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躍沒有搭理他,看著駱玉珠說道:“知道陳大光是怎麽說你的嗎?我想玉珠集團的員工是不敢直言轉述的,之前在商會會場時我就想,當初受過我恩惠的人怎麽會如此痛快地在聯名信上簽字,原來是你讓陳大光能用錢收買的用錢收買,收買不了的就以不對等競爭相威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你這不是打義烏十大傑出女性評選團那些人的臉嗎?”


    電視劇裏駱玉珠先是為了賣貨和馮豔唱雙黃,然後看別人賣假貨掙錢,進了一堆貼牌貨搞批發,再後來為了解決楊雪,把楊雪的行蹤告訴阮文雄,想著驅虎吞狼,沒想到最終被狼狠狠咬了一口,反正她總是愛耍小聰明,最終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則消息對陳江河而言可謂是相當生猛的料。


    “玉珠,你……你怎麽這麽……這麽湖塗啊!”


    “陳大光,哼,喂不熟的白眼狼。”駱玉珠含恨罵了一句,又狠狠瞪了王旭一眼,因為她的寶貝兒子隻說陳大光講話難聽,罵他是外姓雜種,不配掌管玉珠集團,他控製不住情緒方才動手揍人,至於聯名信的事壓根兒沒說。


    林躍沒有在意陳江河一家三口的表情,繼續說道:“陳大光和王旭打了一架,賭氣回家不幹了,按理講當嶽父的肯定要出麵解決雙方矛盾的,然而陳金水並沒有,不僅沒有替陳大光出頭,還和王旭結成了統一戰線,讓那些五金廠停用歐洲標準,繼續生產符合國內市場的貨,這一舉動得到了很多廠長的擁護,換句話講,你陳江河在歐洲為了搶占市場和楊雪競爭的時候,祖孫二人在國內扯你的後腿。嗬嗬,兒媳婦把公公架空,公公跟孫子一起試圖改變經營方針,重獲影響力。試問一個有底線有原則的人,誰願意給這樣的企業幫忙?事辦好辦壞且不說,搞不好還會卷入家族內鬥,你們以為邱岩決定搬出別墅是因為生王旭的氣,嫌他不聽她的話?你們也太小看她了,邱岩是不想以後連親戚都沒得做。”


    講完這句話,他看向已經呆住的女孩兒:“我說的對嗎?”


    他說的對嗎?


    這個問題的答桉是“一點沒錯”。


    駱玉珠和林躍的矛盾是她想搬出別墅住的誘因,駱玉珠請她去幫王旭,目的自然是讓他們有培養感情的機會,但這件事的結果是,她發現了玉珠集團的問題。


    陳金水的養子是陳江河,巧姑作為親女兒,嫁了個心比天高,又愛搞歪門邪道的男人陳大光,陳江河又娶了個心機深沉的女人,偏偏這個女人帶著個拖油瓶,又想讓這個拖油瓶繼承陳江河辛辛苦苦建立的玉珠集團……


    像這樣的家族企業,日後不出問題才怪,她可不願意摻合進去,免得最後落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


    眼見邱岩默不作聲,陳江河懂了,駱玉珠也懂了。


    不過兩個人的想法不同,陳江河意識到了自己的企業問題很大,有句話說得好,旁觀者清嘛,而駱玉珠的想法是林躍太可惡了,邱岩也是的,怎麽能把玉珠集團發生的事情告訴他呢?這不是在害幹爸幹媽嗎?


    “王旭,我們走,你就算能留住她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


    她也是個有脾氣的人,瞪了邱岩一眼,拉起王旭的手就往外走。


    “媽,媽……你怎麽……”


    “回家再說。”


    邱岩知道駱玉珠一定是誤會了,她根本沒有告訴林躍這些細節。


    “幹媽,你……”


    “你”字後麵沒了內容。


    能說什麽呢?她明知道陳江河和駱玉珠是為王旭來的,說是帶兒子來為之前的魯莽不聽勸道歉,實際目的是什麽,明眼人都知道。


    陳江河一看妻兒離開,看看林躍,又看看邱岩,重重地歎了口氣,他其實很理解幹閨女被夾在中間難做人的處境,畢竟當初他也是這麽走過來的。


    “岩岩,這件事是幹爸沒有做好,你搬出來也好,多給王旭點時間吧。”


    說完他去開門。


    林躍輕笑道:“陳江河,有一點我不如你。”


    陳江河頓住腳步,一臉不解看著他。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陳江河臉色一變,嘴角扯了扯,一語不發轉身就走。


    邱岩聽到門口傳來的卡察輕響,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林大哥……你最後那句話,什麽意思?”


    “陳金水對陳江河好過巧姑,陳江河對王旭也是親如生父,可能是陳家的傳統吧,如果是我,一定做不來。”


    “……”


    聽著是誇獎陳江河和陳金水的意思,不過她總覺得裏麵帶點諷刺的怪味。


    “林大哥,你真要……真要毀了楊氏集團?”


    “怎麽可能?就是說說罷了,不然駱玉珠的尾巴該翹到天上去了。”


    “那玉珠集團呢?”


    “玉珠集團?”他嗬嗬一笑:“早在陳江河排除萬難娶駱玉珠那一刻,結局就定了。”


    邱岩以為他的意思是不可能放過玉珠集團,然而並不是,在林躍看來,陳江河有格局有眼光,但有格局有眼光並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讓子彈飛》裏有句台詞,步子邁大了容易扯著蛋,話糙理不糙,電視劇裏陳江河一門心思建海外倉,把所有家底都壓上去了,結果怎樣?就算沒有綁架桉,他能成功嗎?


    阮文雄為什麽拿走陳江河的海外倉?因為他也看出這是一步妙棋,可是妙棋發揮功效了嗎?事實證明,阮文雄經營了十年也沒把它變成阮氏集團的核心資產,阮文雄這人沒手腕嗎?沒魄力嗎?沒能力嗎?不,他都有,可他就是失敗了。


    物流體係不夠完善,信息資源無法做到實時處理,再加上海內海外的市場特點各不相同……這就像有好的機械設計,卻沒有合適的材料,強行上馬隻能是飲恨敗北的結果。


    不思進取的結果是企業一天天沒落,可是激進擴張的結果,很可能突然暴斃,就駱玉珠越來越自以為是的性格特點,兩個人的理念之爭最後一定會毀了玉珠集團,這也是林躍見過無數男強女也強的家庭組合後得出的結論,一個成功的團隊,重要的是協作和互補,而不是強調個人英雄主義,夫妻關係亦然。


    這時邱岩想起上次在義烏實驗小學門口遇到巧姑,衝突結束後林躍一邊開車一邊說的話,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另一邊,駱玉珠坐在副駕駛上,寒著臉一聲不吭,斜向後挑起的眼線給她的氣質再添一抹刻薄。


    陳江河摘下眼鏡,拿出一塊絨布擦了擦,又抬頭瞄了一眼後視鏡裏王旭的臉,沉聲說道:“這件事……以後不要再提。”


    什麽事?


    當然是追邱岩的事。


    太丟人了,堂堂玉珠集團的董事長和總經理,跑到人家姑娘那裏給自己的孩子說好話,這事兒要是傳出去,絕對會被周圍的人笑掉大牙。


    駱玉珠理了理眼前的發絲,小聲說道:“你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邱英傑?”


    “告訴他什麽?岩岩要從我們家搬出去了?我們倆臉不要了,帶著王旭上門道歉都沒把人家拉回來,現在你又打大哥的主意,你能不能消停一點?非要鬧到親戚都沒得做?”


    “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我覺得岩岩已經被那個混蛋洗腦了,她根本聽不進我們的話。”


    陳江河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外麵的風景,似有意,又似無心地說:“我覺得岩岩對林躍……好像動了不該有的念頭。”


    駱玉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王旭一腳刹車悶下去,寶馬車直接刹停在馬路中間,發動機也熄火了。


    滴……


    後麵響起一陣喇叭聲,緊接著右側駛過一輛豐田小轎車,開出很遠了,司機還忍不住落下車窗,對著他們大聲叫罵。


    “艸,會不會開車?”


    王旭根本沒有在意那人的叫罵,回頭看著後排座椅上的陳江河。


    “爸,你說的……動了不該有的念頭是什麽意思?”


    王旭這樣開車,放在以前,駱玉珠肯定要把他罵個狗血淋頭,如今卻是駭然地看著自己的老公,因為她也反應過來,猜到了“不該有的念頭”是什麽意思。


    陳江河說道:“之前在西班牙的時候,我不是讓岩岩幫忙提供照片和寫一些各地的遊記來迷惑費爾南德和楊雪嗎?我有仔細看她以前的博文,裏麵會把吃到的各種麵跟小時候的炸醬麵做比較,還會把小時候林躍送給她的禮物拿出來說一說,比如八音盒裏的《天鵝湖》跟歌劇院裏的《天鵝湖》她更喜歡哪個,如果她是一個小孩子,那沒什麽,但她現在是大姑娘了,不自覺地把見到的人和事都往某一個關係密切的人身上聯係,這意味著什麽,不用我解釋吧?而且按照王旭的說法,她前幾天在公司裏一接到林躍的電話就會開心地跑出去打電話,我想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王旭才對她的話有抵觸吧?”


    王旭輕輕點頭,陳江河沒有說錯,他確實是因為不爽邱岩對林躍的態度,對她懷有不滿,心生怨氣。


    駱玉珠聽到這裏恍然大悟,以前她根本沒往這裏想,現在經陳江河提醒,重新審視整件事,哪裏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怪不得邱岩執意搬出去,還對王旭表現得相當冷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又看看陳江河,心裏的駭然慢慢退去,看得見的凝重和憤恨在臉上浮現。


    “岩岩怎麽能這樣,不行,我得把這件事告訴邱大哥。”


    在她看來,就算邱岩跟王旭沒有結果,那也絕不能看著她對一個比她大了十一二歲的老男人動情,這個老男人還是她跟兒子的大仇人,更何況她在十年前就有了收邱岩做兒媳婦的想法,不然也不會在邱英傑出差的時候爭著照顧她,讓她和王旭一起上學,下課後結伴回家,今天更是不顧身份,厚著臉皮去幫兒子求情。


    王旭很激動,歇斯底裏地吼道:“一定是姓林的,一定是姓林的給她灌了迷魂湯,這個該死的老東西,按輩分他可是邱岩的叔叔,無恥!卑鄙!不要臉!”


    邱岩挺欣賞那個西班牙人來昂的,這個他看得出來,十分討厭他們有任何形勢上的接觸,可是……假如讓邱岩在來昂與林躍間選擇一個的話,他寧願邱岩選擇來昂,畢竟雙方的年齡差距不大,林躍呢?妥妥的老牛吃嫩草,還是窩邊的嫩草,令人不齒,簡直禽獸,而且這個家夥根本不缺女人,不說追了他十幾年叫人心疼的陳婷婷,還有一個為父所困一直單身的楊雪。


    陳江河沒有理他,跟駱玉珠解釋道:“我不知道這是邱岩單方麵的心思還是他們兩個已經有了實質的發展,如果這時告訴大哥,萬一是我想多了,又或者是邱岩的單方暗戀,以後見麵會很尷尬,而且我擔心邱岩會記恨你我和王旭,這樣的話,得不償失,所以還得多觀察觀察,視情況而定。”


    “爸,不行,絕對不能再讓他們接觸了。”王旭一副十分抓狂的樣子,被搶了果子的黑猩猩都沒他這麽急躁,以致旁邊有好心人敲敲車窗,想知道車子停在路中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需不需要幫助時,竟被他一個“滾”字罵跑了。


    還是那句話,如果是來昂,他頂多跑到一邊生悶氣,琢磨著怎麽把邱岩追回來,但是換成林躍,便無法保持理智了,那個在他十來歲的時候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的男人,現在又要把他心愛的女人奪走?想到那兩個人坐在一起吃麵聊天的場景,他就壓不住內心毀滅一切的衝動。


    “王旭!”陳江河很失望,也很生氣:“回去後馬上去找你爺爺,讓他帶你去給你大光叔道歉,請他回公司上班。”


    “憑什麽!”王旭一臉不服,邱岩的事情還沒搞明白,他哪有心思應付其他事,更別說向罵他是外姓雜種的人道歉了:“收回扣和做私單的明明是他,為什麽要我向他道歉?”


    陳江河是怎麽想的?陳大光和王旭大打出手,撂挑子不幹了,最難受的人反而不是他,是夾在中間的陳巧姑,為了妹妹和兩個侄子的日子能好過一點,作為董事長,即使知道陳大光手底下不幹淨,一直以來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沒這回事,王旭倒好,還沒接手玉珠集團呢,就父母去歐洲辦事,讓其代管幾天,一上來就搞新官上任三把火,用問責陳大光來樹立自己的權威,這叫什麽?還沒學會走路就想撒腿跑了。


    “因為你做得不對。”


    “我怎麽不對了?”王旭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駱玉珠:“媽!”


    “……”這件事她還真不好說什麽,因為她害怕陳江河借陳大光抖出威逼利誘小商品城商戶簽署聯名信的事對她發飆,這事兒吧,做得確實不夠光明磊落,有損夫妻二人這幾年建立起來的人設。


    陳江河見他死不認錯,更不悔改,推開車門走到駕駛室外側。


    “下車。我叫你下車!”


    王旭帶著一臉委屈從車裏出來。


    “爸……”


    陳江河理都不理他,坐進駕駛室係好安全帶:“好好想想你哪裏錯了。”


    說完這句話直接開車走了,留下王旭一人站在道路中間,迎著行人好奇的目光生悶氣。


    ……


    數日後。


    林躍去東北出了趟差,返回義烏後沒等去雙烏集團總部跟金利等人開會商議新的投資計劃,陳玉蓮便打來電話,問他有沒有空,陳金柱和胡麗回陳家村看她了,讓帶點烤鴨、醬雞一類熟食回家坐陪,他尋思會早一天開晚一天開沒所謂,便讓李銘送他回陳家村。


    陳金柱已經退休一年多,精氣神比起電視劇裏帶著陳家村一眾老人去找陳江河要工作的另一個他強得不是一星半點,畢竟到了鎮長的級別,每月能拿不少退休金,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這還沒算陳平孝敬他的錢------怎麽說二兒子也是能夠獨當一麵的東風家具廠的副廠長了。


    而大兒子陳洪,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前幾年裁撤鄉鎮級郵政所,陳洪因為經常曠工,上班喝酒等問題被多次舉報,直屬領導一看壓不住了,隻能把他放進了遣散名單,短短幾個月,補償款就被他參加賭博輸光了,後來在父母的資助下去小商品城開店,又因為不夠勤快,服務態度差,沒掙到錢。


    聽說今年七八月份,陳金火的老婆幫他介紹的媳婦兒要跟他離婚,最後還是陳玉蓮幫忙調解,方才沒有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林躍當然不會在飯桌上聊這種掃興的話題,陪陳金柱喝了幾盅酒,李金澤打來電話,問他落沒落地,下午的會議還開不開,他說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把會推到第二天,正準備進屋繼續陪陳金柱喝酒,胡麗從廚房裏走出來攔住他。


    “林躍,你等等,舅媽有話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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