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磊,你等等我,等等我……”


    林躍從派出所出來,往前走了沒幾步就聽見展翔在後麵喊他,於是頓住腳步原地等候。


    “你怎麽出來了?程序走完了?”


    “我能有什麽程序,隻要跟警察說誰的賠償都不要,我自己去修車,他們當然不會為難我。”


    “哦。”


    林躍說道:“這種情況……保險不賠吧?”


    展翔的嘴角抽了抽,走保險?這tmd人為損壞,又不是意外損壞。當然,如果是在一個沒人的地方被砸了,他還能找找4s店的熟人,偽造個車禍現場什麽的,如今都上電視了,全城……哦不,那可是勞斯萊斯,幾百萬的車,全國網友都知道上海的萬紫園小區有這麽一個叫顧磊的牛人,把展老板的勞斯萊斯給砸了,這保險公司能賠就怪了。


    “你明知道是我的車還砸?”


    剛才在派出所裏他問過史老板,對方講顧磊明知道是他的車,這才有恃無恐拿錘子砸的。


    “你打個電話,讓我跟史老板講不行嗎?”


    “我是在幫你。”


    “幫我?砸我的車還說幫我?是我耳朵有問題,還是你腦子有問題?”


    林躍說道:“我砸你車,是為了幫我爸出氣,那你不追究我的責任,我姐知道後會不會要幫我擦屁股?起碼得向你表示一下感謝吧,一頓可口的西餐,一次雙人約會,還有我姐的感激,是能拿錢買到的嗎?”


    展翔認真地想了想,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你說的對哈。”


    “所以我是不是在幫你?”


    “磊哥,謝謝你啊。”


    叮叮咚……


    叮叮咚……


    他這兒才道謝完畢,裝在褲兜的手機響了,拿出來放到臉前一看,雙眼一下子亮了。


    展翔指指手機屏幕上的來電人,意思是你姐來電話了,然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後,拿起電話放到耳邊,溫柔地道:“喂,清俞啊。”


    “……”


    “啊,沒事了,我在回家的路上。”


    “……”


    “車沒事,沒事,沒什麽大礙,明天我讓我在4s店的朋友拉去修一下就好了。”


    “……”


    “不用,真不用,咱們什麽關係,你跟我說錢就遠了。”


    “……”


    “顧磊沒錯,他做的很對,這要換成我,就不是砸玻璃這麽簡單了,連人也給他幹廢了。”


    “……”


    “對對對,千錯萬錯都是史老板的錯,我以後再也不把車借給這種人了。”


    “……”


    “哦,你現在廣州出差啊?沒事的。”


    “……”


    “好好好,等你回來,提前打電話啊,我去接機。”


    展老板美滋滋地掛斷電話。


    “都被你說中了,哎呀,清俞說明天從廣州回來後請我吃飯,還問我想吃什麽。”


    他一麵說,一麵用手捂住鼻子和嘴,一副樂得找不到北,害怕別人看到笑話他的樣子。


    林躍小聲嘟噥道:“你當舔狗的樣子……真美。”


    “你說什麽?”


    “我有說話嗎?”


    “哦,沒有啊。”展翔也沒追問,竊喜結束後又換成了困惑:“明天清俞回來……吃什麽好呢?”


    “我記得福建中路那邊有一家提供釣魚服務的日料店,你可以帶她去那兒試試。”


    “能釣魚的日料店?”展翔一拍手:“這個好,這個好……就它了。”


    話罷又想起另一件事。


    “就吃飯……行不行啊?上次你讓我把施源搞到顧昕的婚禮上當司儀,還說會打破清俞對他的幻想,可是前兩天我還看到他們在清俞工作的地方見麵呢。”


    林躍並不意外顧清俞和施源的事。


    “放心吧,有我在,他們成不了,成了也得散。”


    “上次你也是這樣講的。”


    “怎麽?你是質疑我的能力?”


    “我不是質疑你的能力,我是對清俞沒信心。”


    林躍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等她對施源沒了念想,就輪到你了。”


    “啊?”


    “愛一個人就要接受她的一切,不是嗎?”


    “對對對,說的太對了。”


    林躍:“……”


    ……


    其實早在電視台報道萬紫園小區因為物業改變停車收費標準引發堵車事件之前,林躍怒砸勞斯萊斯的視頻就被人放到了網上。


    就像電視台兩名記者所想,這可不是砸二手寶馬,幾百萬的車就這麽剛上去,而且聽說車裏的人還是一家洗腳城的老板。洗腳城那什麽場所?沒點關係,沒點勢力敢開嗎?


    不到一天時間,“砸車帝”這個詞就火了。


    當然,也有人叫林躍“硬剛帝”,“路怒哥”-——就因為對方亂停車,就敢砸勞斯萊斯,還不夠剛嗎?這還不夠路怒值爆表嗎?


    很快便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進而聯想到之前的事跡,把一位患有卵巢癌的老太太告上法庭,要求對方賠禮道歉的主兒,最後還贏了,逼得法院不得不對老太太強製執行,在新民晚報重要位置連續一周刊登道歉信,於是他又多了一個頭銜-——較真哥。


    誰敢招惹快死的老太婆?窮人怕被訛詐,富人怕麻煩,怕丟人,更怕損陰德,他就敢!


    一般人看到堵路的是勞斯萊斯,那肯定是躲得遠遠的,最多躺在地上裝下病,露露內褲什麽的,他呢,直接上去砸窗戶,還把車掀了給救護車和消防車讓道。


    據留言區的小道消息稱,這家夥更是因為堂弟結婚沒有給他發請柬,一怒之下大鬧婚禮,攪黃了兩位新人的婚事,還把一個貪官送了進去。


    這還不夠較真嗎?


    耗子扛槍窩裏橫:“給我十個膽子也不敢這麽搞的,倒不是怕賠錢,我怕開勞斯萊斯的弄死我。”


    肥沃的泥:“勇氣和精神可嘉,但不提倡這麽做,普通人敢這麽搞,要賠掉腚的。”


    summer:“牛逼我的‘較真哥’。”


    國腳1574:“牛逼啥,到自己堂弟的婚禮上鬧,咱們中國人講家醜不可外揚,他倒好,一家人的臉都給他丟盡了。”


    叫我卡卡西:“就是,就說這砸勞斯萊斯的行為,我要是他爹,麵對這樣一個隔三差五給自己闖禍的兒子,早就給他氣死了。”


    我愛羅**手鞠:“樓上的,吃我砂暴送葬。”


    “……”


    沒有開燈的臥室裏,葛玥斜倚在枕頭上,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微博上的帖子。


    外麵傳來爭吵的聲音,是她的父親和母親在商量搬家的事。


    紀檢部門針對他父親的調查結束了,念在葛如山認罪態度良好,並積極退贓,最終判了緩刑,這樣一來,自由是保住了,但是豪宅豪車好工作是完了,他們必須盡快從這套房子裏搬出去。


    葛如山看中了一套小兩居,鄧芳對此心有不爽,也生氣她的弟弟,一出事就跟姐夫劃清界限,三個月了門都沒登過一次,比單位上那些人還勢利眼。


    葛玥並不關心外麵的情況,她的心情很糟糕,因為剛才顧昕打來電話,問她什麽時候有時間,該把離婚證領一下了。


    唉!


    她歎了口氣,手指在手機屏幕猶豫一陣,噠噠噠噠,打出一行字。


    糯米兔:“你們搞錯了,他不是因為跟堂弟關係不好才這麽做的,他是為了阻止一場注定不幸的婚姻,不得不出此下策,陷入戀愛的女人是盲目的,不是嗎?唉……”


    肥沃的泥:“聽樓上的語氣,一定有故事。”


    國腳1574:“我有酒。”


    鈔票嘎嘎新:“不是普信酒我不喝。”


    國腳1574:“我這酒七萬一瓶。”


    在距離葛宅10公裏的咖啡館裏,孫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兩手放到蘋果筆記本的鍵盤,敲下一行字符。


    bastat:“告訴你們一個可靠的消息,婚禮翻車以後,新郎官兒沒有留在現場照顧新娘子,他居然跑去追前女友了,哈哈哈,有意思吧?我真想問問新娘子,這件事她怎麽看,不過本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的想法,還是放人家一馬吧,家庭已經很不幸了,再遇到一個渣男未婚夫,該多難過啊,作為一個女人,挺怕她想不開的。”


    葛玥看到這則留言,想了想後給了一則回複。


    糯米兔:【@bastat】吃一塹長一智,應該會好起來的吧。


    bastat:希望如此,【加油】【加油】【加油】。


    在更遠的便利蜂內。


    馮茜茜怔怔地看著微博上的討論,她一般是不玩這個的,平時也就看看微信朋友圈,刷刷抖音什麽的,但是同事交班前問她是不是就在萬紫園小區住,勞斯萊斯因為堵門被砸的事情她知道不?都上微博熱搜了,她這才下了一個微博,看網友們如何評價姐夫的事跡。


    砸車帝,硬剛帝,路怒哥,較真哥……


    這些在他的身邊人看來無法無天,甚至有些離經叛道的行為竟然讓他成了網絡紅人。


    馮茜茜想不明白,怎麽突然之間,那個被姐姐形容為窩囊廢,豬一樣笨的男人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


    她很確定,這不僅僅是因為上次被小流氓糾纏,是姐夫幫她把人趕走,還險些因為她被小流氓訛詐產生的感激。


    社會就是這樣,一個穩重、踏實、有上進心,節儉自律的男人,把錢省下來預備買房,結婚,以及婚後的育兒,才三十歲就為養老做準備了,反而比不上那些把錢拿來包裝自己,花半年工資買一塊勞力士,出門範思哲的t恤,古馳的鞋,古龍水塗一塗,化妝品用起來,每個月的工資都花在自己身上,甚至欠了一屁股分期款的所謂潮男更得漂亮女生喜歡。


    到最後,後者找了個有家底的老婆上岸了,女人也玩夠了,不玩了。前者或許在中年時事業有了起色,蒸蒸日上,最後有錢了,人卻老了,想玩也玩不動了。


    這裏也一樣,老實,憨厚,脾氣好的顧磊是窩囊廢,做事無法無天,任性,張揚,誰都不顧及的他又成了灑脫不羈有魅力的代名詞。


    馮茜茜摩挲著新買的vivox20plus,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結賬啊?愣著幹什麽?”


    前方傳來的聲音打斷來自新手機的幸福感,她抬頭一看,才發現一個十指粗短,年齡在三十八九歲的胖女人指著櫃台上放的大瓶可口可樂,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


    “就這一瓶可樂嗎?”


    “你什麽意思?懷疑我偷東西?”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馮茜茜趕緊拿起那瓶2.5升的可口可樂在掃碼器上一掃:“7塊錢。”


    胖女人丟下一張麵值五塊的,一張麵值兩塊的人民幣在櫃台上,拿著大瓶裝的肥宅快樂水走了。


    好想換個工作啊……


    馮茜茜掃了一眼貨架上的商品,重重地歎了口氣。


    ……


    半個月後。


    閑雲閣。


    “你怎麽做事情的?這個月的營業額還沒有上個月的三分之二,大後天就要發員工工資了,大大後天水電費,物業費。還有房租,下個月到期,就這個,你讓我怎麽辦?”


    史誌偉對閑雲閣的女經理大發雷霆。


    “老板……這……這一陣子客流量明顯下滑。”


    “客流量下滑?那你不會想想辦法,搞點促銷活動啊?”史誌偉很不爽:“這還用我教你啊?”


    “老板,搞了,效果不大。”


    “怎麽會不大呢?以前那幾次效果不都挺好嗎?”


    “是……是……”


    留著短發的女經理支支吾吾不敢明言,跟她的幹練外形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


    史誌偉敲敲桌子:“說話,別吞吞吐吐的。”


    “那……老板,我可說了。”


    “說,大膽的說,你不說我才會生氣呢。”


    女經理說道:“客流量下滑……是……是因為老板你。”


    “因為我?”


    史誌偉自帶喜感的臉充滿了不解。


    “你前些天不是把萬紫園小區的門堵了嗎?你也知道,咱們閑雲閣有不少客戶來自小區,我想……他們是記仇了。還有,這件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一些老客戶認出你是閑雲閣的老板,在用完卡上的錢後就不續費了。”


    女經理低著頭不敢看他。


    “我……我……我……”


    史誌偉的眼珠子轉來轉去,想分辯又覺得沒用,不分辯吧,又有點下不來台。


    “史老板,幹什麽呢?大老遠的就聽見你訓人的聲音。”


    這時候樓梯間噔噔噔,上來一個人。


    史誌偉一看,愣住了:“曉琴,你怎麽來了?”


    來人可不正是搞得他灰頭土臉的顧老二的媳婦兒馮曉琴。


    隻見她穿著一件印有某團外賣的黃色外套,手裏拎著個頭盔,鬢角還貼著薄薄一層汗,似乎是剛送完外賣。


    “你先去忙吧。”


    史誌偉屏退女經理,望馮曉琴說道:“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啊,史老板,聽說最近你的脾氣很大,閑雲閣的小妹幾乎被你呲個遍。”


    “還不是因為你那老公。”


    “你說顧磊啊。”馮曉琴也不見外,在他對麵的椅子坐下:“正好,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


    “什麽消息?”


    “昨天我去看張阿婆了,她跟我講,張定國打120是顧磊讓他打的,還講什麽此一時彼一時,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他們如果想報當初在法庭上被你出賣的一箭之仇,現在是很好的機會。”


    嘭!


    史誌偉一拍桌子:“我就說嘛,原來都是他在背後搗鬼。”


    說完他又意識到上麵的對話有點問題。


    “曉琴,顧磊不是你老公嗎?你為什麽要出賣他?”


    馮曉琴示意他不要著急,拿起茶幾下麵的一次性紙杯,到旁邊的飲水機接了半杯水,咕嘟咕嘟喝完,才盯著洗腳城老板的小眼睛說道:“答案很簡單,因為我想你幫我一個忙。”


    “借錢?”史誌偉趕忙搖頭:“你也看到了,閑雲閣這個月生意很不好,下個月又到了交房租的時間。”


    “不是借錢。”


    馮曉琴把杯子放下的同時,說了一句話。


    ……


    與此同時,林躍手裏拎著兩條魚走進單元樓,來到二樓拐角的時候,他下意識頓住腳步,因為右手邊郭強的家裏傳來一陣吵鬧聲。


    展翔?


    沒錯,是展翔。


    他這兒剛剛確定身份,西戶的門哢的一聲開了,展翔抱著腦袋被人一腳踹出屋,親身示範了一回什麽叫做“屁股向後平沙落雁式”,一頭紮在林躍腳下。


    “展老板,又來收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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