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秋秋第一次正麵看清掌門人的樣子。


    她的眉毛淡淡的,眼睛象是沒有睡醒的貓兒一樣,整張麵孔細巧精致,帶著一股沒睡足的貓兒似的慵懶。


    完全不是秋秋原來想象中的樣子。


    秋秋原本覺得,掌門一定是豔麗張揚,盛氣淩人的大美人。那天觀看她獻舞的時候看不清臉,隻能夠去想象。


    可是沒想到……嗯,單論相貌,隻怕紫玉閣中一大半的門人弟子都比掌門要出眾。


    這也許就是人不可貌相的另一種體現?


    秋秋走上前去,將手浸入玉盆。


    她不明白這是怎樣一種試煉。


    剛才前頭有人把手浸進去之後,居然失態的嗷的一聲驚跳起來,那樣子好象手沾的不是水而是放進了沸騰的滾油一樣。


    有這麽疼嗎?


    秋秋也難免有些忐忑。


    明明看著跟水一樣,真的很疼嗎?


    結果手放進去之後,軟軟的,溫溫融融的……就是溫水啊。


    秋秋十分詫異的抬起頭來,掌門向她點了一下頭,笑意中帶著嘉許。


    這麽輕鬆就過試選,秋秋太詫異了。


    回去之後她百般好奇,向師父打聽的時候,嚴姑姑輕聲說:“你覺得是溫水嗎?”


    “是啊,就象溫泉……”秋秋自己怔了下。


    她好象從來也沒有接觸過溫泉,不知道為什麽會說出那水好象溫泉的話。


    就好象,她曾經接觸過似的。


    “我當初也是,在這一關前被卡了回來。”嚴姑姑說:“那其實試的不是手,是心。你的心裏當它是什麽,其實它就是什麽。”


    秋秋想,難道她想著這是一盆溫水,這水真就變成了暖暖的溫泉嗎?


    那前頭過去的那同門是想著這是一盆什麽東西才會疼成那樣啊?


    秋秋很想問師父,當時她覺得那是一盆什麽東西,不過想到這應該是師父的傷心事,所以體貼的轉了話題。


    “師父,我們要學紫玉訣,是需要到旁的地方去嗎?我不想留開師父,不想離開花圃。”


    “不必離開,過兩日掌門就會傳授你們紫玉訣了,能領略到幾分,那全看各人的悟性。”


    “要做掌門,就得掌握紫玉訣嗎?”


    嚴姑姑欣慰的摸了摸徒兒的頭發:“不錯。紫玉閣的創派祖師留下了紫玉訣,據說她當時將紫玉閣領會到了第十重,悟道飛升。後來的掌門再沒有一個能達到這高度,最高也不過是九重。”


    掌握的最好的那一個,就可以繼任掌門?這種競爭方式無疑是公平而透明的,而且一目了然。


    但嚴姑姑下麵說的話卻打破了秋秋的這種想法:“沒學過紫玉訣的人做不了掌門。但是把紫玉訣學得最好的人,也不一定能做掌門。”


    秋秋覺得有什麽東西噎在了喉嚨裏頭。


    是啊,這道理很簡單。隻會修煉的人,做了掌門,既不懂得玩弄權術平衡內部,也不懂得人情世故對外應酬,怎麽能支撐得起這樣一個門派呢?


    秋秋想,反正她是沒有那個天賦的,學的最好的人肯定不是她,做掌門這種事更與她無緣。


    啊,對了,宿鵑在這次擇選中落選了。她在水盆前暈了過去,麵色發青,驚恐萬分,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把那盆水看成了什麽可怕的物事。


    每個人心底深埋的秘密,可以瞞過身邊的人,可是卻在一盆水前麵現了形。


    掌門人教她們紫玉訣的時候並不口耳相授,她們七個被挑中的人站在掌門的身周。


    那個有著絕世風情的女子站在紫薇樹旁,伸手擷下了一枚花穗。


    那輕輕搖曳的花穗在她掌心幻化出了無數道幻影,一重重的花形殘影象有形之物一樣飛散四逸。


    秋秋覺得有什麽東西印進了她的腦海裏頭。


    秋秋閉了一下眼睛。


    那些並不是字句,而是一種領悟,一種體會。


    掌門用這種方式將她對紫玉訣的體悟傳達給她們。


    紫玉訣沒有口訣,沒有文字,甚至沒有一種具體如何修煉的方法。


    花朵在春日欣喜的綻開,那種蓬勃的流淌的生命力讓人心弦為之震顫。微風拂過麵頰,時光飛逝流轉,溪流奔淌入海,陽光照耀萬物,人在茫茫塵世間掙紮沉浮,不停的重複生老病死這個不變的循環。


    而修道,就是跳出這個循環之外,去探求天地間的至理。


    她的眼睛忽然睜開,發現自己站在茫茫的一片盛開的紫薇花的花海之中。


    掌門人站在她的身旁,含笑看著她。


    “掌門。”


    掌門向她點了一下頭,轉身向前走。


    秋秋回過神來,急忙跟上她的腳步。


    本能的,她覺得她現在的陷入了一種玄奧的難以言喻的境界之中。


    這裏不是現實世界。


    這裏……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是盛開的花,天空布滿繽紛美麗的霞彩雲影,有飛得低低的長尾彩翼的鳥兒從肩側指尖掠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縹緲的歌聲,輕盈的象是在空中飛翔。


    “你的悟性,比我想象中還要高。”掌門的腳步停下來,指尖輕輕掠過她的眉端:“也許你將來的成就,會遠遠的超過我。”


    她的聲音清脆動聽。


    “你是不是看不慣我的作為?”


    秋秋愣了一下。


    掌門竟然一針見血的說出了她的心事。


    秋秋是想搖頭否認的,可是在她清澈的目光注視下,說謊或否認都變成一件蠢事。


    秋秋小聲說:“我不知道……”


    她並不是在推諉。


    她是真的不知道。


    紫玉閣是個如此矛盾的地方。這裏有著美麗的風景,就象世外桃源一樣幹淨,住在這裏的也都是一些美麗的姑娘。


    可是這種美麗顯得浮飄和脆弱,外貌的美麗與現實的醜惡交錯在一起,讓秋秋感覺到無所適從。


    “這沒什麽。你年紀還小,心也很幹淨,不懂得這世情是多麽複雜。這世上,純粹的黑與絕對的白都是不存在的,即便存在,也會馬上被破壞玷汙。更多的人,都夾雜在黑與白之間。”


    秋秋聽到她說:“如果沒有紫玉閣,這些門人和弟子,都會在什麽地方?會遭遇到什麽事?”


    秋秋怔了一下。


    如果沒有紫玉閣……


    這些體質各異卻又招人垂涎的姑娘們,會流落到何方,會有什麽樣的遭遇?


    秋秋想到了自己,想到當時她被揭下蓋頭,卻驚恐的發現自己落入魔掌時的情形。


    大概……不會比死更好,也許比死亡更糟。


    “創派祖師設立了紫玉閣,起初很簡單,隻是為了讓這些被逼近被淩辱的女子有一席容身之地,能學到一點自保的法門。在世人的偏見與迫害之中掙紮著活下去。明天會怎麽樣,誰都不清楚,可是每個人都要努力的活下去。”掌門輕聲說:“就算是澤被蒼生的太陽,也有照耀不到的地方,有人站在光明之中,就有人生活在暗影裏。你將來,會漸漸明白這道理的。”


    四周的繁花紛紛盛開,然後又成片的凋謝。花瓣鋪天蓋地,幾乎將人埋沒。


    秋秋仿佛聽到有人在喚她的名字。


    那聲音很平靜,象是近在咫尺,又象遠在天邊。


    秋秋有些迷惑的轉頭去看。


    翻飛的花瓣紛紛落下,她還是站在紫玉閣的花樹旁,身旁是她的同門。


    短短的一息間,她卻象是已經過了很長很長時間。


    這就是紫玉訣的奇妙之處嗎?


    晚間在燈下,嚴姑姑看到徒兒神思恍惚,也是硬生生的忍住想問個究竟的衝動。


    修道這種事,不可能象其他的事情,一招一式的比劃清楚讓她一絲不錯的照做。嚴姑姑就沒有學過紫玉訣,她就是想指點徒兒也無從下手。


    她倒了一盞水,想了想,又往裏麵加了些清露,可以寧神靜心的。


    秋秋接過水盞,說一聲:“謝謝師父。”


    可是看她喝水的樣子根本心不在焉,估計水裏加了什麽她根本沒有喝出來。


    嚴姑姑輕聲安慰她:“不要把自己逼太緊了,這種事情也不是著急就急得來的。”


    “我知道,師父。”秋秋放下水盞:“我不是著急,我隻是……有些事情不明白。”


    “是什麽事呢?”


    秋秋居然坦然的說:“我也說不清楚。”


    她的這種狀態真是讓嚴姑姑既喜且憂。


    徒兒的悟性真是讓她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她心性平常,就不會有這些體悟和疑惑了。而她現在正處於從蒙昧混沌到開竅的重要關頭。這一步邁過去,以後就不可限量了。


    可是嚴姑姑卻無法幫她邁出這一步。


    隻能靠著她自己。


    秋秋糊裏糊塗的,嚴姑姑讓她吃她就吃,讓她睡她就睡。躺下來閉上眼一瞬間就睡熟了。


    嚴姑姑卻睡不著。她坐在床邊看著徒兒,神思卻飛到了很遙遠的地方,飛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月影悄悄偏移,秋秋的呼吸勻淨平穩。


    嚴姑姑伸手輕輕拂開粘在她臉頰上的頭發。


    能從那時候的變故中活下來,嚴姑姑一直都心存感激。


    她想,冥冥之中,天道之下應該有無數神明和仙人在注視著他們吧?


    但願他們能夠護佑秋秋,讓這個孩子順利步上坦途。(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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