自己也無話可說。放下心來便有了閑心開玩笑了,‘控’說明宋陽對馬玉仁還有些不放心,擔心他翅膀硬了己方控製不住,這方麵一定要分清主次,隻要張仁奎能摘下最大的果實掌握住足夠的力量,加上江浙財閥的背後支持,孫傳芳虎視眈眈在側,控製住馬玉仁就有了很大的把握。‘聯’是指聯合廣州政府,主要是指在戰後利益分配上的聲援,這方麵有庸之和弟弟宋子文問題也不是很大。最主要的問題還是控,宋藹齡想的可不是隻有馬玉仁,張仁奎一方也得牢牢控製住才行,短期內因共同的利益或許還沒有什麽問題,可以後呢?張仁奎有那些徒子徒孫要照應,馬玉仁也有嫡係部下得關照,到時候並不是全由得他們兩人的。既然是宋係,這支力量就必須握在宋家人手裏心裏才踏實,而宋家能控製住他們的也是唯一能領軍的隻有宋陽了,“陽子,你不能留在這裏了,你得離開!”。


    離開?宋陽愣了愣,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除了上了幾次崇明島自己就沒離開過上海,怎麽這個時候忽然要自己離開,去哪裏?腦袋忽然嗡地聲,“不去!”。


    宋陽極少有這種賭氣是口氣,這說明在潛意識裏他對宋藹齡還是很信任的是不設防的,話一出口宋陽便也意識到了,也知道肯定是逃不過了。隻是心下還是有些鬱悶,說自己不能離開的是你,現在要趕自己走的也是你。自己把馬玉仁當作了計劃的最後一環,可宋老大卻把自己變成了她計劃中的一環,其中的意義恐怕還遠不止這些,雖然宋陽心中有些不樂意,但不得不說宋老大比自己想的更深更遠。可你說我一個黑*社*會去那幹嗎,那是人呆的地方麽?那都是些什麽人啊,曆史上可都是留下名號的,自己這點腦水去了還不是當炮灰的貨。“行!我去!要是被一槍子兒打死了,就趁你心了”。


    “什麽死不死的,哪有那麽……”,宋藹齡眼睛一下瞪圓了,“你是要去……”。


    “不是!……”,宋陽恨不能一巴掌把自己抽死,原來宋老大隻是想要自己作代表去當一回說客,甚至說客都不用自己去做隻要去一趟就行了,自己卻想多了結果送到了她槍口上,可這能怨自己麽,‘你不能留在這裏了,你得離開’這話有你這麽說的嗎?歎口氣點點頭,“我認為我應該去”。


    “不……”,宋藹齡麵色一白頹然坐下,她想否決,可心裏卻知道這對各方都是最好的安排。


    難得見宋老大這麽真情流露的時候,也算不枉此行了吧。宋陽苦笑了一下,“不過我有個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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