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秋醒來的時候雪停了。


    這在修緣山來說,實在是太難得一見了。一線陽光穿透了雲層的縫隙,映得積雪晶瑩生光。


    拾兒坐在窗前,手指做個虛握筆管的動作,在那副舊畫上慢慢描摹。


    秋秋揉了揉眼:“你不會一直坐這兒吧?”


    拾兒轉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看畫。


    秋秋披上衣裳,把頭發攏攏。她在拾兒麵前早沒什麽形象了,光屁股差不多都被看過,披頭散發也算不了什麽。


    她湊到跟前去:“研究出什麽來了?”


    這麽一低頭,發絲滑落,發梢在拾兒的手背上輕輕拂過。


    拾兒停下描摹的動作,手掌翻了過來,握住了秋秋的發梢:“把頭發束上。”


    “哦。”


    秋秋在他身邊盤膝坐下,摸出木梳來一邊梳頭,一邊還探頭去看畫:“我也琢磨很長時間,可什麽頭緒都沒有。你看出什麽了?”


    陽光映著她的頭發,象是金色的絹絲一樣,輕盈而蓬鬆。秋秋把發帶咬住,疑問的目光投向拾兒。


    “這畫應該有幾百年了。”拾兒撚了一下紙邊:“應該有五六百年上下。”


    秋秋把發帶抽出來,張嘴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看紙。我看過年頭差不多的一本書,紙質是一樣的。還有畫軸,用的木軸,也看得出來。”


    秋秋吐舌,好高深的學問。她對紙張木材都不懂行,拾兒卻隨隨便便就看出這麽多東西來。


    秋秋也不很慚愧,她本來就沒多大年紀嘛,又要修練,也沒人教她這些東西,她不懂也是正常的。倒是拾兒很不正常,會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真不知道都是怎麽塞到他那顆看起來也不碩大的腦袋裏的。


    “你渴不渴?”秋秋把頭發梳好。這個頭型很簡單,一邊一個揪髻,山上很多女弟子都是這樣梳,看起來有幾分象張柏芝演蜀山傳裏李英奇的時候那個發型。她起身去倒了兩杯水來,遞了一杯給拾兒。用的杯盞也不是屋裏原來就有的,是秋秋自己乾坤袋裏帶著的。拾兒可是有潔癖的,這屋不知道誰住過,東西也不知道誰用過,他就算不表現出來,心裏肯定不舒服。


    所以秋秋當然不能給他用別人可能用過的東西。


    以前覺得拾兒是姑娘嘛,漂亮姑娘有點潔癖什麽的也是自然的。現在他……嗯,好吧,英俊少年有點潔癖也不算古怪。


    “畫這張畫的人應該是習慣用劍的人。”拾兒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這也能看出來?”


    拾兒伸手過來,很自然的握住秋秋的一隻手,就象剛才他那樣按著畫上的筆觸線條緩緩描摹。提,落,轉,收。


    “動動手腕,感覺到什麽了?”


    秋秋眯著眼,象隻曬太陽的懶貓那樣仰起頭小聲說:“嗯,舉重若輕……這個人的手腕很穩啊……”


    當然,她才練了幾天劍,感覺可能很不準。手腕很穩有可能說的是拾兒的手腕很穩。至於幾百年前畫這張畫的人,誰知道呢。


    她又不太懂筆法和劍法,這兩者興許真是一脈相通的吧。


    她所得到所有人修真有關的知識,一半來自於師父,一半都是來自於拾兒。


    他們相處的時間最長,她從拾兒身上學到的也最多。


    “是,而且這些線非常連貫,雖然看起來有起有落若斷若續,但這一筆是從頭畫下來的中間沒有間斷過。”拾兒沿著湖邊一路劃過去。


    這是極長的一根線。


    秋秋詫異:“這筆鋒能蘸這麽多墨,畫了這麽遠還不幹。”不科學啊不科學,又不是後世的鋼筆原珠筆,連寫個幾千上萬字都不用蘸墨的。這時候的筆可是得時時的蘸哪,不然筆上沒墨不就枯幹了。


    拾兒強調的可不是這個,不過這丫頭總是關注點奇怪,他早習慣了。


    “這一筆畫下來都沒斷,一是說明他腕力極其精準沉穩,還有一點就是,他對眼前的情景早就了然於胸,哪怕閉上眼也曆曆在目,他對這個地方熟悉到了不能再熟悉的地步。”


    秋秋問:“畫畫的人就是……這空間的主人嗎?”


    “有可能是。”


    即使不是,他也對這個空間非常熟悉。


    畫畫的人筆觸自然流暢,拾兒對著這畫整一夜了,久別重逢的這一次修練,秋秋有了深一層的體悟,他也有了很多進益,如果換成一天之前的他,大概還體不會到那麽多東西。


    他沒有見過秋秋說的那個空間,可是一整晚對著這張畫的時候,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覺得神識象是一下融入了畫中,他象是成了畫中的一部分,靜靜的站在湖邊的樹下,他能感覺到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湖水輕輕的蕩漾,還有古樹的生長和呼吸。


    那種感覺玄妙不可言述,他整個人都沉浸進去,覺得隻過了短短的一瞬間。等他回過神來,陽光已經照在了窗上,天竟然不知何時已經亮了。


    這張畫絕不平凡,而秋秋曾到過的那個地方也一定是個有來曆的地方。


    他對離水劍派的宗門曆史隻怕比他們的掌門還熟悉,離水劍派現在這些人,絕沒有一個可能知曉那個地方的存在。


    可是為什麽秋秋偏就知道了,而且還進去了呢?


    秋秋正彎下腰去穿鞋襪,頸間的如意環順勢滑到了領口外。秋秋把布襪套上,係好了襪口,才騰出隻手來把如意環塞回到了領口裏頭去。


    拾兒把畫重新卷好,交給秋秋,秋秋默默的接過來收好。


    “你一夜沒回去不要緊嗎?”


    “是得回去一趟,交代點事。你不要亂走,雖然噬心魔已經被困,但山上難保太平。”


    秋秋點頭,能得他這麽長一句話交代,證明他還是挺關心自己這個同伴的。


    姐妹是做不成了,以後想聯床夜話……咳,也不那麽方便了。


    秋秋覺得很是遺憾。


    他要真是個姑娘多好啊。就象師父,師姐似的,一家人的感覺。練完功了能說說悄悄話,姑娘間的那一種。


    可是拾兒突然變成了個男的,就算修真之人再超凡脫俗吧,可是男女大防這一點到哪兒都變不了,就算成了傳說中的神仙那也得講究這個。


    這麽一想,神仙和凡人有什麽不一樣嗎?成了神仙之後居然還要遵循做人的規矩,這個神仙也沒那麽逍遙自在啊。


    秋秋目送拾兒出了院門,摸摸自己的臉。


    許久沒見太陽了,被太陽照了這麽一小會兒居然臉都微微發熱了。


    秋秋用手遮在額前往天上看。


    陰雲並未散去,隻是被陽光穿透了細碎的縫隙。等過了午起了風,這一點縫隙也會被重新填沒,雪一樣會接著下。


    總是看不到陽光的冬天,果然顯得格外漫長,有時候秋秋甚至有一種雪永遠下不到盡頭的感覺。


    靜盧打了個嗬欠走了過來:“靜秋師妹,你站在門口做什麽?”


    秋秋看他一眼——這位看起來象是剛睡醒啊,宗門裏哪有這麽懶的弟子?


    不過這麽一來秋秋估計昨天晚上拾兒在這兒過夜的事他可能就注意不到了。


    “也不知道怎麽,特別的困。”靜盧揉揉脖子:“奇怪了。”


    不會被誰做了手腳吧?


    “對了,昨天沒來得及給你,黃長老說要補送你份兒見麵禮呢,師妹你跟我來,長老說讓你自己挑個趁手的禮物。”


    黃長老可是宗門裏負責煉器的長老啊!宗門弟子但凡用劍的,當然不可能一開始就用上什麽好劍,但一般普通的劍也需要有一把的,這些都出自黃長老這個院子。既然黃長老讓靜盧帶她去挑,肯定挑的就是這類東西了吧?


    靜盧領著秋秋進了後院的庫房。


    果然和秋秋想得差不多,屋裏有各種兵器——當然,劍占了其中的八九。畢竟宗門的名號就叫離水劍派啊,那當然是以傳授使用劍法為主。要是大家出門全拎兩把大斧出去,卻自稱是劍派的弟子,那未免太過滑稽。


    “師妹你應該也快該學劍法了吧?這裏的劍你可能不合用。”靜盧熱心的推薦:“其實長老這裏還有護身用的法寶——”他壓低聲音說:“外頭的東西不好,裏間的好,來來,我們去裏麵挑。”


    這位師兄真有意思,幫著別人挖自家長輩的牆角還挖得這麽起勁。


    當然,秋秋相信裏間的東西會比外間好,但不會是真正的法寶利器。那樣的東西不會隨便的放在這樣的庫房裏頭,連點複雜點的防盜措施都沒有。


    靜盧帶著秋秋又穿過兩道石門,進了一間比剛才那間小得多的倉庫。


    不過這裏也比外間要考究,多了幾個法陣,秋秋隻能辨識出來防盜的以及防潮的兩種。


    “喏,看這。”靜盧說:“這幾件都不錯,樣子還漂亮,你們小姑娘們都喜歡。”


    確實,那個架子上的幾樣東西都顯得更瑰麗,上麵的雕鏤十分精致。這些東西真是出自黃長老之手嗎?真讓人難以想象那麽粗豪的一個人能做出這樣細膩精美的東西來。


    “瞧,這是把扇子,不過也可以當做一件武器。”靜盧招了下手,左邊的一把扇子浮了起來,銀白色的扇骨,扇麵也不是紗絹,而是銀絲織就的,上麵甚至還鑲了幾粒月光色的寶石,這東西與其說是武器,倒不說是……咳,更象是賣萌用的。


    秋秋的心思並不全在這些漂亮的武器上頭,她猶豫了下,輕聲問:“師兄,你知道他們會怎麽處置那個魔物嗎?”


    “可能,會燒了吧。”靜盧皺了下眉頭:“實在便宜了它,靜海師兄為人多好……還有其他幾位師兄弟,竟然都這樣遭了它的毒手。”


    “它不會還有同伴什麽的吧?”


    靜盧想了想,搖頭說:“不好說,不過我以前聽長老提起,噬心魔這種東西一般沒有成群結伴的,倘若兩隻噬心魔遇上了,非得先想方設法把對方吃了不可。瞧瞧,魔物就是魔物,同族之間也是這樣凶厲狠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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