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如往常,醜婦和平安依舊是在蘭娘子豆腐坊旁邊的攤位上賣臭豆腐。生意如前幾日一般好。


    雖然南畦村離小柳鎮還有一個時辰的徒步時間,但是,南畦村裏總還有來小柳鎮上置辦一些物食的。割上幾兩肉,打上兩壺酒水……不是每個人家天天都要來小柳鎮上走一遭的,但一個村子裏總會有人上鎮上來的。


    醜婦家遭賊的事兒早傳開了。蘭娘子也聽說了一些。


    遂在醜婦今日剛來擺攤兒的時候,關切幾句:“妹子,鎮上傳的可是真?”


    醜婦這次倒是沒有愕然,早料到消息會傳來鎮上,隻是沒想到這麽快罷了。


    南畦村雖然隻是個小村子,可要是誰家遭竊這樣的大事,還是會被上鎮上來的村人傳出來,被鎮上的人“關心”一下。


    “勞蘭姐姐掛心了。是有這麽回事兒。本打算報官的,可我瞧著這事兒不宜報官。”


    蘭娘子聽到這話,大奇,問:“怎麽就不宜報官了?遭竊可是大事兒!”忽而想到什麽,蘭娘子一手抓住醜婦,一手拍醜婦肩膀作安慰:“妹子,你別怕。俺知你孤兒寡母,日子艱難。……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隻怕妹子這趟官司打下來,偷兒沒抓到,錢財卻花去老多。這衙門內外,有哪個是不需要打點的啊!妹子,你隻管打官司,你要是看得起俺這姐姐。打官司的費用俺就算湊也給你湊出來!”


    麵對蘭娘子釋放的善意,醜婦心領的同時,又想到了柳家人。……人家一個與她毫不相幹的人還願意維護她,柳家人別說是維護她了,隻要不給她搗亂就好了……柳家人!


    “哈哈,蘭姐姐,妹子倒不是與你客氣。既然知道打官司花冤枉錢,妹妹子是想好了,不如攢夠了錢,將我那茅草房移了,重新造幾間結實的房屋。錢財再多,抵不住亂花,得花在刀刃兒上。”醜婦臉微微紅,“再說……妹子我也沒啥錢財。”


    蘭娘子聽醜婦所言,也覺得有道理,也不再勸她報官,隻拉著醜婦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妹子,你家起屋子可要給俺說一聲,錢財若是缺一些,先從俺這裏拿去花。”


    “那就先謝謝蘭姐姐了。隻是錢財倒不用太擔心。我家若要造房子,隻問蘭姐姐借一樣。”醜婦笑嘻嘻。


    “哎,你說,借哪樣都成!”


    “那好,有蘭姐姐這句話,妹子我心暖,到時可放心借了大哥去給我做苦力了。妹子可得可著勁兒的指畫大哥了。”醜婦心裏舒服,若說古代有什麽好。那就是人心依然淳樸。當然,也有壞的,比如那柳家人。


    隻是相比現代,在這個時代,至少她才來不久,就有蘭娘子這樣的熱心人幫襯。不過這事兒也是一報還一報的。當初若不是她對蘭娘子的一念善意,就算蘭娘子再直爽的人,也不會記住她的好。


    相反,她也就不會幫襯自己。


    “成,回頭俺知會你大哥一聲。”這大哥指的是蘭娘子的男人。


    “蘭姐姐,你的好,醜婦記住了。”醜婦真摯地衝著蘭娘子施禮。


    倒是惹得蘭娘子措手不及,手忙腳亂就要扶起醜婦:“妹子,使不得,多大點兒事兒!俺,俺不過是順手幫扶一下……快,快起身吧。哎喲,折殺俺了折殺俺了!俺又不是官老爺,又沒功名在身!哎喲喂!妹子……”


    醜婦卻心道: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比的自然是柳家人。


    而此刻,醜婦的臭豆腐攤子早就開張了,正熱鬧著呢。


    因著昨日醜婦那一番不失忠貞的話語,既是恰到好處體現了她忠貞不渝,又隱隱透露出孤兒寡母的無奈以及命運不濟的煎熬。


    今日來攤子前的人們顯然已經不對醜婦有那些輕視,更多的反而是同情。醜婦就發現,每個人遞給她銅錢的時候。多少還是會露出一些同情之色的。


    對此,醜婦不覺得難堪,隻笑著手下那些個遞過來的銅板兒。


    遠遠一陣喧囂……


    “讓開,讓開!官差辦事!這群沒眼見的!”


    醜婦抬眼看向前方,幾個穿著官服的衙役毫不在乎傷到路人,肆無忌憚地大搖大擺走來,一麵驅趕開附近的路人和食客。


    “娘,是官老爺……好像是朝著俺們這裏來的。”平安向來話不多,多數時候顯得早熟。但是普通老百姓心中都藏著對官府的害怕和畏怕。


    是畏怕,不是敬畏!無敬隻有畏!


    平安再如何早慧,那終究也還就是個孩子。就算真是遺傳了他老子的出色,他從前四年也依然是長在一個鄉野村姑身邊的。隻不過後來醜婦奪舍了人家娘的身體之後,才一點一滴不著痕跡,卻又抓著機會地教導著這小子。……說實話,平安成長迅速,此刻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實屬難得,醜婦滿足了。


    隻是,她的兒子,怕誰也不該怕這群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又欺軟怕硬的垃圾!


    “兒子,莫怕。遇到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家夥,而恰巧如今你又惹不起這群家夥,你可避之,卻絕對不可膽怯。”就是這個時候,醜婦依然波瀾不驚給平安上政治課。


    平安捏拳,阿娘聲音猶在耳邊,他心已靜。好看的雙眼,一雙眸子溫和平淡,無笑意,也無懼意。


    醜婦垂眼一掃,莞爾一笑。


    心智堅韌!


    這時候,那群肆無忌憚的官差行到了她的麵前。


    “你,可是無名氏醜婦?”為首的官差腰間一把大刀橫掛,眯眼垂眼看醜婦,分明眼中慢是不屑,仿佛與她對話,都會低了他的份子。


    醜婦一雙老繭滿布的蒲扇手在抹布上擦兩下,才緩緩走到攤子前:“小婦人正是無名氏醜婦,不知幾位官老爺找小婦人何事?”


    “何事?你竊了人家祖傳的秘方,還敢問差爺我何事?”那為首的官差一聽醜婦那話,聲音陡然拔高,一雙罩子睜得牛眼大,攤子旁邊還圍了一群人,赫然有稚童啼哭聲。


    那官差不滿地朝著那哭聲方向一掃,哭喊的稚童親娘忙捂住孩子的嘴,就怕惹得官差不滿,給他們惹禍。一麵在孩子耳邊低聲訓斥孩子。那孩子還真被嚇得不哭了。


    方是此時,那官差頭頭才又轉過頭睥睨醜婦。


    “有這回事嗎?恕小婦人不記得了,不知小婦人是竊了什麽秘方?又是誰家祖傳的秘方?”醜婦依然冷靜應對,若是仔細聽,平靜無波的聲音中一點害怕都沒有。


    “大妹,你,你就交出柳家臭豆腐的秘方吧……俺敢保證,你交出柳家祖傳的臭豆腐秘方,柳家就撤狀。”人群突然被分開一條縫隙,鑽出一個中年男子。


    醜婦眯眼,不是柳家的大爺柳有才還能是誰?


    “我倒是不知道,我和我兒前幾日剛剛研製出來的臭豆腐成了人家的祖傳秘方了。”聲音依然不高不矮,讓人聽不出情緒。但那話,任誰聽了,都會多看柳有才幾眼。


    “大妹,你忘了……當年咱親奶在世的時候,做過一道吃食,本來就做著玩兒的,偏你愛吃。後來咱奶過世的時候,將那吃食的做法傳給了你。但咱奶可說了,這道吃食要作為柳家祖傳秘方傳下去的啊。大妹,本來你自己做著吃著玩兒也沒啥,但你將咱老柳家的祖傳秘方拿來賺錢,這不好吧。”柳有才幾句話道出柳家這祖傳秘方的“由來淵源”。


    圍觀的民眾們又不禁狐疑看向醜婦母子。


    人家想想……也是,這種好吃的吃食,哪裏是一個婦人家帶著不成年的孩子自個兒想一想試一試就能試出來的……不然,他們怎麽沒試出來?就這醜婦試出來了?


    肯定是偷得!


    “我看這柳有才的話不似是假的。”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引起不少人的議論。


    柳有才得意啊,一是這裏有人認識他,這還得多虧他兒子柳寶通給他考了個秀才,人們才認識秀才他爹。二是就算他說謊又怎麽樣,人群和道義還是落在他這邊的。


    就說一個弱智女流,還能取信於人?


    柳有才得意地看一眼站在身前如老鬆入定的醜婦,……活該!誰讓她壞他好事,還差點兒害死他家迎春的!還好迎春是有福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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