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顧磊,不是告訴你有話好好說嗎?”顧士宏推門走入,一臉責備地看著林躍。闌


    馮曉琴一看公公來了,膽氣為之一壯,她知道以老頭子的性格是絕不可能坐視兒子離婚的,哪怕不為孫子有一個完整的家,也得照顧一下自己的麵子。


    顧老師嘛,在萬紫園小區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兒子和媳婦兒離婚,那肯定會成為熱點話題被小區居民議論的。


    “你還嫌棄我?瞧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要不是小老虎,我早跟你離了。”


    “好啊,求之不得。”林躍的手在床底抹過,再伸出來,掌心多了一份文件。


    馮曉琴看到“離婚協議”四個字,如遭重擊:“顧磊,你來真的?”


    林躍說道:“那你以為呢?這玩意兒我已經準備好久了。”


    顧士宏走到他的身邊,一把奪走離婚協議,仔細打量兩眼,痛心疾首地道:“顧磊,你這是要幹什麽啊?想氣死我跟你奶奶嗎?”闌


    林躍往門外一看,發現老太太正憂心忡忡地站在那裏。


    “這不是我的問題好嗎?剛才她說的什麽你也聽見了,她不是為這個,為那個,好像為顧家付出了一切嗎?那好,我就給她一個不用為顧家人付出的機會,離婚,你看看她怎麽選擇?敢離,那以後各走陽關道,不敢離,那就是為了自己,從此閉上嘴巴別抱怨。”


    顧士宏給兒子的思路震驚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顧磊。


    既然對伺候老人孩子有那麽多怨言,那離婚好了,如果不敢離,就說明家庭完整的意義對她而言大於伺候老人孩子的辛苦,這麽看的話,說她做這一切都是為自己有錯嗎?


    馮曉琴幾乎把眼珠子瞪出眼眶:“顧磊,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我馮曉琴在你們顧家當了整整八年保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現在看我年齡大了,就要鬧離婚,我跟你說,沒門兒。”


    她很清楚,自己一家三口這麽多年來就攢下3萬塊,而這套房子是顧士宏的,倆人真的離了婚,她隻能分到一萬五千塊,那簡直……虧掉腚了。


    林躍看著她的樣子,感覺挺可樂的,這貨在電視劇裏一邊把自己像個保姆一樣伺候老人孩子的話掛在嘴邊,對標保姆的薪水,一邊嫌棄顧士宏、顧清俞、顧磊三個人談話避著她,沒把她當一家人。闌


    你自己都沒把自己定位成顧家人,天天想著付出要換來對等的報酬------找阿姐借一百萬,買房子把家裏人搞來上海立足,像這種吸顧家的血來為私生子鋪路的賤貨,憑什麽別人要拿你當一家人?


    “你的意思是,八年保姆要算錢了?沒問題,我這人最喜歡跟人算賬了。”林躍說道:“你是小老虎的媽,照顧他是你的責任,那他的保姆費可以劃掉了,在照顧我的問題上,每個月的工資都到了你的手裏,就給我一周200塊的零花錢,隻要你把這八年來我上交的工資還給我,我就按市場價付你保姆費,另外,花在小老虎身上的錢也要aa製,最後是你照顧老人的部分,先得去除你和馮茜茜寄宿在家裏的花費,有房租和夥食費,然後你把戶口從這套房子裏遷走,回你的安徽原籍,再然後,扣除你這八年來給大人小孩兒甩臉子的罰款……能理解嗎?我請保姆,看她不順眼可以罰錢,可以讓她滾蛋,而不是讓她管著我,有事沒事罵我沒出息。還有,如果你不要小老虎,以後每月得給撫養費。”


    馮曉琴怒道:“我當然要小老虎,小老虎是我的兒子,誰也不能把他搶走。”


    “行,歸你,以後撫養費我會按照月收入的30%給付,大約1500左右。”


    林躍答應得很幹脆,而且說話的時候笑眯眯的,就像看耍猴一樣。


    別看電視劇裏的故事多數是女人不舍得孩子,再苦再難也要帶著兒子一起生活,在實際生活中這種情況不是沒有,很少,多數女人爭兒子,不過是為了找男方多要點好處罷了,就跟做買賣討價還價是一樣的道理,何況馮小琴在老家還有一個兒子,弄兩個兒子回去,想在上海安家?下輩子投個好胎或許有這個可能。


    顧士宏:“……”闌


    他覺得兒子變了,以前的顧磊,怎麽樣都行,老婆說啥就是啥,根本不會想這麽多,就拿考財會證這事兒來說,考了兩次都沒過,現在是第三次,依照他跟老太太的想法,這次還是過不了,現在他不這麽想了,如果兒子能拿出和兒媳婦算賬的勁頭,財會證算什麽啊,一準兒能過。


    “顧磊,你還是不是男人?”說實話,馮曉琴有點慌,她是真沒想到顧磊會跟她死磕到底,連顧士宏的麵子都不給,顧家的聲譽也不管不顧,這根本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顧磊好麽。


    “嗬嗬,不讓你占便宜就不是男人了?是你一天天把伺候老人孩子八年,我多麽勞苦功高掛在嘴邊的,你喜歡算賬,我就跟你好好算一算,這樣有錯嗎?”


    叮叮叮冬……


    這時馮曉琴的手機響了,她拿起來一看,臉色變了,趕緊接通放到耳邊。


    打電話的人是小老虎的班主任,因為班裏的孩子都走得差不多了,顧家還沒人去接,便打電話來詢問情況。


    馮曉琴說了兩句好話後掛斷電話。闌


    “我先去接孩子,回來再跟你算賬。”她用冷漠裏帶點陰狠的目光橫了林躍一眼,拎起丟在小老虎床上的手提袋走了。


    站在門口的老太太害怕被她撞到,趕緊退到一邊,又看看臥室裏的孫子,臉色變得有些複雜,說實話,看到馮曉琴日常拿捏顧磊,她很心疼,但是現在兩個人鬧離婚,想到小老虎又於心不忍,夫妻離婚,受傷最重的是孩子!


    馮曉琴走到門口,趕巧馮茜茜下班回家,或許是看出馮曉琴情緒不對,問了一句“姐,你怎麽了?”。


    她沒有等來回複,馮曉琴直接把她拉去外麵,走廊裏回蕩著“姐,你倒是說話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的聲音。


    馮家姐妹離開,顧士宏板著臉說道:“顧磊,你是想氣死我嗎?還離婚,婚是說離就離的?你們離婚了,小老虎怎麽辦?”


    老太太也走到他身邊,好言相勸:“顧磊啊,夫妻之間磕磕絆絆很正常,鬧到離婚的程度就太過了,馮曉琴這個人是沒文化,愛計較,但她畢竟是小老虎的媽。”


    林躍說道:“奶奶,你放心吧,她不會答應跟我離婚的。”闌


    “為什麽?”


    “你覺得她是一個肯吃虧的人嗎?一旦離了婚,她還有什麽?”


    老太太不說話了,其實她打心底不喜歡馮曉琴,孫子好歹也是上海人,兒子是中學老師,有退休金和醫保,顧磊的姐姐又是投行精英,甭管是在工作上還是生活上,拉弟弟一把完全沒問題,馮曉琴有什麽?要文憑沒文憑,要家世沒家世,還有弟弟妹妹要照顧,嫁進顧家絕對屬於高攀。


    但是沒辦法,當初馮曉琴主動追求顧磊,把她孫子迷得暈頭轉向,誰勸也不聽,最後更是靠著懷上小老虎堵住所有人的嘴巴,最終進了顧家的戶口本。


    這不,過了開始的三年就原形畢露了,以前顧磊什麽都好,現在哪兒哪兒都不行,整天拿開洗腳城的史老板和展翔跟孫子比,嫌棄這個嫌棄那個。


    她是老了,可心不湖塗,知道從長遠看,顧磊跟馮曉琴離婚是對的,不然她一死,兒子再一死,就馮曉琴的心眼兒,還不把孫子往死裏玩兒啊。


    顧士宏說道:“馮曉琴是管得你緊了點,你也不能拿離婚說事吧,真要離了,對誰都不好,而且今天是你和清俞的生日,鬧成這樣叫什麽事?你是男人,待會兒她回來你去跟她道個歉,就讓這件事安穩過去。”闌


    “憑什麽?我不道歉。想要更好的生活,用自己的雙手掙去,逼別人算什麽?現代婦女不是講獨立嗎?現在機會來了。”


    馮曉琴經常跟馮茜茜吐槽,講顧清俞回家後什麽活兒都不幹,不是一個合格的姑姐。


    這人吧,總是看得見別人身上的缺點,搞不清自己身上的毛病,一個吃住都在公公家,妹妹還占了老太太半個屋,搞得顧清俞回家都沒地方住的兒媳,照顧老人不是應該的嗎?大姑姐回家不做家務,可人家平時沒少補貼家用,就連小老虎上興趣班的錢都是姑姑出的,偶爾回家吃一次飯還要挑理,嫌別人不做家務,這很馮曉琴。


    顧士宏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自己的兒子。


    “你還是我兒子嗎?兩口子居家過日子,怎麽能分誰賺誰虧呢?”


    老太太也有類似的問題。


    顧磊在他們心裏就是個沒有心機,也沒有主見的人,今天這是怎麽了?為什麽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闌


    林躍說道:“講道理要看對象,麵對一頭豺,你就算說破天,也改變不了它要吃掉你的心思。”


    ……


    另一邊,馮茜茜被馮曉琴生拉硬拽到樓下。


    “哎呀,姐,你弄痛我了。”


    她用力掙脫束縛,蹙眉問道:“這到底是為什麽呀?”


    剛上樓,連包都沒放就被稀裏湖塗拉出門外,問話也不說,她當然有理由煩躁。


    “你姐夫要跟我離婚。”闌


    “什麽?離婚!”


    一句話把馮茜茜嚇住了。


    馮曉琴猛一瞪眼,她頓時反應過來,掃了一眼左右,見沒人注意這邊,才調整一下情緒小聲問道:“為什麽呀?怎麽會呢,姐夫不是一向對你言聽計從,你讓他往西,他不敢往東嗎?”


    “我也很奇怪,你說顧磊,平時軟趴趴的,今天怎麽就硬氣了?誰給他的勇氣說這些話?而且你知道嗎?說起話來還一套一套的,瞧他跟我算賬的樣子,要是拿出這個勁頭去考財會證早就過了。”


    “那姐……他要跟你離婚,你怎麽辦啊?”


    “他要離婚就離婚?我為什麽要跟他離?要離婚可以,萬紫園的房子分我一半我就答應跟他離。”


    正如林躍說的,馮曉琴怎麽可能幹賠本買賣,如果兩個人就這麽離婚,她什麽都撈不到。闌


    馮茜茜說道:“姐,萬紫園的房子,寫的是顧士宏的名字吧。”


    “隻要有小老虎在,顧士宏是不會同意顧磊離婚的。”


    “那姐夫執意離怎麽辦?”


    “他看我不順眼可以選擇搬出去住。”


    馮茜茜明白了,顧磊可以破罐子破摔,無法無天不顧一切,顧士宏不能,甭管是身為爺爺,還是作為萬紫園德高望重的顧老師,他都沒法拋開小老虎不管,那麽隻要小老虎認準馮曉琴,這婚就離不成。


    “姐,我就不明白了,姐夫那個性格的人怎麽會突然提離婚呢?你說……他是不是在外麵有人了?”


    “他?有人?”馮曉琴覺得這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你覺得除了我,誰會看得上他。”闌


    “那是為什麽……他和你鬧離婚,總得有個緣由吧?”


    “我覺得這事兒八成跟姑姐有關。”


    “顧清俞?”


    “沒錯,我讓他背下紙條上的內容,今晚過生日的時候跟他姐借錢,上午答應的好好的,下午他就跟我翻臉,要說這中間沒發生什麽,你信嗎?”


    “你懷疑是顧清俞指使姐夫這麽鬧的?”


    “你想啊,她早就看我不順眼了,現在知道我要跟她借錢,那顧磊整了這麽一出,我還怎麽跟她借錢?”


    馮茜茜點點頭,覺得大姐說得在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接了小老虎去哪兒?今天不回去了嗎?”闌


    “誰說不回去,當然要回去,不過得到飯點再回去。”


    馮曉琴怎麽想的?今天顧清俞過生日,顧士宏讓她多做幾個菜,她不回去,那飯就沒人做,顧清俞來家一看冷鍋冷灶的,啥也沒有,這生日能過好嗎?


    顧清俞讓她不好過,那她也有惡心顧清俞的辦法。


    ……


    馮曉琴和馮茜茜接到小老虎的時候,顧士宏正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老太太在旁邊安慰他,要不別在家裏吃了,去小區外麵的迎春樓定個包廂,在哪兒給顧清俞和顧磊過生日也一樣。


    一樣嗎?當然不一樣,因為少了顧家的心頭肉小老虎。


    他這兒猶豫著要不要給顧清俞打電話,說明家裏的情況,讓她拿主意,還是下樓去找馮曉琴,說幾句好話把人給請回來。闌


    哪裏知道那個以沒能耐著稱的兒子從臥室裏出來扭頭進了廚房,圍裙一係,刀在手,砧板在下,咄咄咄地一通切,聽著聲音很快,超有節奏感。


    顧士宏扶了扶眼鏡,起身往廚房走去,老太太也帶著一絲好奇跟在後麵。


    呲……


    煤氣灶發出輕微的燃燒音,上麵是一個白色瓦罐,蓋子邊緣的孔裏往外冒著熱氣,送出一陣燉雞的香味,而更遠一點的菜盆裏盛著半盆水,裏麵放著一隻隻被草繩捆著的大閘蟹,所謂秋風起,膏蟹肥,當下正是吃大閘蟹的好時節。


    林躍已經把準備做素鴨的胡蘿卜和嫩筍切成絲備用,又把養在水槽裏的鯉魚撈出來,彭,刀背拍暈,輕車熟路地刮掉魚鱗,又在腹部一劃,掏出內髒,三下五除二就把一條魚處理完畢,熟練得好像前邊菜場賣了十二年魚獲的小販。


    “你……你怎麽會幹這個?”


    顧士宏又被兒子震驚了,要說做飯,顧磊是會一點的,但也僅限於煮飯煎蛋涼拌西紅柿這個水準,殺雞宰魚,燉肉熬湯什麽的一概不通,但是瞧剛才這兩下子,哪怕是他這個做了三十多年飯的人也是望塵莫及。闌


    “哦,我不願意上補習班,把錢要回來報了一個烹飪班,學成這手藝,省得以後馮曉琴老拿給一家老小做飯邀功清賞。”


    這個回答很難讓人信服。


    可是事實勝於雄辯,哪怕摘掉眼鏡,也無法改變廚房上演的一幕。


    “爸……我回來了。”


    顧清俞的呼喚打斷顧士宏母子的麵麵相覷,回頭一看,發現是老顧家最有出息的人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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