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碧雲想殺拾兒,她都不用再下一次毒,她隻要不用對症的藥,或是藥的組合作用與毒性起點什麽別的作用,拾兒根本不可能活這麽大。


    她能在拾兒母親懷孕臨盆時下毒,那就是想一屍兩命的,斬草當然不能留根。


    可拾兒生下來了,她也沒有再對他下手。


    這中間的原因,秋秋對丁碧雲不了解,對事情的背景也不了解,她想不出來。


    “鄭長老與丁長老熟悉嗎?”


    這讓鄭長老怎麽回答呢?


    他心裏苦笑,老老實實有話直說:“她還在的時候,我得稱她一聲丁師姐。”


    “她這人怎麽樣?”


    “她人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而且對師弟師妹們很照顧,以前她還曾經指點過我。”鄭長老心裏的疑團越來越大,不過他沒有主動打聽丁長老到底做了什麽。


    “她和上一任的第七峰掌峰,關係如何?”


    鄭長老愣了一下:“什麽?”


    秋秋轉頭看著他。


    鄭長老心裏驚疑不定:“她們很是要好,入門的時間差不多長,平時常常看到她們在一起練劍、說話。”鄭長老猶豫了下,下麵的話他以前覺得並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甚至不值一提,誰還沒有點短處呢?都是同門,鄭長老平時不願意提起這些事情的,可是現在如果不說,過兩天,少主和秋掌峰一樣能從別人嘴裏問出來,到時候他的隱瞞不但變得無用,可笑,甚至說不定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丁長老當年也很想做第七峰的掌峰,可惜最後還是沒能得償所願,至死都抱著這個遺憾。”


    秋秋有些疑惑:“你怎麽知道她至死都在遺憾?她死時鄭長老你在她身邊?”


    鄭長老忙說:“不是,她去世時隻有她徒兒永慧一人在她身邊陪著,永慧這些年一直也想成為第七峰的掌峰,肯定是她師父臨去前還是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永慧才和她一樣執著。”


    永慧?


    秋秋極其意外。


    丁碧雲的徒弟竟然是她認識的人。


    “她受的是什麽傷?”


    鄭長老說:“傷勢很重,身體裏大半經脈都被徹底摧毀了,傷痛時常發作,即使有人渡功力給她治傷,她的身體就象一個全是漏孔的篩子,完全無法盛納,盡管她時常服食丹藥,也無事無補。”


    秋秋手裏拿著那張薄薄的藥方,鄭長老小聲補充:“這張藥方就是丁長老親筆譽抄過的。”


    秋秋看著紙上顯得已經陳舊的墨跡,字跡顯得很規整圓潤。


    她轉過頭,看著正中屋子迎麵掛著的那張九峰的山水畫。


    畫與字出自同一人之手。


    秋秋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往回走了兩步。


    丁碧雲活著時也許站在這裏看著這張畫。走進門和要出門的時候,她都可以一眼看到這張畫,她的目光也許總會落在第六峰和第七峰之間的位置上。


    畫這張畫的時候她是不是還懷抱希望?應該是的。她想著自己能成為第七峰的峰主,能得到曆代峰主留下的傳承,能有一番大作為,但是希望很快落空,而且永無再實現的那一日。等這時候再看著這張畫,也許每看一次,心裏的絕望和憎恨就要多添一分。


    也許她在哪一次看著這張畫的時候,就萌生了殺人的念頭?


    鄭長老派去的弟子回來了,他們去了靈禽園,但丁碧雲在靈禽園的靜室裏更沒有留下什麽東西,那間屋子空蕩蕩的。


    這也在秋秋的意料之中。


    “丁長老葬在何處?”


    鄭長老微微猶豫了下:“她沒下葬。”


    “什麽?”


    “她身故後留有遺言,永慧按照她的遺願,將丁長老遺體焚化後,灰燼撒入了九峰界河。”


    界河急流滾滾,骨灰撒入了界河,那是一點痕跡也不會留下了。


    鄭長老看秋秋站在那兒沒作聲,輕聲問:“秋掌峰要有什麽事情想問,那就把永慧找來問一問?”


    秋秋猶豫了一下。


    她想,她要是丁碧雲,她會把自己做過的事情透露給徒弟知道嗎?


    這可說不定。


    不管她有沒把這件事說出來,秋秋都希望能找到更多關於拾兒中毒的線索。這不止是為了拾兒母親的枉死討還公道,更重要的是,拾兒現在還在經受這種劇毒的折磨。


    “她在哪裏?”


    權力真是個好東西,秋秋以前從來沒有體會到過,而現在她漸漸品嚐到了權力帶來的快感。怪不得隻要嚐過這種甜頭的人,就很難再接受失去它之後的巨大落差。從前怎麽會有一位長老對她這樣服貼和順從?


    秋秋看著鄭長老的背影,再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還不清楚自己掌握了什麽,但是從周圍的人的態度變化上,她能判斷出,成為掌峰讓她的地位再不是拾兒的依附,這些人對她的順從也不止是停留在表麵上的。


    這才隻是剛剛開始。


    如果掌峰有這樣絕對的權力,丁碧雲對師姐的嫉恨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本來是一樣的同門,姐妹相稱,可是轉眼間就麵臨了身份的巨變,一為雲,一為泥。


    不遠處,鄭長老已經回來了,他身後跟著的人穿著一襲淡綠衣衫,挽著單螺髻,正是永慧。


    算上這回,秋秋一共也隻見過她三次。


    永慧的神情冷漠,不知道鄭長老是用什麽理由把她喚來的,她看起來並不顯得慌亂,也沒什麽有什麽疑惑的表情。


    秋秋站在門前的台階上,永慧大概離著她幾步遠。


    她就那麽打量著秋秋,過了兩三秒,才低頭行禮:“見過秋掌峰。”


    雖然她在低頭行禮,可是秋秋卻能感覺得到,她一點恭敬的意思都沒有。


    這不是她太敏感多疑,而是永慧壓根沒有想要掩飾她的真實想法。


    她很快抬起頭來,直視著秋秋,眼神依舊冷漠,甚至帶著點輕視,嘴角淡淡的笑意現在看起來充滿了嘲弄的意味。


    鄭長老看了秋秋一眼,又看了永慧一眼。


    永慧的態度無疑是一種逆反和挑釁。


    這種事鄭長老這些年沒少見。他們還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樣,通過試煉,有人成了掌峰,有人成了長老,可有人什麽也不是,修為停滯,作為有限,很多就象凡人一樣衰老、死去。


    永慧的挑釁秋秋根本沒放在心上:“永慧姑娘,我想向你打聽一下令師的丁碧雲的事情。”


    永慧嘴唇微微抿了一下:“我師父的事?什麽事?”


    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別指望她能積極主動的配合。


    “令師善於用毒嗎?她死後還有什麽東西留下?”


    永慧怔了一下。


    雖然她的臉上沒有露出明顯的表情,可是她的眼神有了變化。


    “我師父沒留下什麽東西,連她自己都化成為灰燼,灑進了界河裏。”


    她隻回答了第二個問題。


    “令師教過你用毒嗎?”


    永慧下巴微微抬起,然後搖頭:“沒有。九峰的人都知道我師父隻善於配藥。”


    秋秋連問了兩次,永慧都沒有正麵回答秋秋的問題。丁碧雲是不是善於用毒?第一次她沒答,第二次她說丁碧雲沒教過她用毒。


    這麽說,永慧的確知道點東西。


    起碼,關於丁碧雲是不是會使毒製毒,她是知情的。


    那麽她為什麽不回答問題?是單純的對自己很排斥敵視嗎?


    “醫毒不分家,草藥裏帶毒的也不少。”


    永慧勃然作怒:“秋掌峰,你這是什麽?字字句句暗示我師父用毒,我師父做錯什麽了?她難道給誰下了毒不成?”


    “是。”秋秋用一個字回答了問題。


    這簡單的一個字把永慧和鄭長老兩個人都震懾住了。


    鄭長老的呼吸停滯了一刻。


    這短短一刻,他想到了眼前這位姑娘剛剛成為掌峰,想到少主突如其來的發病,想到她關於藥方和丁碧雲的查問搜索。


    這些看起來都是獨立的事情迅速被下毒二字串連了起來。


    丁碧雲下了毒!下毒的對象難不成就是……少主的母親?而少主自幼屢次發病,都是因為在胎中母親就中了毒。


    秋秋轉頭問鄭長老:“殘害同門,九峰對這種事是怎麽定罪的?”


    鄭長老深吸了口氣,聲音還是有些發抖:“這是三大重罪之一,絕不可赦。”


    “那麽包庇罪人,知情不報呢?”


    鄭長老這次答得很快:“同罪論處。”


    秋秋其實早就在奉仙閣的書冊上看到了答案,現在問鄭長老,隻是問給永慧聽的。


    永慧神情漠然,聽到秋秋和鄭長老一問一答也不顯得驚慌。


    自始至終,她眼裏都有著淡淡的嘲弄。


    她這樣反應秋秋並不意外。


    要麽她知道的秘密事關重大,一旦說出來她自身也難保全。要麽就是她覺得秋秋沒有證據,不能就這樣處置她。


    秋秋手裏也的確沒有證據。


    她看到了當年的真相,可是那在幻境裏的所見所聞隻有她自己知道,是不能做證據的。而當年經曆此事的人,除了拾兒,其他人全已經故世。


    鄭長老看著永慧。


    這姑娘太驕傲,也太年輕了。


    如果她也與此事有關,不管她是學了丁碧雲用毒的本事也好,或是幹脆她就知道當年的真相卻知情不報也好,那麽少主和秋掌峰要處置她,就不什麽需要理由和證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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