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一會兒,我帶你去見玉霞真人。”


    秋秋忙搖頭,積極的表示:“我不累,你走了那麽長時間,歐長老肯定有事兒和你說吧?你的正事兒要緊,找個人陪我去看師父就行了。”


    拾兒看了她一眼,把林素叫了進來。


    林素就挺好,一路來也算熟識了,比指個陌生人陪她好,怪別扭的。


    林素應了下來,陪著秋秋出來,笑著說:“靜秋姑娘,咱們得先去找袁長老領塊腰牌,不然可進不去。”


    秋秋點頭應:“那自然得按規矩來。”


    走下台階的時候秋秋回頭看了一眼,奉仙閣建在一片河灘上,並不象修緣山掌門玉青真人的主峰正殿那樣氣勢恢宏。正相反,奉仙閣從遠看,隻是三間亭軒,長窗落地,上麵糊著薄薄的窗紗,看起來觀賞性能遠遠大於實用性。


    這屋子挺好……就是,一個人住正好,兩個人住的話,擠了。


    現在秋秋知道拾兒說就讓她住奉仙閣的時候,歐長老身後跟的人臉色為什麽會變得奇怪了。


    這根本住不下啊。


    回來還是換個地方住,離師父近一點兒的,方便她去探望和照料才行。


    袁長老不象歐長老那樣留著一把長胡子,但也是三綹長須,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林素過去行個禮,然後說了情形,要一塊腰牌。


    袁長老往秋秋這方向看了一眼,從桌子底下拿了塊牌子給林素。


    “成了,咱們走吧。”


    結果半道裏殺出個程咬金來,管衛端著一張全天下人都欠他錢的晚娘臉從旁邊一扇門裏出來了:“師兄你去忙正事,我帶她去。”


    林素愣了下,看了一眼他,又看看秋秋。


    秋秋心說這個管衛實在太不會說話了,什麽叫忙正事去?合著她就這麽無足輕重啊?


    這話秋秋剛剛才對拾兒說過,可是這種話自己說叫客氣識相,讓管衛一說就變成了赤果果的拉仇恨了。


    “行了,你快走吧。”管衛一把抓過他手裏的腰牌,幾乎象攆人一樣催著林素走。


    “那……你們快去快回。”林素是有些不放心的。從在隨雲閣的那天早上之後,管衛就一直不太對勁,話比平時更少了,總是出神,脾氣倒顯得更壞了。


    秋秋就這麽又被轉了一次手。


    好吧,誰帶路是次要的,關鍵是她急著想見師父啊。


    石欄外的河灘上幾隻水鳥悠閑的踱步,瞧瞧,人家這氣派。修緣山這麽大也沒見養靈禽代步,在九峰山這卻是常態,隨處可見。


    管衛拍了兩下手,有兩隻鳥兒張開翅膀飛到石欄上來。


    “走吧。”


    秋秋不認得這是什麽水鳥,先笑著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然後坐到了鳥背上。


    管衛騎了另一隻,水鳥拍打著翅膀飛了起來,輕盈的掠過河灘。


    山巔雲層緩緩堆積,吹在臉上的風也顯得更潮濕,多半是要下雨了。


    心裏剛這麽琢磨,細雨已經落了下來,涼絲絲的落在臉上。


    天地茫茫,細雨無邊,水鳥輕盈無聲從樹巔掠過,翅翼帶起的疾風卷得林間葉浪翻騰起伏不定。


    秋秋翻了翻,從乾坤袋裏拿出頂青青的草笠扣在頭上,猶豫了下,又拿出了一頂大些的,遠遠喊了管衛一聲:“接著。”把草笠朝他擲了過去。


    管衛伸手夾住草笠,並沒往頭上戴,就這麽拿在手裏。


    愛戴不戴,由他去。


    秋秋看著腳下的河川、險峰,總覺得這一幕情景在哪裏見過。


    可是九峰山她明明沒有來過,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呢?


    她搖搖頭,也可能是在夢裏見過吧。


    很多人都常有這種感覺,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一個從來沒見過麵的人,卻象是舊友重逢一樣,莫名的覺得親切。


    水鳥在溪流邊停下來,管衛領著秋秋沉默的往前走。


    山澗間有窄窄弓橋相連,這橋不過三尺寬,連橋欄都沒有。腳下就是萬丈深淵,雖然說修道的人不可能失足落下橋去,更不可能有生命危險,可是過橋的時候還是難免小心翼翼。


    要是林素陪著來,這會兒少不得會說上一兩句,此處叫什麽,還有多遠。現在換了管衛,那是不用指望的。


    “前麵就是了。”管衛抬手指了下。


    秋秋忙抬頭去看。管衛指的地方在左前方坡上,隔著雨幕可以看見一座石門。


    門前並沒有人守著,秋秋正琢磨這腰牌是管什麽用的,就見管衛把腰牌往門旁廊柱上一嵌,石門無聲的向一旁滑開。


    呃,原來是開門用的。


    裏麵牆和地都是石砌的,渾然一體,竟然看不出一點拚砌的痕跡。


    這裏麵的氣味兒和外麵不一樣,比外麵溫暖,空氣顯得軟而稠,象是果凍一樣。


    即使石門開了,門裏的空氣也不與門外的空氣流通。


    轉了個彎,又是一扇石門,門後一道向下的石階。


    重重疊疊的門戶和石階,顯得這個地方象個大迷宮一樣。


    又過了一道石門,管衛站住了腳:“就在前頭,你自己過去吧。”


    秋秋向他道聲謝,提著裙子快走了幾步。


    轉過彎來,眼前豁然明亮,藤草編的垂簾上結嵌著陣法,垂簾後是一池暖融融的溫泉水。


    那師父人呢?


    秋秋撥開藤簾走了過去。


    四下裏空蕩蕩的,沒見著人影。


    秋秋若有所思,低頭往下看。


    溫泉池並不深,池水清澈,一個人就躺在水底,雙目緊閉,衣帶在池水中緩緩飄擺。


    “師父?”


    秋秋在池邊蹲下來。


    躺在水底的人就是玉霞真人。


    隔著池水,她看起來象是動了,但是其實沒有。


    她的臉色蒼白的象紙一樣,一點血色都沒有。


    “師父,我來了。”


    秋秋跪坐在池邊。


    拾兒說過,師父受了重傷,秋秋也有心理準備。


    可是看在沉在水底生死不知的師父,秋秋心裏還是心酸難忍。


    “那會兒要是我跟你一塊下山就好了,就算幫不上大忙,遇事也有個照應。”秋秋用袖子抹了一下臉。


    雖然她知道現在說的話,玉霞真人八成都聽不見。可是見到了師父,她就忍不住說了許多話。


    從那場大火說起,到玉水真人到來,再說到她去了修緣山,一直慢慢的說到了現如今。


    “終於我又回到師父身邊了,以後我肯定一有機會就來看你,師父你慢慢養傷,等你好了,咱們一起回家去……”


    可是,她們家已經被燒成一片焦土瓦礫。


    秋秋又抹了一下臉:“到時候,咱們先去找師姐她們。我想她們一定會吉人天相的,隻不過暫時失散了,以後一定能再見麵。對,還要去找那些打傷您的魔物,一定要報了這個仇。”


    “咱們把房子重新蓋起來,還有師父師姐喜歡的那些花兒,也再栽上……”


    “師父,你快點好起來吧。”


    玉霞真人仍然靜靜的躺在水底。


    但是站在不遠處石柱後麵的管衛卻一字不漏的都聽到了。


    他靜靜的站著,一動不動。


    過了不大一會兒,秋秋從裏麵慢慢走出來。和來時的輕快相比,她現在的腳步顯得遲緩,十分不舍。


    “勞你久等了,咱們回去吧。”


    管衛點了下頭,仍然在前麵領路。


    “這兒機關重重,隻怕常來的話不太方便吧?”


    “隻要袁長老給腰牌。”


    但是也不能天天去找人討腰牌啊。


    秋秋最後回了一次頭。


    石門無聲的合攏,阻絕了她的視線。


    外麵的雨還在下著,比剛才又緊了些。


    這回管衛摸出秋秋給他的那頂草笠戴上了,招手叫來在溪澗邊踱步的那兩隻水鳥,踏上了返程。


    秋秋沉默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向管衛打聽:“管兄,借問一句,有位方真人,可也在九峰嗎?”


    “你是說方長老嗎?”管衛控著水鳥飛得低了些,近了些:“玉霞真人就是他救回來的,不過他現在不在山上,去了中原有事要辦。”


    秋秋點點頭。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師父受了重傷,卻到了這麽遠的九峰的山來養傷,原來是方真人救了她,又將她帶回來的。


    欠了方真人這樣大一個人情,下次見了他,一定要好好道聲謝才是。


    不過這麽看來以前她的認知有點偏差,還以為拾兒是方真人的徒弟。現在看來不是那麽一回事兒。


    想想從前,拾兒的確沒喊過方真人師父,不過他的話少得驚人,秋秋連他的性別都能弄錯,更何況其他。


    過了一會兒,眼看快到了,管衛忽然說:“那眼靈泉對真元受損的的人是極有好處的,玉霞真人不會有危險,隻是恢複的緩慢一些。”


    秋秋有些意外,從草笠下抬起頭看了管衛一眼:“多謝。”


    管衛要去還那塊腰牌,秋秋獨自回奉仙閣。


    越是走,越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


    縱然現在心情還很沉重,秋秋還是疑惑的停下了腳步。


    真的就象曾經來過一樣,可是在什麽時候見過呢?她真的想不起來。


    身後傳來細碎輕悄的腳步聲響,秋秋回過頭看。


    一個披著紅鬥篷的女子,打著傘站在她身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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