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姑姑坐在床邊看著徒兒的時候,還是無法說服自己相信,她就是當年的秋掌峰嗎?


    她幾乎懷疑自己是做了場夢,夢裏白峰主出現在徒兒的床上……


    其實她對秋掌峰的印象並不深,當時不過匆匆見了一麵,她是紫玉閣不入流的小弟子,而對方卻是九峰的掌峰,年紀雖然差不多,可是地位懸殊太大。她隻是遠遠看見過她,連話都沒說過。


    很多關於她的事情,還是聽金真人說的。


    金真人和她更熟悉一些,兩人甚至在小時候就相識了。


    嚴姑姑把秋秋額頭上的頭發撥開。


    猶帶稚氣的眉眼,紅潤柔嫩的麵頰,這還是自己熟悉的小徒弟。


    和傳說中那個了不起的人物看起來一點兒相似之處也沒有。


    嚴姑姑覺得,那些傳說啊故事啊,都是經過後人的想象發揮和加工的,把種種理想的光環都套在了偶像身上,把人都給神化了,似乎偶像的身上一絲毛病都沒有,生下來就十全十美全知全能,完美而高尚。


    可事實上,偶像也是一個人,平常人的毛病他們也有,在做出那些驚天動地的事情之前,生活得和普通人沒有什麽兩樣。


    嚴姑姑想通了這一點就釋然了。


    不管以前怎麽樣,現在秋秋還是自己的徒兒,就連白峰主也不能否認這一點,不然的話,那麽個大人物,剛才好言好語的同自己商量解釋,態度客氣而尊重。


    自己本來算是他的晚輩,可是現在因為這一重關係,隱然間已經和他平輩論交了。


    嚴姑姑的手在秋秋的小臉兒上拍了拍。


    秋秋的眼皮動了一下。


    “醒醒,太陽都曬屁股了。”


    秋秋眼還沒睜開,先打了個大嗬欠,又伸了個懶腰,接著臉一扭朝著床裏,看樣子還想再接著睡下去。


    “快起來。”


    嚴姑姑伸出兩根手指,又準又穩的鉗住了徒兒的鼻子。


    秋秋憋不住氣兒,張大了嘴巴討饒:“師父,師父,我這就起,這就起。”


    嚴姑姑站起身來,把搭在一旁椅子上的衣裳扔給她:“快點兒,別再磨蹭了。”


    秋秋提著衣領,努力分辨了一下前後反正——早上這會兒是她意識最不清醒的時候,她的確幹出過反穿衣裳就出門的事兒,然後下場當然是被同門毫不客氣的取笑了一通。


    在紫玉閣這種地方居然有人會反穿著衣裳蓬頭垢麵的就出門,簡直是羊群裏跑出了一隻駱駝來啊!


    好,這次是沒有弄反。


    音音把衣裳套好,袖子伸上,衣帶係上……


    呃……


    係衣帶的時候她已經清醒了大半了,漸漸起起來了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她好象是和拾兒在一起吧?


    她睡不著,拾兒在她窗外站著。後來他們解開了誤會,靠在一起說話,聊天,看月亮……


    後來呢?


    後來她就沒印象了。


    拾兒是什麽時候走的?


    師父又是什麽時候來的?


    師父不會看出來什麽吧?


    應該不會的。


    秋秋樂觀的想,拾兒肯定在她睡了之後就自覺的走了,師父肯定是早上剛剛過來叫她起床的,事情當然沒有被拆穿嘛。


    再說,師父如果撞見拾兒,哪會象現在一樣平靜啊?這個早上肯定是雞飛狗跳不得安生了。


    為了確定一下,秋秋洗過臉梳辮子的時候,有些小心的問了一句:“師父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嚴姑姑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才剛過來。”


    徒兒那副有點心虛的小模樣,嚴姑姑都看在眼裏了。


    這傻丫頭。


    她哪知道白峰主的的城府和厲害啊。


    嚴姑姑一瞬間有了一種乖徒兒要被拐騙的危機感。


    秋秋是她徒兒,她最了解。這孩子胸無城府,大部分時候都大大咧咧的,沒點兒心計。這樣的性子,在白峰主麵前,根本和張白紙沒什麽兩樣啊。那肯定是他說什麽她就信什麽,半點兒懷疑都沒有。


    如果徒兒將來要找個人雙修的話,嚴姑姑也更願意她找個寬厚憨實的人,而不是白峰主那樣的。


    修為是一回事,可是嚴姑姑更想找個能護著徒弟,體貼她,愛惜她的忠厚人。


    白峰主哪一方麵都和忠厚兩個字扯不上關係啊。


    嚴姑姑深深的糾結了。


    如果秋秋隻是自己徒弟,白峰主中意她,嚴姑姑想攔阻一下還師出有名。自己是當師父的,徒兒的事她當然有責任也有權利管,在修真者的認知中,師父的權利是絕對的。


    可是……


    白峰主有一個強力的不容抗拒的理由。


    他和秋秋是有一段前緣的。在很久之前,他們甚至已經結為了道侶,他們之間的情義深厚纏綿,甚至可以為對方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他們已經是道侶了,這讓嚴姑姑還怎麽攔?


    更何況,徒兒現在雖然沒想起以前的事來,可是對白峰主的接近毫不抗拒,兩人早上竟然是……竟然是依偎在一起醒來的。


    這才幾天功夫啊,在嚴姑姑不知道的時候,兩人竟然已經發展到同床共枕的地步了!


    這讓嚴姑姑覺得胸口一股氣堵在那兒上不去下不來的,難受的要命啊。


    這傻徒兒,聽人家幾句甜言蜜語就信以為真了,一點兒防人之心都沒有。


    而且還瞞著自己這個當師父的——


    嚴姑姑越想,越覺得憋氣。


    她當然氣的不是自己徒兒。自家徒兒當然哪哪兒都好,壞事都是外人幹的。


    白峰主活了多大年紀了?秋秋才多大?這人真是為老不尊啊。


    就算他們之間有前緣,白峰主也不該這麽心急火燎的想把人緊緊抓住。他應該按著規矩來,先知會本門的掌門……起碼也該跟自己這個當師父的打個招呼吧?


    嚴姑姑心裏亂得跟一鍋粥一樣,臉上還是平靜無波,秋秋一點沒看出來師父都糾結得要吐血了。


    “師父,我先收拾一下練功,今天花圃有什麽活計嗎?”


    “沒什麽活兒,你先練功吧。”


    秋秋進了靜室,盤膝坐下來。


    她現在練的還是嚴姑姑所傳授的口訣心法。


    平時練功的時候她都很專一的,可是今天有點心神不寧。


    昨天晚上拾兒什麽時候走的?她睡著了之後他就走了嗎?


    秋秋記得最後他們是坐在窗子前的,可是她是在床上醒來的——她的衣裳和鞋是誰幫她脫的,被子誰幫她蓋上的?


    這答案簡直毫無懸念嘛。


    秋秋有點難為情。


    就算兩人之間有過去吧,可是這些事情還是太……太親密了。


    秋秋臉微微發熱。


    嗯,自己沒什麽壞毛病吧?比如,打呼,磨牙,流口水,說夢話之類的毛病,她有沒有啊?


    這個她自己可不知道,沒人告訴過她啊。


    要是當著他的麵磨牙打呼什麽的,那實在也太丟人了。


    不知道她從前是什麽樣呢?長相和現在一樣嗎?


    她現在長得可不怎麽樣,尤其是在紫玉閣這樣的地方,環肥燕瘦應有盡有,各種美女一抓一把,她屬於白天鵝群裏一隻醜小鴨。


    有可能她上輩子長得不錯,但是……這一世就差了,他會覺得失望嗎?


    下次見了問問他這事兒。


    她以前長什麽樣兒?是個什麽樣的人?


    秋秋垂著眼簾。


    不知道什麽地方有風吹過來。


    秋秋覺得臉上微微的涼,象是蹭到了水滴。


    好象,還聽到有什麽細微的聲音。


    秋秋輕輕睜開了眼。


    淡而亮的光煙在眼前彌散。


    光煙變幻著形狀,一會兒看起來象人形,一會兒看起來又象是花鳥樹石的輪廓。


    這是什麽?


    秋秋伸出手,嫋嫋光煙在她的指尖繚繞盤旋。


    光煙斑斕,就象飄落的雪片。


    有個淡淡的人影站在雪中。她身形纖細,轉過頭朝這邊看。


    秋秋看不清她的麵目。


    可是她覺得這個人,說不出的熟悉。


    她向前走,雪下得正緊,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秋秋有一種錯覺。


    她好象並不是旁觀著那個人影在走,而是她自己正走在雪中。


    天地蒼茫,她四顧茫然。


    那個人,那張麵孔……她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是她怎麽都看不清楚。


    那個人影象被風吹散了一樣,化為一團四散的霧氣。


    嚴姑姑聽見了屋裏地動靜,不放心的問了一聲:“沒事吧?”


    秋秋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我沒事師父。”


    眼前的光煙一下子全消散了,再也無跡可尋。


    秋秋這大半天都有點兒心神不定。她覺得這件事情……她應該跟師父說,問問師父的意思。


    不管她以前是什麽人,現在她是師父的徒兒,她的事情理該都告訴師父。


    可是……可是她該怎麽說這事兒呢?


    秋秋著實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啊。


    她要說的話就是師父啊,你徒兒我找了個男人……不,應該是有個男人找了人,還說我是他上輩子的老婆,啊不對,他說我上輩子是他老婆……


    這簡直是語無倫次啊。


    她自己都沒弄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兒,讓她怎麽跟師父說呢?


    說是一定要說的,可是她得再理清一下思緒,組織一下語言……


    好吧,說白了她就是想再拖延一下,逃避一下……


    這事兒說起來實在是難為情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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