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穀如世外桃源般的寧靜,外麵的天下卻熱鬧喧天。


    萬奇快馬加鞭回到京城,對病中的太後稟告了前往臨安花家送懿旨的經過,他未曾隱瞞絲毫,說完之後,跪在地上跟太後請罪。


    太後聽完萬奇所言,臉色青青白白紅紅紫紫許久,怒著聲音問,“你是說,你身邊出了奸細?而你竟絲毫不知?被人換走了懿旨?追蹤下去之後,發現懿旨是被臨安花家的人奪了?”


    萬奇慚愧地點頭。


    太後很難消化這個消息,“連哀家的隱衛,都被臨安花家收買了嗎?還是臨安花家早就埋在宮裏的暗人?隻不過是哀家一直不知道罷了。”


    萬奇也不知是哪種,垂首道,“卑職不知,未曾追查到陌三。”


    太後沉著臉說,“總之,懿旨已經到臨安花家了?東宮的人沒得手?”


    萬奇應是。


    太後心裏一時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本來事情如她所願,毀了這樁她一直不滿的婚事兒,她該高興,可是如今,聽著這經過,讓她舒服不起來,尤其是想到雲遲,更是憋在心口堵得難受。


    她閉了閉眼,似乎一下子老了幾歲,說,“你說見到的人是臨安花家的公子花灼?就是花顏那個自小生有怪病,足不出戶,不能見光的哥哥?他什麽樣?”


    萬奇想起花灼,雖然沒看到他的容貌,隻一個背影,但那周身不容許人觸犯的氣息,讓他和幕一都沒敢造次,便如實地說,“卑職和幕一隻看到他的背影,深不可測,未敢對他的話置喙,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


    太後猛地咳嗽起來。


    萬奇聽著太後咳得揪心,想著太後這是心病,這心病是因太子,怕是難好了。


    周嬤嬤連忙給太後撫背,端茶,侍候了好一陣,太後才止了咳,對萬奇道,“臨安花家,看來是哀家小看了他們,怪不得先帝臨終前,與哀家說那樣一句話,不要惹花家人,哀家當時納悶,沒放在心上,如今總算體會了,藏得可真深,竟讓東宮的人都奈何不得。”


    萬奇大驚,先帝臨終竟有這樣的交代嗎?太後一直未說,無人得知。


    太後擺擺手,“罷了,你下去吧!不必領罰了。皇上若是派人傳你,你便如實告知經過。”


    萬奇沒想到太後輕易便放過了他,他以為總要挨罰的,試探地問,“那陌三叛變……”


    太後依舊擺手,“不必追查了,便當沒這個人吧。”


    萬奇應是,悄悄地退了出去。


    太後閉上眼睛,對周嬤嬤說,“興許是哀家錯了,該聽你勸,不該草率決定。”


    周嬤嬤心疼地說,“您也是為了殿下好,不育之症,擱在皇家,是不容的,您隻是做了您該做的,雖然太子殿下可能會對您生怨,但殿下也會理解您的。”


    太後深深地歎了口氣,“是啊,哀家是太後,任誰坐在這個位置上,都會如哀家一般做的。他理解歸理解,怨還是會怨的。但做了就是做了,哀家也不後悔。錯了也就錯了,畢竟都做了。”


    周嬤嬤點點頭,“您要仔細身子。”


    太後不再多言。


    皇帝知道萬奇回宮後,果然如太後所料,命人將他傳到了帝正殿。


    萬奇跪在地上,有了太後的吩咐,自然不敢隱瞞,將送懿旨出宮被陌三調換懿旨他帶著人與東宮的人一起追查,追到了臨安花家,見了花灼之事,詳盡地說了一遍。


    皇帝聽罷,久久不語。


    這普天之下,能有多少世家與東宮的人做對穩贏不輸的?雖然說太子帶走了最得力的那一部分人,但是花家的人想必也未傾巢出動。


    這一局,表麵上是東宮輸了,但實則是天家輸了。


    太後下悔婚懿旨,他未插手,懿旨送走,他也未插手,如今這個結果,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臨安花家,果然深不可測,怪不得養出花顏那樣不畏皇權的女兒。


    皇帝擺擺手,一言未發地讓萬奇退了下去。


    萬奇退下之後,皇帝揉著眉心想著雲遲也該得到消息了吧?他會如何做呢?是放棄花顏另擇太子妃?還是待西南番邦事了再另想謀策謀回她?


    花顏不育的流言依舊在天下間傳著,傳了幾日後,終於又有了新的流言。那就是太後下了悔婚懿旨,臨安花顏與太子殿下取消婚事兒,花顏再不是太子妃。


    流言先從京城傳起,起初不起眼,後來就如星星之火,燎原開來,傳得廣了。


    有好事者開始探尋真假,探尋了幾日後,終於從禮部和司禮監得到了確實的消息。同時,臨安花家也臨摹出了上萬份悔婚懿旨,幾日的時間,如告示一般,貼滿了各州郡縣。


    花家將太後親筆所寫的悔婚懿旨,版印公示給了天下人,讓人觀仰。


    此舉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出自花灼的手筆。


    花灼傳達這個命令時,安十七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說,“公子,您這是要……”


    花灼好聽的聲音有些冷,“臨安花家,有立世的規矩,子弟不娶高門世家女,姊妹不嫁高門世家子,更不攀附皇權。太子雲遲一心抓著妹妹不放,我便不信他是對妹妹深情似海。他三歲能詩,七歲能賦,十歲辯當世大儒,十二歲百步穿楊,十五歲司天下學子考績,十六歲監國攝政,如今二十,已監國四年,南楚境內,四海升平,西南番邦,他同樣插手多年。他這帝王路,走得穩,一個心中裝著江山天下的人,怎麽會有兒女情長?她要妹妹,怕是不止為她這個人。”


    安十七點點頭,“公子說得是。”


    花灼道,“妹妹如今沒看到悔婚遺旨,沒法出手將懿旨公示天下,我便替她把這事兒做了,斷了太子雲遲再謀算的想法好了。她既喜歡蘇子斬,而蘇子斬也能為她一句話前往桃花穀,可見有心,將來脫離武威侯府,也不是不可能,若是他們締結,便是極好。”


    安十七聞言更是對蘇子斬好奇了,“公子,您還沒見過那子斬公子,便有這般想法,是不是過早?”


    花灼笑了笑,“他能讓妹妹看重,必有過人之處。”


    安十七想想也是。


    太後的懿旨乍一貼出,各州郡縣的人都蜂擁而看,一時間因為悔婚懿旨,討論得甚是喧囂熱鬧。


    花家將悔婚懿旨貼滿了各地,唯獨沒貼到京城,有意給落下了。


    京城的人得到消息,有好事者命人騎快馬出京從最近的州縣城鎮拿回了一張懿旨,無數人伸長了脖子去看,早先對花顏羨慕的人都轉為了同情,無數人連連歎息。想著花顏不育,被太後親筆悔婚,以後何人敢娶?


    她怕是嫁不出去了。


    京城各府邸都得到了這告示貼滿天下的消息,皇宮自然也得到了。


    太後氣怒地說,“這花家可真是夠狠,是要絕了太子這個後患。”


    周嬤嬤勸慰,“太後息怒,悔婚懿旨既然已下,太子殿下也回天無力了,如今這樣一來,也興許是好事兒,殿下也能再擇選太子妃,免得世人不清不楚地亂嚼舌頭。”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皇上怎麽說?”


    周嬤嬤道,“皇上什麽也沒說。”


    太後道,“他該謝我,我做了他猶豫不決難以決斷的事兒,不會毀了他們的父子情。他這些年,不像個皇帝,太子不能讓人給毀了,他比哀家更清楚。”


    周嬤嬤點頭,“您的苦心奴婢懂,您這些日子都未曾睡安穩覺,這樣下去,身子骨怎麽吃得消?若是您的身體再垮了,太子殿下若是聽聞,也是會難受的,怕是在西南更不會安心理事兒了。”


    太後點點頭,不再多言。


    趙府,趙宰輔看著被府中人拿回來的告示,遞給趙清溪,“溪兒,你怎麽看?”


    趙清溪看著告示,問,“爹,臨安花家真的將悔婚懿旨張貼得天下皆知?各州郡縣都有?”


    趙宰輔頷首,“此事不假。”


    趙清溪聞言說,“這樣說來,臨安花家做出此舉,真是讓人佩服。太後以花顏不孕不懂閨儀不守禮數等十幾條指責之罪親筆下懿旨悔婚,按理說花家顏麵盡失。但是偏偏將這樣的懿旨傳遍天下,也就是說,悔婚之事,花家是欣然同意的。”


    趙宰輔點頭,“此事看來是可以這樣理解。”話落,他沉思道,“沒想到,花家這般不可小視,以往是我們錯了。”


    趙清溪聰明,隱約也猜測出些什麽,說,“左右不關我們趙府的事兒。”


    趙宰輔捋著胡子頷首,“你說得對。”話落,轉了話題,“武威侯對我說,蘇子斬的婚事兒,他做不了主,若是我有意他為婿,就自己與他說。如今蘇子斬身體不適,閉門不出,你對此事,可有想法?”


    趙清溪搖頭,“女兒沒有想法,京中有諸多公子,未必非太子殿下和子斬公子,父親的眼界該放開些才是。”


    趙宰輔點頭,“你說得對,是我老了,那此事便罷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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