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琴島流亭機場。


    林躍上了一輛出租車,先到市局見了局長一麵,說明來意,得到允許後前往酒店辦理入住手續,在餐廳隨便吃了點東西,完事喊了一輛出租車前往市南區。


    林躍以前來過琴島,但那已經是十幾年後,九十年代的琴島街上沒有多少車,紅綠燈隻在重要的路口才有,藍白色的電車會在站牌前麵停好久,售票員拉開靠門的窗戶喊人們不要擁擠,先下後上。


    一汽夏利還沒有落伍,大眾桑塔納已經是中高檔車,偶爾有一輛奧迪駛過,人們遠遠地便會止步讓行。


    改革開放不到十年,淳樸寫在多數人的臉上。


    車子在八大關附近停下,林躍拿出5美元,師傅算了好久要給他找零,林躍說了三遍“不用了”才放棄,他下車後往前走出一陣,人家還追上來詢問要不要發票。


    四月的琴島,天氣回暖,陽光溫熱。


    他穿著西裝走在林蔭道上,不時惹來女性遊客滿帶好奇的目光。


    自東向西穿過八大關,沿著青石道進入信號山,他在接近山頂的地方看到了琴島之行的目標------阮文。


    她穿著綠色外套,圍著一條灰紗巾坐在小凳上,前麵擺放畫板,一隻手托著顏料盤,一隻手拿著畫筆,一點一點描繪紅瓦白牆青天碧海的美麗。


    她沒有發現林躍到來,林躍也沒有打擾她。


    一個在畫,一個在看。


    畫的人眼裏是遠方的風景,看的人眼裏是畫風景的她。


    所謂八大關,是八條以''關‘命名的街道,其間分布眾多歐式古典建築,以前事外國人聚居區,解放後作為琴島市著名景點對國民開放。


    阮文的畫裏,天青與海藍反轉,紅瓦與白牆若隱若現,而韶關路的春桃似乎飛了起來。


    她屬於後印象派畫家。


    印象畫派善於運用光影和顏色構築新鮮生動的作品,在觀眾心裏植入難忘的瞬間印象。而後印象派會把個人情感、認知、思考加入其中,給畫作注入靈魂,代表人物如塞尚、梵高。


    林躍一直站著,沒有出聲,直到她完成最後一筆,把顏料盤放下想要歇一歇時,忽然注意到新畫迎來的第一位訪客。


    她微微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齒。


    就像《無雙》電影結尾一幕,她的情緒不高,臉色還有點蒼白,似乎不耐春寒。


    她有點奇怪,因為以往在景區作畫常有人駐足觀摩,但是當她回過頭去時,國人多會笑著走開,倒是一些外國人不吝讚美。


    “阮文小姐?”


    阮文起身,用手攏了攏墨綠色外衣的衣襟:“這位先生,你認識我?”


    林躍伸出右手:“林躍,加拿大皇家騎警,我想何蔚藍小姐應該跟你提過我的名字。”


    “是林警官呀,你來的可真快。”阮文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她的手有點涼,不知道是在春寒裏暴露太長時間,還是個人體質的關係。


    林躍說道:“我是為‘畫家’的事而來。”


    “我知道。”阮文朝後方供遊人休憩的石質桌凳輕引:“我們去那裏談吧。”


    “好。”


    林躍走過去坐下。


    “‘畫家’不是已經落網了嗎?”


    半個多月前何蔚藍由hk遠赴西北,就是為了告訴她殺害她未婚夫駱文的凶手已經落網,不過對於她來講,人已經死了,凶手抓不抓住有什麽意義呢。


    林躍點點頭:“‘畫家’已經落網,但是‘畫家’的故事還沒有完成,我這次過來,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李問的事情。”


    “何警官沒有告訴你嗎?那個人以前住我家隔壁,若說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很少出門,看人的眼神怪怪的。”


    林躍心說他最喜歡的人是你,看你的眼神當然與眾不同。


    “madam沒有告訴你他一直喜歡你的事情嗎?”


    阮文搖了搖頭。


    林躍從兜裏取出一張照片:“那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林警官,你在開玩笑嗎?”


    照片裏的人穿著黑色風衣,帶著墨鏡,那是她參加駱文追悼會時的打扮,因為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幾個小時一直帶著墨鏡,聽說有幾家大公司的董事對此頗為不悅。


    林躍默默收起照片。


    看來何蔚藍並沒有告訴她李問、吳秀清跟她的糾葛,但不知道是為了照顧她的感受,還是最後聽到李問跟她隻是鄰居關係,認識到口供內容都是畫家的一麵之詞,害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沒有對她做詳細解釋。


    “她不是你,她叫吳秀清。”


    阮文一臉不解地看著他。


    “其實李問一直喜歡你,後來在金三角救出吳秀清,便將她整容成你的模樣,一個月前她曾冒充你前往hk保釋李問。”


    阮文呆了一下,看起來很難接受這件事。


    過了好久她才恢複一些,勉強一笑:“對不起,我這兩個月一直在國內,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事,上次何警官過來也沒有多說,隻是問了一些李問的事就走了。”


    “我想,她是覺得告訴你這些徒增煩惱,便沒有多言。”


    “是啊,知道了又能怎樣,人已經沒了。”阮文回頭看了一眼遠方的風景,用這個動作來掩飾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


    “駱先生的事,我很抱歉。”


    阮文搖了搖頭:“人死不能複生,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生活。”


    她怔怔地看著畫架上幾近完成的畫作,不知道在想什麽。


    “阮文小姐。”


    林躍喚醒她:“不知道阮小姐近期有沒有回溫哥華的打算?”


    “為什麽這樣問?”


    “是這樣的,如果可以,我想到你和李問曾經住過的地方看一看。”


    “林警官,你大可不必跑這一趟的,房間鑰匙我放在溫哥華的朋友手裏,你回去直接找他就好了。”


    “這麽說來,那邊的房子你還沒有賣?”


    “好歹是住了十年的地方,總覺得留著會多幾分歸屬感。”


    “我希望能跟阮小姐一起到溫哥華一趟,我知道這個要求聽起來有點冒昧,但是上級給我的命令是查清‘畫家’案始末,作為一名警察,我需要了解罪犯的一切信息及各種細節。”


    “很抱歉,林警官,我暫時沒有離開中國的打算,這件事……我幫不了你。”阮文一臉平靜地道,雖然語氣依然友善,不過用詞很堅決。


    “阮文小姐,幫助我完成調查,某種程度上講對於駱先生也是一份安慰,我想……你再考慮一下怎麽樣?而且據我所知,你已經2年沒回溫哥華,想必那邊的朋友很想念你。”


    “林警官,你沒看我在作畫嗎?”阮文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而且這半年來我已經好了很多,回去那邊反而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傷腦筋~


    林躍沒轍了,她堅持不回溫哥華,自己總不能用強。


    要知道阮文的家是一切開始的地方,要了解“畫家”的成長史,是絕對無法跨越的一環。


    現在呢……怎麽做才能讓她回心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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