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沒有真實感。”秋秋輕聲說:“這一切來得太快太好了,好的不象真的。身份不凡的你,高高在上的地位,曾經生死相許的愛情……”


    她在不久前,隻是個很平凡的姑娘,自認為就是這世上無數個普通人中的一個。突然間她的世界完全被顛覆了,連世界觀都被刷新了一遍。


    這一切太多了,太好了。他給的一切,她捧得戰戰兢兢,生怕弄丟了,弄壞了。


    這份愛,和隨著這份愛一起到來的種種改變,就象一件水晶外衣,華美異常,令人心醉 ,可是卻也格外的脆弱不真實。她捧著這份愛,內心深處卻總覺得這不是自己的,而是自己暫時偷來,借來的,說不定哪一天就要連本帶利的全部歸還。


    心裏就是不踏實。


    這份愛不但沉重,突然,最要命的是,她還想不起從前的事。


    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認識的,怎麽相愛的,怎麽相處的,最後的那件事情,是怎麽發生的。


    那些榮耀和光環也都不屬於現在的她。


    秋秋在內心深處隱約覺得,要麽拾兒是弄錯了人,雖然可能性極小。要麽就是自己上輩子活得太精彩了,把所有的運氣、聰慧、勇氣這些東西全都透支了,以致於這輩子就生得平平無奇,毫無過人之處,站在拾兒身邊,完全是癩蛤蟆與白天鵝的奇葩組合。


    她急切的需要什麽來證明這一切的真實感。


    “我想,如果能有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我就把握住這份真實了,就能不那麽愧疚的站在你身旁,把你牢牢的……綁住。”


    是的,綁住。


    她在心裏那樣不確定,可是又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貪婪。


    她想和他在一起,她喜歡他的氣息,他的眼神,他的懷抱——他的一切她都想擁有,長長久久的,永遠不會放開手。


    可她有什麽本錢呢?兩個人那麽懸殊,毫不般配。如果有一天拾兒真的轉身離開,她能用什麽把他留住?是不穩固不牢靠的感情?還是她那三腳貓水平的本事?


    孩子是兩個人情感的維係,也是一個見證,甚至,是一個籌碼。


    秋秋現在可以坦然的說出自己曾經的憂慮:“那時候我的想法多卑劣狹隘……其實我那時候特別想要個孩子,並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因為我需要他。”


    拾兒無言的擁緊了她。


    “別這樣說,你不是那樣的人。私心人人都有,我也不例外。”


    他能有什麽私心?秋秋搖頭。


    “你不用抹黑自己來安慰我。”


    “不是抹黑,是真的。”拾兒的手指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蹭了一下。


    雖然他也不了解女子懷孕的過程,可是他在書上看到過,也曾經聽人說起過,懷孕的女子多半都會變得豐腴一些。


    但秋秋的樣子沒有一點那種變化,反而顯得更清減了。


    “我也曾經怨恨過,為什麽偏偏有那樣的命運落到我身上。甚至在我們初相識的時候,我也曾經嫉妒過你,你是那樣健康,開朗。我曾經心懷惡意的想過讓別人也經受一次我病發時的痛楚,他們就會知道他們自以為是的安慰是多麽的蒼白和膚淺。”


    秋秋還是頭一次聽到拾兒自曝其短。


    可是她覺得這很正常,病人要忍受旁人不了解的痛苦,脾氣暴躁想法古怪都是人之常情,身上的傷痛和心裏的壓力無處排遣,還要忍受別人一遍又一遍無益的安慰。


    當然,來安慰他的人必定是出於一番好意,但是在那種時候,人們也許更需要的是安靜,他並不需要旁人來一遍又一遍提及他的痛處,逼得他不得不一再回顧麵對那些創傷,而且還要對安慰他的人表示謝意和感恩。


    這簡直就象是一場漫長的折磨。


    這都不算什麽,拾兒這些心理和想法,和她的想法完全不是一回事嘛。


    “原來我自己也沒有想清楚,可是從我閉關,從我發現自己有孩子之後,我才慢慢發現自己原先的動機。”秋秋接著說:“我曾經以為這孩子不是真實的,而是我的心魔所致。心魔有多可怕,我們都知道。我當時就在想,如果任由這心魔發展下去,我會不會最終瘋魔而死。”


    一開始她感到恐慌和矛盾。


    她怕死。


    可是她又舍不得這個孩子。


    哪怕是心魔所導致的幻覺,她依舊無法狠下心。


    “你看,如果象你說的,你隻想擁有一個孩子來達到目的,怎麽可能會為了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我不知道……”秋秋有些迷惘:“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想法是在什麽時候改變的呢?她自己都說不上來了。


    這個孩子漸漸占據了她的全部心神,她一天比一天更重視他,更關愛他。她根本不能接受傷害他,甚至完全消除他的存在的想法。


    其實,改變大概從閉關之前就產生了。


    她在第九峰回複了記憶。


    她不再覺得他們的愛是沒有基礎,沒有來曆的空中樓閣了。她知道他愛她,知道他們相識的經過——她把一切都想起來了。


    連死亡都不能令他們分開,她的不安和恐慌都隨著記憶的複蘇而漸漸消失了。


    那麽按照她自己說的,她應該對孩子這件事沒有那麽大的執念了。


    因為孩子已經不是她唯一的可能的保障了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想的問題太灰暗沉重了,肚子間動了一下。


    拾兒的手輕輕貼著她的肚子,這一下動靜他立刻就察覺到了。


    “他動了!”


    “是。”秋秋點了點頭。


    對她來說,胎動是家常便飯,早就不覺得稀奇了。可是看拾兒那表情,眼睛都閃亮亮的,秋秋從來沒見過他這樣喜形於色過。


    拾兒把臉也貼了上去,接著他就感到了另一下更清晰用力的震動。


    “又動了!”


    呃……


    秋秋有些發囧的看著他。


    她可不象拾兒,對這個感到新奇和外行。


    她要是沒猜錯,剛才那孩子是狠狠踢了拾兒一腳。


    ——這種送上門把臉貼上去讓人踢,還被踢得興高采烈如獲至寶的,世上大概也很難找出第二個來了。


    說給別人,別人肯定不會相信。


    英明神武高貴冷豔的峰主竟然也會這麽犯蠢,誰會信哪。


    可是……秋秋卻覺得,這樣的拾兒,特別特別的真實啊。


    他終於不再象從前那樣被往事和習慣束縛,開始漸漸會流露出情緒反應和起伏變化了。


    肚子裏的孩子又踢又打,好象還費力的想翻身。


    秋秋能感覺到他的動靜,甚至能感覺到他現在不同於以往的興奮。


    這孩子怎麽了?


    以前雖然也很活潑好動,可是都沒有象今天這樣反常過。


    難道他也感覺到了他的爹就在跟前了?


    有可能。


    拾兒的靈力澎湃渾厚,對孩子來說,這麽強大的存在一定是能感應得到的。


    更不要說他還是孩子的爹,這孩子肯定天然的對他有親近感和依戀感。


    不過,這孩子表達歡快的方式就是拿手推拿腳踹嗎?


    咳,這表達方式還真是,挺獨特呐。


    “要是能看一看他就好了。”


    秋秋覺得有點小小的遺憾。


    如果在現代,有的是手段可以掃描出肚裏孩子的形態來。這裏可辦不到。


    拾兒被她一句話給提醒了,抬起頭來說:“看……也能看。”


    秋秋大惑不解:“那要怎麽看?”


    拾兒微微笑著說:“不用急,不過要等晚上。”


    等晚上?


    秋秋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已經落山了,現在是算傍晚,還是算晚上?


    “來,咱們先回去。”


    奉仙閣裏一片寧靜。兩人完全沒有心思去顧及旁的事,一心一意都在對方身上,在孩子身上。


    秋秋沉不住氣,催了拾兒好幾次。


    她實在等不及了。


    過去幾個月裏,她可不止一次的想過,要是能看看孩子現在的樣子就好了。


    沒想到這個念頭竟然可能變成現實。


    “還沒到時辰嗎?”


    “差不多了。”拾兒知道秋秋急切,她簡直是坐立不安,翹首以盼了。


    拾兒輕輕抬起手來,指尖在案上輕輕點了一點。


    屋裏的光亮在他的彈指間全歸於寂滅,屋裏變成了一片昏暗。


    拾兒握著秋秋的一隻手,另一隻手輕輕的覆在她的肚子上。


    秋秋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拾兒這的這一隻手上。


    拾兒能有什麽辦法呢?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拾兒的手忽然泛起微茫的,潔白的瑩光。


    不但有光亮,秋秋同時還感覺到了一股讓人特別舒服的靈力,從拾兒的掌心逸出,似乎一直穿透了她的衣裳和皮肉,一直傳到孩子的身上。


    從孩子身上傳來的那股歡悅的感覺,讓秋秋充分的了解到他有多麽興奮和舒坦。


    能不舒坦嗎?拾兒這樣做真是太奢侈了。


    肚子裏這熊孩子真識貨,被這樣精純而醇厚的靈力包裹著,簡直象是在洗一場靈力的溫泉湯浴,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隻怕全都張開了,舒服得飄飄然悠悠然不知所以然了。


    而拾兒的手掌越來越亮了。


    在這團瑩白的光亮之中,秋秋的衣裳,他的手臂的輪廓全都顯得模糊起來。


    而他手掌下頭,那瑩白光球的中心,有一團金色的小小亮光輕輕的閃爍亮起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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